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臨懷本身就沒打算隱瞞。
之前是覺得沒必要, 畢竟少女已經煉化了大半的七情六慾,哪怕是想起來了告訴對公也沒有什麼用。
她不會有什麼感覺, 而他倒是徒增煩惱。
現如今綏汐自己覺察到了他就是林深, 他最開始有些慌亂。
不是因為被發現了而想要掩飾,而是不知道該如何以林深的身份面對她。
可在她被顧長庚這麼推下去,此時只有兩人的時候。
綏汐這麼問了, 他也便這麼回應了。
少女眼眸閃過一絲意外,不過並不是意外臨懷就是林深, 而是意外的是對方竟然這麼直接就承認了。
哪怕是間接的, 也快的出乎她的意料。
她怕打雷這件事情除了綏沉之外, 也就林深知曉了。
冬日過後的夜裡,一道春雷劃破蒼穹,驚得綏汐險些摔倒在田埂上。
當時林深正好在後院裡劈柴,瞧見了綏汐採了草藥回來被這道春雷給嚇得身子發抖。
他連忙放下手中的斧頭, 捂著少女的耳朵將她帶回了家。
林深抱著綏汐一晚, 直到天明時候才離開。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少女怕打雷。
儘管當時綏汐嚇得身子發抖, 可他事後竟然惡趣味的覺得可愛。
當然,這個想法他並沒有與旁人說過。
聽到一會兒可能要打雷, 綏汐從對方承認了自己就是林深的恍惚之中回過神來。
她有些不安地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團。
“不用,我自己可以將聽覺切斷。”
綏汐搖了搖頭。
她餘光往臨懷身上落, 臨懷也恰好在看他。
他並不知道少女不僅知道他是林深,還知道他便是容予。
臨懷被瞧得紅了耳根,但是並沒有移開視線。
“你不問我嗎?”
“之前為何不告而別……”
若是之前的綏汐可能是會問的, 沒準情緒會很激烈。
但是此時的她心境意外平和,她長長的睫毛顫了下,蝴蝶振翅一般輕盈。
天上翻湧著烏雲,連著海面上瀰漫的白色霧氣也跟著被染上了墨色似的。
烏壓壓的一片,光是看著就覺得十分壓抑。
“你如果想說可以說,不說也無礙,我不會多問。”
她看著眼前容貌平凡的青年,卻從那雙眸子中依稀可以窺見破曉的天光。
臨懷怔然,顯然沒想到綏汐會這麼回答。
少女大部分七情六慾是被煉化了的,不過她一向好奇心旺盛,他原以為對方會很想要知道原由。
青年薄唇微抿,黑色的眸子裡剛才那光亮黯然了好些。
“……我受了傷,恰好遭遇雷劫。”
“神識散在凡塵,之後被召回時候忘了些事情。”
他以為綏汐不知道自己就是容予,所以將羽化之境的雷劫一筆打過,沒有說清楚。
而且當時他身上的傷是斬殺先魔尊時候落下的舊傷,剛好遇到了雷劫。
羽化之境的雷劫若不有個完全準備是很嫩受住的,但是因為身上有傷未痊癒,因此才被劈散了神識。
“這樣啊。”
綏汐反應很淡,她微微頷首,視線往海面上落。
“那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你以前的臉為何和我師父一般無二,或者現在並不是你真實的樣貌?”
一旁的息風聽到綏汐這話後一頓。
他不大明白少女為什麼要這麼問,明明她已經知道了臨懷是容予做的傀儡,既然臨懷是林深那就意味著容予也是。
此時再問這種沒什麼意義的問題的確是有些多此一舉了。
綏汐沒有搭理腦海裡息風的疑惑。
她這麼問,只是想聽聽對方願不願意將他就是容予的事情告知於她。
千里之外的容予透過傀儡的眼睛看向綏汐,少女似乎也在透過傀儡看他。
他其實應該都一併告訴給她的,但是話到了嘴邊他又有些顧忌。
容予怕綏汐知道了他就是林深之後,會疏遠他,會對他心生厭惡。
因為容予的猶豫,綏汐所見的眼前的青年也跟著沉默了一瞬。
四周本身就暗,之前本就白茫茫一片遮掩了天光,現在又烏雲壓著,一下子似乎就到了夜幕。
海上的飛鳥盤旋到無蹤影,海風拂過帶著涼意,溼漉漉的像是落淚。
臨懷不說話的時候,也似乎跟著這樣一片陰鬱的天色融為一體了。
“看來你不方便說。”
綏汐沒再看他,抱著膝蓋看著海面翻湧。
無妄海下有好些海妖精怪,他們運氣還算不錯落在了島嶼上。
就是不知道一會兒那些海妖會不會循著他們的氣息上岸。
綏汐一直警惕著沒敢鬆懈。
“……我怕你知道了實情後會厭惡我。”
臨懷不願意對綏汐說謊,他看到少女將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的時候心下鈍痛。
他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沒有了上揚的弧度。
“我現在沒什麼七情六慾,這憎惡更是談何說起?”
“你且說說看。”
太平靜了。
哪怕是沒什麼七情六慾,從一開始詢問到現在,綏汐都太過平靜了。
就和如今海面在暴風雨來臨前慢慢歸於平靜一樣,少女的神情讓臨懷看著心下有些不安。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和顧長庚一樣,臨懷的直覺很敏銳。
尤其是在面對綏汐的時候。
因為一直留意著對方,所以少女有任何微妙的變化他都能夠覺察。
像這樣靜到連眸裡的情緒都無波動的情況,他並不能視而不見。
“阿汐?”
良久,臨懷都沒有等到少女的回應。
他喉結微滾,小心翼翼地低聲喚了她一聲。
他的話音剛落,海上一道驚雷落下,將原本烏黑的天空給照亮。
少女的臉也被一併有了光亮,在聲響徹雲霄的時候她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這個時候臨懷才發覺,綏汐剛才根本沒有聽到自己的話。
她害怕雷落,先一步隔絕了聽覺。
像是一個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一樣。
只有在面對綏汐的時候,他才會感到這般無力。
[他剛剛與你說話,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綏汐的聽覺隔絕了,但是息風沒有。
[你要不要回他一句?]
息風也不是那種愛多管閒事的人,他現在知道了身旁的臨懷是容予捏的傀儡。
而容予曾經將他身上萬魔之氣給引出來過,他算是欠對方一個人情,他不好當作什麼也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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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他什麼?回他其實我知道你是我師父?然後我們這師徒還處不處?]
[……]
息風想要反駁一句,卻發現對方說的太對了,反而顯得他剛才問的很沒有水平。
很多此一舉。
[……那你剛才為什麼還要問他為什麼和容予長得一樣?]
少女沉默了一瞬,息風以為自己又說錯了什麼,剛想要打哈哈準備糊弄過去的時候。
綏汐回應了他。
[我只是想看看他會不會告訴我。若是直接與我說了,那他也便是放下了……
可他沒有。]
這也是為什麼綏汐會在臨懷猶豫的瞬間果斷的用靈力隔絕了聽覺。
息風不過是一把劍,並不懂太多人的情感。
但是他知道,修者最難過的有兩劫。
身負雷劫,心累情劫。
羽化之境的雷劫都猛烈的將容予的神識劈散,這情劫他更是不知會是何種情景。
綏汐大多時候都挺沒心沒肺的,唯獨對綏沉和林深會多那麼一分理智。
她眼眸被海面破雲的雷電給閃了下,眯著眼睛往前面那團烏雲看去。
“那裡好像有什麼。”
“是從深海出來換氣的精怪,聚集在了一起。”
臨懷這麼解釋著,他說完意識到了什麼,垂眸看向少女。
“你聽得見嗎?”
“你說慢點,我看得懂唇語。”
他又再重複了一次,聲音輕柔,如春風拂面。
但是這樣好聽的聲音,綏汐卻聽不見了。
“那我們往裡面避一下吧,如果被他們發現了的話就遭了。”
“一隻海怪還成,一堆我可就頂不住了。”
臨懷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可少女移開了視線,他要說什麼她也讀不了了。
她起身往島嶼裡面過去,臨懷也跟著,一路上和她保持著一步的距離。
不遠不近,從不逾越。
最後他們找到了一處還算乾淨的山洞,勉強能夠遮風避雨。
也不知道顧長庚會讓他們在這無妄海域裡待多久,哪怕此時狂風驟雨這般險峻,他們也沒有讓他們回到船上的打算。
雷聲漸漸遠了,閃電也跟著沒了蹤影。
但是雨還在下,烏雲也聚集在了海面上很低的位置,好像隨時都能壓下來。
“你知道這雨會下多久嗎?”
綏汐抱著膝蓋看著山洞外頭的天色,她身上被雨淋溼了些,衣料貼著身體,透出了肌膚的淺淡。
連著隱晦勾勒出了她玲瓏的曲線。
他視線不敢亂放,用靈力不著痕跡地將綏汐身上的溼氣褪去。
“無妄海域因海妖匯聚很是陰溼,一下雨可能更是會連著兩三天才停。”
“兩三天啊。”
少女微微皺了皺眉。
“那顧師兄他們什麼時候能夠讓我們回到船上去?”
綏汐的語氣太自然了,好像有什麼問題只要問臨懷就能知曉答案一樣。
這臨懷心下一悸,越發確定了對方可能已經知道了什麼。
“……我想他們應該不會來接我們。”
臨懷並不是真的和綏汐他們一樣剛入道下山歷練的修者,他知曉顧長庚他們要做什麼。
他抬眸往上面看去,在五黑一片的壓抑之中,隱約有一條如閃電落下未褪去的光線。
像是鎖鏈,從天落下,連線著海域。
綏汐見此一愣,將靈力附著在了眼睛上,順著臨懷視線看去。
她眯著眼睛往上面瞧,有什麼東西連結著天地,直落在了海中。
“天梯,雷雨時現於海天一面。”
“要想回到船上,得從那裡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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