第二天一早,天色將明之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住了,聊聊無幾未落的綠葉被雨水沖刷出幾分青翠的模樣,幾滴清澈的露水順著葉脈緩緩滑過,無聲地滴落在溼潤的泥土裡。

秦王起身下床,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沉沉睡著的年修齊,面上露出一絲溫柔笑意。他走到門邊,拉開門扇,便有一名侍衛上前下跪行禮。侍衛的身上依稀帶著秋夜的寒氣,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呆了多久。

秦王開口道:“什麼事?”

侍衛低首稟道:“啟稟殿下,索家昨夜果然連夜逃走,現在已經被屬下們制住,只等殿下親自發落。”

“發落?”秦王笑了笑,負手沉吟了片刻,擺手道,“你先下去吧,記得務必將索家人嚴密看守。還有,囑咐底下人嘴巴嚴實點,不該說的不要亂說,尤其不要對年大人亂說。”

“屬下明白。”侍衛領命離開。秦王站在門邊深吸了一口深秋的早晨獨有的清新之氣,聽到屋裡有些動靜,這才急忙轉身回屋裡去了。

“醒了?”秦王走到床邊,俯身在年修齊額上親了一下,“天色還早,怎麼不多睡會兒。昨天你被抓的事被杜修鬧得滿城風雨,今天不用早起點卯了,反正現在時辰也過了,本王替你去大堂看看就好了。”

“那怎麼行。”年修齊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剛才殿下在跟誰說話?是不是索家又有什麼事了?”

“沒有的事,有本王在,索家還能翻出什麼風浪來。”秦王笑了笑,“以後修齊可以不用管索家的事,交給本王就好。”

年修齊恩了一聲,點點頭:“一切依殿下作主吧。”他從床上爬了起來,看秦王身上也還未更衣,臉色紅了紅,抓了抓臉頰,下了床道:“我服侍殿下更衣。”

“這麼好?!”秦王傾身向他,挑眉促狹地笑了笑,“本王想想,這不應該是新嫁娘的活計麼?修齊不愧是熟讀聖賢書的聖人門生,還懂得遵從三從四德,修齊的夫子知道了一定引以為傲。”

“夫子才不教這些。”年修齊惱羞成怒的拐了秦王一肘子,從一旁拿起秦王的衣裳,“站好。”

秦王乖乖地伸手站好,長嘆一聲道:“原來還是個悍婦。”

年修齊不再搭理他,把那些錦衣華服往秦王身上堆,那衣衫上的各種繫帶還十分繁鎖,他前前後後忙活了不少時間才把秦王打理整齊。

“怎麼樣?!”年修齊推著秦王往銅鏡前面一站,一臉自豪地道。

“恩,還不錯,一般般吧。”秦王昂頭整著衣領,從鼻子裡出聲道。

年修齊也不在乎他的口是心非,從鏡子裡面看著秦王,滿意地道:“我的殿下真好看。”

秦王一笑,猛地彎身將年修齊打橫抱了起來,還在懷裡掂了兩下,嚇得年修齊低呼一聲,伸手攬住他,一臉責怪地看著他。

“本王就知道,小書生色膽包天,一直覬覦本王的美貌。”他走到床邊將年修齊放了下去,撈過被子來將他單薄的身子裹住,“身體不舒服就別逞能了,再睡一會兒,等本王把事情辦完了來叫你,好不好?”

年修齊也的確是不太舒服,再說外面寒意森森,被窩裡的溫暖更讓人不捨,他也不再固執,把臉埋在被子裡點了點頭。

秦王摸了摸他的臉頰,將錦被的邊角撫平掖好,便起身走向門外。

洗漱完畢之後,士丁便進來向秦王稟道:“殿下,索家人昨夜連夜出逃,屬下等人在縣城外二十裡處將其攔截下來,如今盡數羈押在步合驛內,只等殿下發落。”

秦王點了點頭:“索家鉅額家產,可有下落?”

“索家在百鳳縣圈佔民田,數載搜刮,的確積攢下不菲家業。除田產牲畜糧草這些無法帶走的,其他紋銀、金條、銀票、珠寶首飾等,都在出逃的索家人身上搜出,總計三百二十萬兩。倉皇之間,恐怕還有他們沒來及得帶走的。”

“很好。點齊人馬,隨本王前往步合驛。”

士丁領命備好一切,二十名武功高強的王府侍衛簇擁著秦王的馬車向著步合驛行去。

索彤飛等人被關在驛站中,倒也沒有受到苛待,只是所有人都被分開關押在不同的房間,院外有重兵把守,更不許任何人與索彤飛接觸。這裡曾被索海為了一已私慾改造一新,處處奢靡,索彤飛坐在這堪稱豪華的驛站客房裡,心中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這個驛站,幾乎是所發生的這一切的導火索。步合驛啊,不合意,原來竟會成為他們索家覆滅的根由。當他不當一回事地點頭同意索海拿官驛來滿足私欲的時候,就埋下了他失敗的根緣。這根緣是如此細微,在禍事隱而未發之時,誰也不會想到這禍根竟然如此不起眼。

索家苦心經營這麼多年,好不容易這顆大樹根基穩固了,漸漸地枝繁葉茂起來,沒想到,大廈一朝傾倒,竟是如此輕而易舉之事。

他還記得昨夜果斷放棄一切出逃之時,滿以為這割臂斷腕的果決能讓索家子弟逃出昇天,再尋機會東山再起。整個索家,也只有他能夠下定這樣破釜沉舟的決心。畢竟在昨夜之前,索家明明固若磐石,誰也不信會有危機臨頭,他拿出家主的威嚴才強迫了不情不願的索家子弟連夜棄家而逃。

但在被□□侍衛四面圍堵的那一刻,向來運籌帷幄於一心的索彤飛,卻第一次感到了一種蚍蜉撼樹的無力和倉皇。

秦王突然從一個遙遠的標誌變成了一座真實的大山,於無形當中顯露威嚴,壓得他毫無還手之機。

他突然記起提醒了他禍事將臨的程凌易,他不過弱冠之年的少年,卻能見微知著,預料到大禍臨頭。程凌易,秦王,他們才是同一類人,每日活在生死拼殺的刀尖上的人。他不過在小小一個百鳳縣經營十幾年,便妄想顛覆王權,現在想來,卻只有可笑。

身後的門傳來吱啞一聲開啟的聲音,索彤飛卻懶得回頭。不管是誰來這裡,他的命運都不在自己的手上了,還有什麼好在意。

“你就是索家家主,索彤飛吧。”一個年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不凡的貴氣和高傲,讓索彤飛心裡一震,回過頭來。

來人是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明明一身養尊處優的驕矜,卻帶著令人難以逼視的強權之勢。

只看這一眼,索彤飛便能確定,這一定就是秦王,秦王元顥。只是奇怪,他這樣的人來了百鳳縣,簡直像鳳凰落到雞窩裡,為什麼會沒有被人發覺?!還有院子外面這不知凡幾的重兵和王府侍衛,百鳳縣就那麼點大的地方,他們到底隱身在何處?

秦王帶著這麼多兵力在百鳳縣裡藏身,他到底有何目的?

秦王看著一臉疑惑的索彤飛,微微一笑,走到桌邊坐下,道:“本王聽說,你從十幾歲當上索家家主,這些年在你的經營之下索家才日漸勢大,看起來你也是個人才。”

“在殿下面前,誰敢當得這個稱呼。”索彤飛苦笑一聲,“殿下到底想怎麼處置我,還請明示吧。索家其他人都是些不成材的,還望殿下看在索穆爾皇妃的份上,不要與他們為難,留他們一命,他們也攪不起什麼浪來。這些年來索家雖然在百鳳縣作威作福,手上也有幾樁命案,但多是些互有利益瓜葛之輩,對於無辜平民雖然苛刻,還真未有過痛下殺手的惡行。這次杜修之事亦純屬偶然――”

“你們幹過些什麼壞事,為禍鄉里,搜刮民膏,本王可以一概不管。”秦王淡然一笑,打斷他道,“本王並非滿口道義的仁慈之人。但有一件事,本王絕對無法姑息。”

索彤飛面色灰敗下去。看樣子秦王是不準備放過索家了,與敵國勾結,這是叛國的大罪。秦王既然提起這一茬,斷沒有輕易放過之理。

“殿下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求能夠將功抵過,求殿下為索家留下一線香火。”

秦王撇了他一眼,笑了笑道:“索少爺,沒想到你竟是個能伸能屈的,本王也不得不佩服你。本王不需要你交待什麼,雲水國在我大蕭四處點火,不過就是那麼一招兩招的手段,本王還不放在眼裡。鬼方族大王子被刺殺一事,少不了你們的手腳吧。”

“殿下既然知道……”索彤飛有些訝然地看向秦王。

秦王打斷他繼續道:“挑起鬼方內亂,挑撥蕭國與鬼方戰亂不斷,這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戲,本王不需要你交待什麼,但是本王可以給你一個將功抵過的機會。你們畢竟是索穆爾皇妃的族人,本王怎麼忍心苛待你們呢?索少爺是個聰明人,相信不會錯失這個機會,更不會辜負本王的信任。”

“那……殿下有何吩咐?”索彤飛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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