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平城長公主舉辦此次賞菊花會,倒是下了一番大工夫的。賞花會設在公主府瓊園之中,內有亭臺樓榭、假山曲水,能工巧匠們費盡心思,連每一處的景觀都搭配不同品種的秋菊,所謂一步一景,說的便是此處了。

溫良辰慢慢走在叢中,心中暗暗猜想著,若是自己母親在世,怕是自家公主府也能辦上這麼一場。

即便溫良辰不願惹麻煩,卻也有麻煩找上她。平城長公主早派了人盯著她,在女官的提示下,遠遠地便朝向溫良辰打招呼:“朝陽,姨母在這兒呢,你還不快過來?”

溫良辰愣了片刻,這才知平城長公主喚的是她。姑娘們見主角來了,紛紛往後避讓,自中央開出一條六尺見寬的道兒出來。

“見過姨母。”溫良辰步履不急不緩,上前行見長輩之禮。

平城長公主也不見外,親熱地挽了她的手,語笑盈盈地誇讚道:“你難得出來,今兒來姨母處,可要與姐妹們好生玩耍。”

“我是頭次見朝陽郡主,原來真如長公主所說,是個難得的標誌美人兒呢。”一個姑娘奉承道。

此言一出,平城長公主狀似十分受用,臉上滿滿都是自豪:“那是自然,我的外甥女兒朝陽本就生得貌美,三年不見,如今是出落得越發大方了。”

因為三年前宮亂之故,和二皇子同胞的公主皆被處死,後襄城公主薨,僅剩下仁宗後宮一位普通宮女所出的平城公主。宣德帝登基之後,為彰顯吾皇仁德,封平城為長公主,另將其原本的公主府擴建了一倍。

平城長公主此人不好也不壞,但就溫良辰所知,此人絕不如表面上簡單。

當年,平城長公主不僅不投靠當年勢大的二皇子,也未過於靠近尚是太子的宣德帝,寧願一個人領著公主的封號招駙馬上門,也不願附入世家,她自知能力有限,乾脆來個遺世**,不摻合任何一方勢力,能在混亂之局全身而出,可見其眼光非同一般。

待宣德帝坐穩位子之後,她又主動表示親近之意,願挑起長公主應盡之責,如今倒將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不得不說,她還是有些本事的。

溫良辰是亡公主之女,又為李太後親外孫女,宣德帝、和親王親外甥女,對於善於估判形勢的平城長公主來說,自然不會錯過對其示好的機會。

諸人聚在一處兒又說上許久的話,平城長公主便聲稱下去休息,離去之時,她忽然回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了溫良辰一眼,接著又輕描淡寫地笑了笑,命一眾姑娘隨意在園中自由玩耍。

溫良辰心中一咯噔,被她奇怪的眼神弄得全身不適,平城長公主……她到底是何意?

溫良夏站在花壇旁,看著溫良辰被眾人如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氣得鼻孔朝天,在旁一個勁兒冷笑道:“再不出來,待會要是出醜了,丟的可是我們溫家的臉。”

“二妹妹……”溫良春嘆了一口氣,揪了兩下帕子道:“我方才聽蘇姐姐說,稍後她們便要比賽才藝,若五妹妹再出不來,只怕要被撈去比試了罷?要不二妹妹,你進去喚她出來?”

溫良夏翻了一個白眼:“嘁,我才不去呢。若是她們真要比試,大姐姐你再去贏回來便是。不僅能令那丫頭服輸,還能給我們溫家姑娘長臉。”

溫良春不可思議地望她一眼,心中又忽然想到某事,出神地站在原地,只顧垂頭絞帕子發呆。

若她參與姑娘們的玩樂,便沒了機會四處走動。

她此次盛裝前來,還是想碰碰運氣。聽聞那人是四老爺溫知文的好友,其身份必然不低。大凡貴族適齡男子,今日都來到此次賞菊花會,溫良春心中有些小小的希冀,希望能夠在此地碰上那個“他”。

溫良冬看著袖手旁觀的溫良秋,又轉頭瞧向被溫良夏說服的溫良春,心中焦急萬分,最後只好咬咬牙,準備自個兒上了。

她挺著小身板衝殺入人群,撥開重重阻攔,行至溫良辰身邊,打斷諸人的問話道:“五妹妹,我們想去湖邊走走,你跟姐姐們一道去罷。”

“呵呵,朝陽郡主要去湖邊賞景,我們自是不會攔著的。不過,我們稍後會比試才藝,就設在湖邊不遠處的描紗亭中,待得你賞景完畢,可要莫要再躲,與我們來切磋切磋。”

發出邀請的姑娘,正是長興侯府嫡長女賈夢。

對於這般“客氣”的邀請,溫良辰先是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這才緩緩開口道:“那是自然,今兒頭次見著姐姐妹妹,若是輕易推辭,可是我不識好歹了。”

溫良冬拉著溫良辰的左手,急著腦門上直冒汗,心道:我的乖乖好妹妹,你連閨學都沒上過,還怎麼與她們比較才藝!

若是吟詩作對還好,姑且還能尋大姐溫良春私下作弊,可要是換作比賽琴棋書畫,那可得實打實地親自擼袖子上啊!

聽聞此話,賈夢臉色微變,片刻後才回過神來,笑得是尷尬萬分:“朝陽郡主說的是,那我們便等著你過來一展風姿。”

“如此甚好,我先行告退。”

溫良冬牽著溫良辰走出人群,激動得眼珠子都紅了,一個勁兒小聲道:“我本想為你開脫,那賈大姑娘倒是快……要不五妹你稍後稱病回府,我料她們不敢刁難你。”

見這位四姐真心為自己考慮,溫良辰心中一暖,拍拍她的手,笑得是志得意滿:“四姐放心,若我稱病退出,不正給她們遞了話柄子,好宣揚我膽小怕事?你也不想我們溫家姑娘落得個‘不學無術’的名聲罷,我自然是要參加的。”

“可是,可是你……你分明沒上過閨學。”溫良冬咂舌道,她的想法與眾人一樣,唯有上過閨學的女子,才能學到貴族姑娘家們最為時興的才藝。

“四姐放心,我心中有數。”

溫良辰不再多言,溫良冬也不好再勸。

溫良夏聽聞眾人要前去遊湖,唬得臉色一白,忙打斷道:“你們……居然要去湖邊?”方才說遊湖一事,乃是溫良冬隨口胡謅之言,沒想到恰恰中了溫良夏心中所想。

“怎麼,有何不可?”溫良春疑惑地道。

溫良夏使勁地搖搖頭,小聲嘀咕道:“沒,沒什麼……咱們過去罷。”

平城長公主府中的湖修得並不寬廣,卻也是小巧玲瓏、景色怡人,湖邊植有幾處竹林,林間暗處又布有簡單的亭舍,好方便遊人休憩品茗,既清幽,又風雅。

溫良辰站在湖旁,虛依在欄杆上,動作輕柔地往湖中投放著魚食,瞧著是悠悠閒閒,其實卻分神觀察著兩位表現古怪的姐姐。

溫良春不知是怎麼回事,心不在焉地四處走動,視線就沒從湖對岸回來過。而二姐姐溫良夏,卻比溫良春更為激動,一個人坐在竹林旁的小圓凳上,整個小臉興奮得發紅,也不知在期盼著些什麼。

而在此時,竹林深處,一名公主府的丫鬟領路在前,隨後跟著一名高大男子。

二人站定之後,那丫鬟朝男子行禮道:“長公主方才交待了,讓世子莫要告訴郡主,是長公主帶您前來尋她。”

男子伸脖子朝林子外望了一眼,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沉聲道:“知道了,讓姑媽放心,我不會告訴良辰妹妹。”

丫鬟繼續喋喋不休地交待道:“長公主還說,讓世子爺小心些,莫要讓其他公子們瞧見了,朝陽郡主如今是陛下眼中紅人,多少公子哥兒們都尋她呢……”

“好了,知道了,你快去罷。”秦宸佑轉過頭來,臉一下便垮了下去,丫鬟見他耐心耗盡,只好懨懨地閉了嘴,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秦宸佑送走了丫鬟,又往前走了兩步,他抬起右手,撥開眼前的竹條,透過重重竹幹,恰好能望見不遠處,已經長成少女之姿的溫良辰。

秦宸佑頓時一愣,不可思議地張大嘴,他又使勁地揉了揉眼睛,方才重新定睛瞧去。

只見那女子身穿雪青比甲和淺綠薄紗中衣,腰上的蘭色如意絲絛下,是一襲如霧的純白紗裙,襯得她身量高挑,腰身纖細。

如雲綠鬢,如玉佳人,此乃絕色。

秦宸佑萬萬沒想到,當年和假小子般的溫良辰,如今會長成一位如此端儀俊俏的閨秀,而花枝招展的溫良夏,瞬間被她比成庸脂俗粉,溫良辰美得簡直……簡直能用天仙來形容。

秦宸佑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腿腳,等到他反應過來之時,人已經到了湖邊上了,見溫良辰距離之後一丈之遠,他有些手足無措地道:“良辰妹妹。”

溫良辰驀然轉身,秀麗的臉上適宜地露出幾分好看的驚訝,她微張粉唇,正欲開口說話,誰知不遠處突然傳來溫良夏驚喜的叫聲:“世子!”

溫良夏興奮不已,急忙提著裙襬過來。她在不久前遣了丫鬟出去傳訊,務必要告知秦宸佑來湖邊一聚,沒想到他竟然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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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此,溫良夏心中無不得意。

正沉浸在美人嬌顏中的秦宸佑,冷不丁被溫良夏潑了盆涼水,他不情願地扭過頭,略有些尷尬地笑道:“原來二姑娘也在。”

溫良夏腳步一頓,敏銳如她,自然發現秦宸佑話裡的親疏之意。

“你……世子。”溫良夏一臉落寞,低頭揉著桃紅百褶裙,小聲囁喏道,“世子今日怎麼會有興致遊湖?”

秦宸佑挺直身子,正了正神色道:“我方才在不遠處遊玩,恰好瞧見表妹在此,便順路過來瞧瞧。”

“……”溫良夏心中肝火直燒,順路,好你個順路!誰不知道溫良辰一回來,你便將我扔至腦後了?!秦宸佑,你好狠的心!

她又氣又怒,卻又不敢發作,只好裝出一副柔弱的模樣,楚楚可憐道:“世子,你現在瞧夠了罷,要不過去休憩片刻。”

“不了,”秦宸佑走的是武路子,素來直來直往,對於溫良夏的貿然打攪,自然是直言拒絕,“我與表妹說會話便走,若我離得久了,子興他們怕要催我了。”

溫良夏不可置信地抬起頭,露出一臉委屈之色。只見她瑩瑩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欲落又不落,當真是我見猶憐。

看著二人你來我往數下,溫良辰聽得是百無聊賴,她將帕子往純鈞手上塞去,冷冷地插言道:“表哥。”

“啊?表妹,何事?”秦宸佑急忙轉過頭,眼中十分熱切,看得溫良夏是咬牙切齒。

“表哥,我與你已問候完畢,”溫良辰輕聲開口,眼珠子在他和溫良夏身上打轉,復又露出一臉明了的笑容,“若表哥無事,我便去描紗亭尋姐妹們比試,不多作奉陪,告辭了。”

言畢,她火速行完一禮,轉身飛快離去。

秦宸佑眉頭皺起,心中大叫壞事。父親和親王昨日才來信,交待他務必要照看良辰,母親也曾與他耳提面命,溫良辰是未來的世子夫人,今兒他來參加花會,便是母親一手安排,要求他尋溫良辰增進感情,好趁熱打鐵,在和親王回京之日敲定婚事。

“哎,表妹!”秦宸佑跺跺腳,正欲前去追她,卻被溫良夏一把拉住手臂。

“世子,你上次不是說,要我給你繡個荷包?我今日帶來了,你……”溫良夏忍著怒氣,好生哄著秦宸佑。

秦宸佑被她此行氣得跳腳,一時卻又擺脫不得,方才這片刻時間的耽擱,溫良辰已經繞進竹林,連影子都瞧不見了。

秦宸佑心生鬱悶,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今日的計劃,居然被溫良夏毀得一乾二淨!

“你……你非要纏著我作甚。”秦宸佑咬咬牙,一點脾氣都發不出來。

溫良夏見他想怒不敢言的模樣,在心中嗤笑了一聲,心道,堂堂和親王府世子,怎生的如此窩囊。

“我哪有纏著你……我,我哪裡做錯了?世子,你怎可如此狠心!”溫良夏忽地一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以帕掩面哭道,“是誰從前妹妹長、妹妹短的叫著我?好罷,如今既然你厭煩了我,我去了便是,你莫要攔著我!”

言畢,溫良夏一個踉蹌,又重新穩了,似下了某中決心般瞪了一眼秦宸佑,轉頭便往湖中撲去。

秦宸佑嚇得肝膽俱裂,抬腳便往前衝,再伸長手臂一把將她袖子擒住,因為溫家女兒都在附近的緣故,他不敢太過越矩,又急忙甩了開手,驚得腦門上全是汗。

“我怕了你還不成!”秦宸佑指著溫良夏,眼眶都瞪得發紅了。

溫良夏拍開他的手,自顧抖著肩膀垂頭小聲啜泣,而在那方帕子掩蓋之下,她的嘴角卻得意地彎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涼蝦受世家教育洗腦,從小就為自己打算,想要透過聯姻嫁入權勢人家,坐享富貴和地位。

至於良春,則是刻板地接受教育,最後理念崩壞~

這兩個女配一個為愛,一個為權,其實都是家族的犧牲品,當然後果什麼的你們都懂的。

話說有妹子問女主仇人是誰。

解釋一下,文中有說過,襄城公主之所以被二皇子抓住捅死,是因為曹皇后推了她一把,所以溫良辰的頭號敵人是曹皇后。

李太後癔症來歷不明,溫良辰作為她的外孫女,正在努力為自己造勢,好穩固自身地位,不受他人操控,查出最終真相。

至於曹太后和皇帝,都在疑惑名單範圍之內。大家不要弄混了麼麼噠。。。

今天有點回來晚了,才碼完的,等我慢慢修,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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