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仙沒在玉清殿裡多待, 含笑著收了布, 像是沒察覺出來周衍和陸闢寒臉上的神色變化。

“我已送你到此,今日就此別過, 你我明日再見。”

喬晚立即道“我送你出去。”

少年長腿一跨,徑直轉身走出了玉清殿裡。

目睹著喬晚和陸辭仙一走, 長廊裡又陷入了沉默,牆上嵌著的燈臺, 光輝融融, 搖曳出模糊的光影,同殿外這雨打迴廊的清音相互襯著,倍顯暖意。

這氣氛讓穆笑笑心裡略有點兒不安“師父……大師兄……”

沒想到周衍又開了口,卻是讓她先退下的“笑笑,你先下去休息。”

穆笑笑愣了愣, 雖然有點兒猶豫,但也看出來了這氣氛有點兒不對勁, 乖乖地“嗯”了一聲,踩著一雙翹頭的雲履下去了。

於是, 這殿裡就真正只剩下了周衍和陸闢寒兩人。

周衍問“這就是陸辭仙?你怎麼看。”

陸闢寒也沒藏著掖著,目光幽深地淡淡下了個評定“此人性格桀驁難馴,但看上去倒不像本性如此。”

周衍皺眉“你是說他虛張聲勢?”

陸闢寒冷冷道“我沒這麼想。”

虛張聲勢這不算個什麼好詞,比起虛張聲勢,陸闢寒更願意說他是心機深沉。

年紀輕, 修為高, 有這驕傲的資本, 試問修真界哪個少年英才沒點兒傲氣的,但陸辭仙卻不像是個性使然,更像是有意為之。雖然行為處事表現得冷傲了點兒,但和人相處時,禮節上面卻沒有多少疏漏,叫人挑不出錯誤。

“年紀尚淺,但行為處事卻滴水不漏。”話說得有點兒多了,陸闢寒又咳嗽了兩聲,這才緩緩喘勻了一口氣,繼續“此人心機深沉,又似乎對崑山抱有莫名的敵意。”

周衍又問“他和喬晚交好?”

“弟子不這麼想。”陸闢寒眼神更冷了點兒“如果他真在乎喬晚,就不該當著眾人的面,將矛頭全對準到她一人身上。”

這不像是愛護和寵愛,更像是特地拿來擋箭用的。

陸闢寒和周衍商討的同時,蕭煥也剛回到客房歇息。

剛解開這身上的蓑衣,就瞥見了屋裡燈下坐著的人影,蕭綏正一臉被狗日了的陰沉表情。

蕭煥臉上立刻就帶了點兒笑,隨手把身上的蓑衣往衣架上一搭“怎麼?臉色怎麼這麼差?是誰欺負你了不成?”

蕭綏臉色陰沉“大哥,喬晚……”

“喬晚欺負你了?”蕭煥驚訝,“這喬晚看上去不像是能欺負你的啊。”

他能說什麼?

蕭煥心中一梗,微感心塞。

總不能說他是去找喬晚的麻煩,結果反倒被灰溜溜地給趕了回來了吧?

蕭煥細細地端詳了一眼自己弟弟的表情,最終確認了。

自家弟弟,這是在外面受委屈了,跑他這兒來讓他給撐腰的。

“可惜了,阿綏你來晚了一步。”

對於蕭綏這惹事兒能力,蕭煥只能苦笑“可惜了,阿綏你來晚了一步。”

蕭綏一愣,立刻問道“怎麼說?”

“陸辭仙來了。”

蕭煥微微一笑,在蕭綏身邊兒坐了下來,抬手揉了揉自家弟弟這烏黑的腦袋。

“看阿綏你這幅表情,想來還是不知道了。”

蕭綏臉上這被狗日了的表情更突出了“大哥!”

蕭煥笑道“嗨呀,我差點兒忘了,阿綏已經長大了,不是當初的小孩子了。抱歉抱歉,是大哥失禮了。”

蕭綏不爽地默默捋平了自己腦袋上的毛,說生氣倒也談不上有多生氣。

畢竟是自家大哥。

嗯,半親的。

並非一母同胞,蕭綏對自己這大哥倒是十分的信賴,蕭煥自小就對他好,他小時候不懂事,覺得蕭煥虛偽,假得要死,仗著爹爹的寵愛老是變著法的折騰蕭煥,非要揭下他這層虛偽的面具,蕭煥非但不生氣,反倒還對他一如既往的好。

每回犯了錯,也是大哥替他在爹那兒打掩護,甚至不惜自己背黑鍋,久而久之下來,蕭綏就順利被蕭煥給攻略了,從此之後,唯大哥馬首是瞻。

陸辭仙?

把這三個字放在嘴裡細細地咀嚼了一下,蕭綏遲疑。

“這是不平書院的?”

雖說他為人暴躁,缺心眼了點兒,但他也不傻,這回來崑山為的就是能在同修會上好好表現一番,提前就把這些熱門人選給打聽清楚了。

陸辭仙上崑山了?怎麼會和喬晚牽扯到一起?

聽完蕭煥的複述,蕭綏心裡咯噔一聲,臉色有點兒泛綠。

蕭煥攏了攏微溼的烏黑的髮絲,見著自家弟弟這精彩繽紛的臉色,掀唇一笑“陸辭仙這一來,的確是攪亂了崑山這一山的風風雨雨。”

“他……”蕭綏遲疑地問“人怎麼樣?好不好對付?”

“比阿綏你有心眼得多。”

蕭綏臉更綠了。

蕭煥那總是沒心沒肺,優容風流的貴公子模樣突然正經了不少,淡淡地給了個和陸闢寒如出一轍的評價“陸辭仙此人心機深沉,阿綏你少去招惹他。”

“這提劍追殺,威懾的何止是背後主使,還有這暗處對聞斯行諸打主意的多少人,立起來的又是不平書院這麼個小書院的威風,至少今天這事兒傳出去之後,那些對不平書院尚存點兒鄙薄之心的,此後恐怕多少都會有所改觀。”

不過今天這事,倒是幫他確立了個資訊。

這些小宗門的,與人交際,講究的都是個明哲保身,低調做人的道理,既然陸辭仙一來就敢這麼張揚,就代表他有底氣,有野心,想借這機會,打響不平書院的名聲,就代表他想要讓不平書院日後位列於諸多宗門之中。

有野心有手腕的人,他這弟弟可對付不了。

“那喬晚……”蕭綏猶不死心。

他這臉面都丟在了喬晚那兒,青年面色陰沉,他好歹也得討回來才是。

“喬晚?”蕭煥笑意盈盈地問“你打算怎麼對付她?”

蕭綏驚了一瞬,錯愕道“大哥,你不是說陸辭仙和喬晚……?”

“你受欺負了,難道我這做大哥的還能看著你被欺負不成?”換了個舒服點兒的姿勢,蕭煥無奈地嘆了口氣,“陸辭仙雖然與喬晚我關係匪淺,但我這又不是讓你與喬晚正面硬碰硬,這點道理你難道還不懂嗎,阿綏?”

“更何況,”蕭煥笑道“他看上去倒不像對喬晚有多看重。倘若他真看重喬晚,就不會推出來拿她當靶子使喚。”

蕭煥眼角堆著段優雅的笑意,彎了彎唇角“要我對付喬晚,必定要毀其名聲,壞其根基,間其親,奪其友。”

蕭綏看著蕭煥這白皙如玉的肌膚,默了。

自家大哥這外白內黑,內裡黑到淌著芝麻餡的人,果真恐怖如斯。

“還請大哥指教。”

蕭煥溫和道“喬晚是魔域帝姬這身份,阿綏你難道忘了?”

“但當初喬晚跳下太虛峰,與魔域決裂這事兒,所有人都是看在眼裡的。”蕭綏皺眉,“再說,她回崑山之後,前腳有真人在前面攔著,後面有陸闢寒和馬懷真周旋。我擔心這件事不能傷她根基。”

蕭煥“真人昔日與我蕭家有約,真人那兒你倒不必擔心。決裂那也分真決裂還是假決裂。”蕭煥微笑,“就算是真決裂,你難不成還不會使些手段讓它成假的嗎?”

而這個時候的喬晚,還不知道這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不過她披著陸辭仙的馬甲這麼招搖行事,她猜,肯定有不少人在暗中揣度。

不過喬晚心態還算穩。

為她這一言一行顫抖吧,反正再怎麼揣度,也揣度不出來她是個精分。

現在擺在面前的一個難題就是,她來崑山已經有這麼多天了,是時候得去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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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山這大課的授課方式和現代大學的公選課有點兒類似,課業她已經拉下了不少,如今算是個“新學期”,她還得重新選課。

這回去的是公共大課,教室設在了真武峰上,足夠寬敞。

一大早,喬晚就面無表情地閃進了“教室”裡面,趁著人少,迅速佔了個座,忽略了稀稀落落飄來的詭異的視線,皺眉陷入了沉思。

前輩要她拿到劍譜這事兒必須得提上議程了,怎麼攻略周衍這是個難題。

像穆笑笑那樣走嬌軟貼心小棉襖這一掛明顯已經行不通了,難免還有點兒東施效顰的嫌疑。

如果是李前輩會怎麼做?

思索間,頭頂突然罩下來了一片陰影。

喬晚抬頭。

少年桃花眼,臉蛋秀麗,眼神漠然,腦後這高馬尾十分具有辨識度,手上還拿著個崑山飯堂從蝙蝠精弟子那兒學來的家鄉特產——“麵包”。

一手麵包,一手課本,就差肩膀上面斜搭個棒球包,十分具有□□的學生氣息。

“給你。”裴春爭垂眼,將手裡的麵包“啪”拍到了喬晚面前。

還沒等喬晚回過神來,前後左右又坐下了幾道人影。

往前,齊非道打扮有點兒邋遢,嘴裡叼著個“麵包”,蹬著草鞋,拽著方凌青,大喇喇地往座位上一坐,眼裡閃爍著點兒好奇。

往後,修犬笑眯眯招招手“喲,妹子,早啊。”

身後還跟著宛如黑道老大般和這公選課氣氛格格不入,袖擺上紋著大花,啊不,大銀龍的伽嬰。

喬晚臉上表漂移了一瞬,吐槽之魂熊熊燃燒你們為什麼都會在這兒啊!!!這有哪裡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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