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人願意去,別說一個條件,就是再多些要求,張為棟都會儘量滿足的!

“成,地方比較遠,時間有很趕,小平你有要求只管提!”

聶唯平緩緩勾起唇角:“我一個人很多事情不方便,也用不慣外面的人……小那護士手腳利索很好使,讓她跟我一起去!”

劉玫立馬想也不想地反對:“不行!那娜剛來沒多久,很多事情還不瞭解,更何況她從來沒跟過聶醫生的手術……”

“她已經實習過一年,在總院接受過一個月的培訓,還輪轉了半年。”聶唯平的唇角嘲諷地翹起,毫不客氣地反駁道,“就因為她剛來,科室裡有她沒她都無所謂,所以我才指定要她!”

劉玫很清楚聶唯平的心眼小到什麼份上,向來睚眥必報,折騰起人來毫不手軟,她怎麼可能放心把小白兔似的那娜送入狼口呢?

劉玫剛要繼續抗爭,就被張為棟大手一揮打斷了。

“別吵了,你們爭來爭去也沒用,問問小姑娘自己的意思吧!”

那娜一臉茫然,看看主任,再看看護士長,又看了看聶醫生,不明白為什麼早會的主題突然變成了自己。

張為棟和藹地笑了笑,諄諄善誘地對那娜說:“丫頭啊,聶醫生很看重你的能力,想讓你跟他一起去下級醫院做臺手術……行醫治病嘛,本來是我們的職責所在,所以去了也沒什麼好處,院裡無非就是給個口頭表彰,職稱評級的時候多加幾分!怎麼樣,你願不願意去?”

那娜不清楚這裡面的貓膩,還以為是醫療救助的活動,又聽到主任說有利於將來職稱評級,立馬點了點頭,熱血沸騰地握拳答應:“主任,我願意去!”

劉玫扶額□□,這丫頭傻成這樣,到底是怎麼混進總院的?

張為棟笑得見牙不見眼:“小姑娘年紀不大,那份熱血心腸倒是很難得!不錯不錯,好好幹,以後前途無量!”

劉玫心裡暗罵,前途無量個屁!

撐死了混到院辦的護理部,不然一輩子都得頂著護士帽為病人跑腿!

張為棟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一把年紀了還忽悠人小姑娘,也不嫌害臊!

那娜被張為棟三言兩語誇得有些飄飄然,小臉紅撲撲的,微帶羞澀地說:“張主任您過獎了……這些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這話說的,讓聶唯平牙酸不已,食指敲了敲桌面,不耐煩地開口道:“行了,就這麼定了吧?時間不早,查完房還有手術!”

羅興立早就不耐煩了,立馬站起身拿著病歷往外走:“趕緊吧!一點小事意亮四敲淳茫贗仿樽碸頻哪前鎰尤擻指帽г沽耍

羅興立一走,辦公室裡的醫生護士們也都散了。

劉玫沉著臉將那娜拽走,拎到換藥室把門一關,叉著腰開始教訓她。

那娜雙膝合攏,兩手交疊放在腿上,老老實實坐在小凳子上聽訓。

劉玫一瞧她這副無辜無害的小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可面對那雙惶惑的水汪汪的圓圓眼,蹦到嗓子眼的嚴厲訓斥就愣是說不出口了。

劉玫沒轍地嘆氣,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她腦門兒:“娜娜,你怎麼就不能機靈點呢?張主任隨口兩句好話就把你忽悠得找不著北,回頭你在外面受了欺負,看誰還能給你撐腰!”

那娜臉色一紅,聲音弱弱地說:“對不起,我沒想那麼多……聶醫生好心參與醫療救助,我能幫上忙自然要盡力幫忙了……”

那娜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不過她從小就習慣自我反思,她相信劉護士長是真心關心她,即便態度嚴厲也是為了自己好,所以哪怕不認為自己答應跟聶醫生去下級醫院有錯,也依然十分乖巧地認錯。

劉玫靠在桌子上,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娜娜,你心腸很好,樂於助人,這沒什麼不對……可是你不能什麼話都信!醫院定期組織上山下鄉活動,半利誘半強迫性地讓大家去下級醫院做志願者,可依然沒有人願意冒頭,能躲都躲,你知道是為什麼?不是下級單位條件艱苦,其實這年頭,就算是鄉鎮醫療站,又能有多貧苦呢?參與義務活動不僅可以公費旅遊,帶薪休假兩天,還能賺個好名頭……可為什麼仍然沒人願意去?”

那娜困惑地搖了搖頭。

劉玫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有點對炎涼世事的嘲諷,還有點看破人情冷暖的滄桑。

“因為那些手術大多成功率很低,而且手術裝置不齊全,達不到嚴格的無菌操作……風險大,醫生要承擔的責任太重,一旦出了事故,很可能要面臨病人家屬無理的糾纏!”

那娜欲言又止,小聲說:“可總不能明知道有個病人需要幫助,還見死不救吧?”

劉玫聽了這話,眼神複雜地看了看她,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你說的對,人命關天,總不能見死不救……所以你看,聶醫生不是去了嗎!”

劉玫很想告訴她,醫生不是神,自顧不暇了又哪裡管的了別人的生死?他們也不過是個普通的人,也有著各自的私心,為了自己,明哲保身是常有的事。

可是面對那樣一雙不染汙色的純澈眼睛,劉玫突然就說不出如此殘忍的事實來。

因為……那樣乾淨的一顆心,如初降人世的孩童,用現實的黑暗去汙染,即便這是必須經歷的過程,也不忍親手摧毀那份純淨。

劉玫做不到,只要想到這樣潔淨的人不復天真,內心就會充滿了罪惡感。

那娜想到聶唯平,立馬露出恍然的表情,眉眼彎彎地笑起來:“護士長您別擔心!聶醫生人不壞,之前是有點小誤會,可是我們已經和解啦!我知道你是怕我跟他相處不來,才會關心則亂,怪我貿然答應了跟他同行……您就放心好了,聶醫生不過彆扭了點,順著他一些就沒事的!”

劉玫突然覺得自己拋下一大堆繁瑣的工作,大早上巴巴地把她單獨拎出來百般叮囑是一件很傻的事情。

這丫頭神經粗得跟大腿一樣,一天到晚窮開心,聶唯平那條堪比□□的毒舌即便說斷了估計她還傻樂呵呢,哪還用得著別人糾結?

那娜看劉玫表情複雜地沉默不語,還以為她不相信,立馬信誓旦旦地說:“真的,我們已經和解了!以後我順著他點,絕對不會再鬧彆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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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玫心情沉痛地點了點頭,千言萬語最終只化為一個字:“乖――”

那娜笑眯眯地站起來:“那我們出去工作吧,估計查房結束了,新的醫囑馬上就能出來,我去提前準備準備!”

劉玫惆悵地嘆了口氣,拉開門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雖說那娜在深山老林裡實習了一年,可正兒八經地作為三甲總院護理代表,上山下鄉進行醫療支援還是頭一次,小興奮的同時還有點點自豪。

雖然是個無關緊要的跟班,但好歹也是總院來的人!

那娜和聶唯平被醫院的專車送到目的地,縣醫院的院長和外科主任已經帶領十幾個人在大門口等候許久了。

那娜率先跳下車,立馬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受寵若驚地跟每個人握手寒暄,再一看隨之下來的聶醫生,冷峻的面容掛著疏離的微笑,對眾人微微頷首,便神色淡漠地立在一邊,渾身上下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

院長陪著笑上前,想跟風頭正盛的外科新秀客套一番,還沒張口就被聶唯平打斷了。

“時間不多,先說說病人的具體情況吧。”

院長臉上的笑立馬有點僵硬,招手示意後面一個人上前,介紹到:“這是病人的主治醫生,盧主任。”

聶唯平點了點頭:“你好,麻煩你先說下病人現在的狀況。”

盧主任鼻樑上架著副厚重的眼鏡,頭髮稀疏,鬢角灰白,操著濃濃的地方口音說:“病人情況比較穩定,術前檢查一切良好,x線片顯示有兩個瘤體在椎動脈……”

聶唯平聽得很費勁兒,皺眉問道:“病人的年齡?病史,藥物過敏史等等情況呢?”

盧主任哪裡記得清這些東西,支支吾吾地說“病人五十多歲吧,既往病史沒多大妨礙……應該沒什麼藥物過敏的吧?之前沒怎麼體檢過,否定高血壓史……哦,對了,病人叫做王術……”

“名字不用說了,告訴我病號就行。”聶唯平有點頭疼,“藥物過敏史也不清楚嗎?算了,現在去病房,把病歷給我看看!”

盧主任忙不迭點頭,卻被院長推了一把。

院長衝他使了個眼色,轉過臉笑呵呵地對聶唯平說:“不急不急,聶醫生遠道而來,這都中午了,咱們先一起吃個飯,休息休息,下午再去看病人……”

聶唯平停下腳步,冷冷得看著他,鏡片反射出銳利的冷光,語帶嘲諷地問:“如果盧主任沒說錯,病人腦子裡有兩個動脈瘤對不對?你應該知道這兩個動脈瘤隨時有爆裂的可能吧!病人腦袋裡裝了兩顆不定時的炸彈……你還有心思讓我跟你公款腐敗?”

院長被這番不客氣的話說得面紅耳赤,他也是按照國內不成文的規則做事,上頭有人前來,理所當然要擺出些名堂“接風洗塵”。

一派好心,不領情就算了,還被冷嘲熱諷一番……院長怎麼說也算小有權利,在小縣城最大的醫院稱王稱霸久了,冷不防被人抽了一耳光,心裡很有些生氣。

不過長期居於高位的人都善於裝腔作勢,不管多不高興,依然笑得孫子似的賠不是:“對對對,聶醫生一說我才意識到,動脈瘤隨時可能危及生命,片刻也耽誤不得……聶醫生不僅醫術高明,醫德更是崇高,真是讓我們佩服……治病救人最重要,病人的健康才是第一位!”

聶唯平心裡很不耐煩這些虛情假意的應酬,嘴巴更是不會留情,輕蔑地斜了他一眼,繼續譏諷道:“還得我提醒才能意識到啊?您這神經可真夠粗壯的,很對得起您這渾圓的啤酒肚……好在您個子夠矮,不然神經線太長,傳導會更久,反應豈不是要更慢?”

那娜頭垂得很低,下巴都戳到胸前了,死死咬著唇憋住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聲來。

聶唯平的毒舌,等閒之人哪裡扛得住,院長深恨自己嘴賤跟他客氣,臉色青白的敗下陣來,灰溜溜地找了個藉口遁走,決定在這尊瘟神離開前堅決不露面!

院長一走,剩下的只有倒黴的盧主任,謝了頂的腦門兒一片光亮,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陽光一照,煞是喜感。

那娜頗為同情地瞅了眼盧主任顫巍巍的背影,默不作聲地走在聶唯平身邊。

聶唯平工作起來一向雷厲風行,更何況醫生本來就是跟死神較勁兒,早一點時間,就能多一分生機,所以他才會在一開始就冷言冷語,將沒必要的應酬乾脆利落地阻擋回去,省得又要費盡口舌去推脫。

病人的身體狀況比想象中要好些,因為經濟條件不算好,也沒有定期體檢的意識,平時頭暈頭疼就隨便吃點藥對付,直到動脈瘤長了很大,壓迫了視覺神經才引起了病人的重視。

聶唯平換了白大褂,檢查了病人的瞳孔反射,又問了些問題,仔細研究了病歷,才定下了手術方案。

動脈瘤比較大,意味著瘤壁很薄,極有可能手術過程中就爆裂開來,聶唯平很慎重,將術中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都跟盧主任反覆討論。

聶唯平將手術時間定在明天上午,所有的細節都確定了後,已經快到下午三點了。

聶唯平告辭,盧主任很佩服他的才學和品德,忙到這個時候,有心請他吃頓便飯,可想到剛剛院長的遭遇,支吾了許久也沒敢開那個口。

聶唯平走出住院部,一眼就看到樹下石凳上坐著的小土包子,被太陽曬得小臉泛紅,撐著腦袋昏昏欲睡。

聶唯平心裡十分不是滋味,他忙前忙後水都沒喝一口,小土包子居然無聊得在太陽下打盹!

聶唯平走過去,不客氣的在她腦袋上猛的一推,力氣大得她差點摔倒,瞪著烏溜溜的圓眼睛,像極了受到驚嚇的小動物。

聶唯平出氣般挑釁地勾起唇角,動作瀟灑地坐下來,等著小土包子發火。

那娜緩緩張開嘴,越張越大……然後打了個哈欠,水汪汪的眼睛泛起了霧氣,更顯得軟糯好欺。

那娜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被人粗暴地推醒,不以為意地揉了下腦袋,將桌上的塑料袋解開,拿出裡面用乾淨毛巾層層包裹的飯盒,自然無比地遞到他面前說:“我給你買了份盒飯,唔,味道還行,出門在外將近著吃吧……還好,熱著呢!”

聶唯平愣了愣,目光複雜地盯著一次性塑膠飯盒,不言不語也不動。

那娜想了想,自作多情地說:“我吃過了,這是給你買的,放心吃吧!”

聶唯平鄙視地瞪了她一眼,誰管你有沒有吃啊小土包子!

那娜被他兇狠的眼神瞪得一縮,獻寶一般開啟飯盒,討好地笑著勸道:“這裡也沒啥好吃的,飯菜看著還挺乾淨,先吃點墊墊肚子,晚上再找家飯館好好吃一頓吧!”

聶唯平彆扭地掰開一次性筷子,滿臉嫌惡地撥了撥飯盒,面無表情地吃了起來。

那娜頓時松了口氣,笑眯眯地擰開一瓶水放到他手邊。

油膩膩的飯菜又鹹又辣,不過餓了那麼久,挑剔如聶唯平也能勉強下嚥了。

聶唯平邊吃邊想,小土包子還算有那麼點點可取之處,看在這份飯的份上,他就手下留情……少折騰她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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