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初雪夜那天過後,綏汐對林深稍微有點兒不一樣的感覺。

之前她一直都把對方當做自己意外撿到的一個陌生人,等到他傷好離開後便與她再無瓜葛。

現在的話,她有些不受控制地開始在意起對方的一舉一動了。

綏汐能夠確定這不是愛,也談不上喜歡。

而是好感。

林深除了沒什麼記憶之外,放在村子裡或是放在外頭比也是極為出眾的。

因此綏汐對他有好感也是很正常的。

用松芝去鎮上換了糧食和一床新棉被之後,這一次即使家裡多了一個人這個冬天也能夠舒舒服服地過去,甚至還有剩餘。

從第一場雪開始下了之後,這雪便再也沒有停過。

山上到村子四周都被厚厚的積雪給覆蓋著,之前還能看到一點兒綠意現在全然沒了蹤跡。

銀裝素裹,天空灰白一片,連空氣都似乎也跟著凝固了似的。

綏汐在廚房裡做飯,林深幹完活後也不閒著。

在得了綏汐的同意後也跟著進去幫忙了。

此時的綏沉正在裡屋臨摹字帖,雖然家裡沒條件將他送去城裡的私塾。

不過綏汐還是會去添置一些書籍給他講解,教他寫字讀書。

她雖然不是什麼大學士,但是教授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倒也綽綽有餘。

綏汐打算再過兩年,等將錢攢得差不多了就搬離這裡帶綏沉求學。

綏汐還好,可綏沉還小,如果一輩子都在這個偏遠村子裡待著的話實在太過荒廢年華。

她知曉之後綏沉會得機緣上劍宗入道修行,她不知道這個機緣會什麼時候才能到。

在此之前,綏汐覺得自己最主要的是好好教育綏沉,樹立良好德行,別到時候被豬油糊了心和男主他們爭女主落得個做成人棍的下場。

她對綏沉修仙的事情並不排斥,她覺得造成綏沉之後悲慘下場的並不是修了仙,而是自小缺乏良好教育。

沒有人不希望自己的親人有更好的出路,修仙比在凡間經歷生老病死要好上太多。

綏汐不求綏沉能夠扶搖直上,一步登天,但求他無病無痛,一生喜樂。

如若之後綏沉依舊能夠得仙緣,她自然高興,她會盡力在旁邊為其指明方向,不誤入歧途。

如若不是也無所謂,她也不強求。

想到這裡綏汐深深吐了口濁氣,這才心無旁貸繼續切著手中的菜。

林深雖一直在一旁添著柴火,可視線卻沒有從少女身上移開過。

他瞧見對方似乎有心事,剛才蹙著眉的時候,眉宇之間愁雲凝起。

“綏姑娘,這柴火暫時不需要再加了。你坐過來烤烤火暖暖身子,我來幫你切菜吧。”

林深起身去一旁拿起瓢舀水洗了手,然後走過去站在了綏汐的旁邊。

他長得高,這麼隨意過來一站將少女襯得更加嬌小玲瓏。

“誒,不用……”

綏汐反應過來,還沒來得及拒絕林深骨節分明的大手便覆上了她手上的菜刀。

林深自然地避開了與少女手的碰觸,從刀柄處輕巧地抽出。

“冬日傷了手可不好受。”

他這麼柔聲說道,那有些笨重的菜刀在他手中似葉片一般,好像沒有絲毫重量。

綏汐本想要再開口說什麼的時候,卻見林深試探著切了幾刀後便迅速上了手。

不僅是菜,就連臘肉每片都切的薄厚適中,沒有絲毫頓澀。

得了,人第一次切都比她來切了一年的都好。

綏汐坐在灶火旁邊將幹樹枝折斷丟進去了一些,控制著火候。

火光溫暖,耳邊是有節奏的刀和案板接觸的聲音。

恍惚之間,她覺得三人這樣一直生活著也挺好的。

“林深。”

“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做嗎,姑娘?”

林深手上動作一停,回頭看向綏汐。

“如果,我是說如果。”

她用樹枝撥動著灶火裡的柴火,火星有一點兒飄出來。

“你要是一直記不起來以前的事情便與我們一起住吧。”

少女說這話的時候是很認真的,她眼眸澄澈,直勾勾地注視著他。

“當然,你如果不願意的話我也不勉強。”

拋去她本身對林深有好感不說,林深的確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即使沒有記憶,可他的談吐還有氣質皆不凡。

但又不是那種王城貴公子的矜貴柔弱,他身體素質也很好,懸崖峭壁在他眼裡也如過家家一樣輕鬆。

起初還想著是撿了他給自己添麻煩,現在想來好像是她佔的便宜多一點兒才對。

要不是有林深在,今年過冬他們可不會有這樣充足的糧食。

林深並沒有立刻回應,他眼眸閃了閃,薄唇抿著往下壓了些。

這是猶豫的神情,說明有戲。

其實綏汐留下林深還有一個私心,前幾日綏沉正在練字,他只一眼便看到了上頭的錯字。

而這幾日綏沉臨的帖也是出自林深之手。

她教的也只是一點兒皮毛,肯定是沒有林深這樣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教的細緻全面。

“小沉也就最開始時候不大好相處,他是喜歡你的。我曾與他說過這件事,他也是希望你能留下的,只是嘴上不說罷了。”

“那姑娘你呢?”

林深終於說話了,他視線落在綏汐身上。

那感覺和外頭洋洋灑灑的大雪一樣輕飄飄的。

“你替我,替令弟都考慮周全了,卻唯獨沒想到你自己。”

“雖然你對外宣稱我是你的遠房親戚,可我終究是個男子,這樣一直待著會敗壞姑娘清譽的。”

綏汐一愣,沒想到對方沉默了這麼久原來是在想這個。

青年面容清俊,粗布衣衫套在身上也如錦緞華貴。

明明人在說這麼嚴肅的事情,可綏汐餘光在瞥見了窗子外頭大雪紛飛的時候。

她腦子裡冒出來的竟然是――

如果這雪落在他的發上一定很好看。

“……綏姑娘?”

林深以為剛才自己說重了話,他有點兒不安地低聲喚道綏汐。

“抱歉,我可能說得有些過了。”

綏汐聽到他的聲音,腦子還在走神,餘光只是下意識從外頭的雪落回到了林深身上。

綏汐能注意到他情緒變化時候的很多小細節,比如他猶豫時候指尖微動。

又比如現在他因為緊張而微滾的喉結。

而一切,都是因為她。

“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啊。”

少女有些魔怔,不知道是因為眼前的這張清絕的臉還是什麼。

她思緒還在恍惚著,可嘴卻比腦子快,將話先說出了口。

“那好辦,你把我娶了便是。”

林深瞳孔一縮,身子不自覺往後一靠。

剛放在砧板上的菜刀被碰到,“哐當”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如果細細去看,青年墨髮細碎掩映之下,他的耳根不知何時已悄然紅了個通透。

如筆下硃紅宣紙輕落,一點便渲開一片。

雪紛紛揚揚下了好幾日,今日好不容易停了。

外頭被鋪滿了一大片,白茫茫的,好像天地都成了這樣的雪色。

綏沉正在和狗蛋一起堆雪人。

狗蛋前幾日原想著來找他玩,不過過年時候串了下親戚,這個時候才稍微得空。

他滾了好大一個雪球過來,和綏沉一起合力將這個雪球放在了做好的雪人的身子上。

綏沉從家裡拿了兩個紅辣椒,墊著腳往雪人身上戳的時候,狗蛋也剛好從不遠處扒拉了下找到了做雪人手的幹樹枝。

“綏沉,我問你個事。”

狗蛋扶著雪人的身子安著樹枝。

“嗯?什麼事?”

“就是你們家那個來投靠的什麼遠房表哥,婚配否?”

他說了一句後看了看四周,沒看到什麼人之後他這才繼續說道。

綏沉皺了皺眉,手中的紅辣椒還沒有懟進雪裡,雪渣落下一些。

“你好端端問這個做什麼?他婚配與否和你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你還想嫁給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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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抬起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一臉莫名其妙。

“你咋了?吃炸.藥了?”

如果是往日的話綏沉語氣可能不會這麼衝,只是近日他隱約也覺察到了綏汐和林深的不自然。

這個時候狗蛋提起,他更是煩躁。

倒不是討厭林深,只是他覺得林深雖然很出色。

可他做不到將自己的姐姐交給一個沒有記憶,沒有過去的人手中。

別的不說,林深被撿回來的時候身上的衣衫華貴,不是王城貴族也可能是個富商子弟。

再加上他生的好看,可能早已有了妻室,沒準還添了好幾房妾。

因此綏沉的心裡很是矛盾。

“……沒,你繼續說。”

綏沉悶悶地這麼說了一句。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姐姐對你們那個表哥有意思。想著要是沒婚配的話得空幫著見一見。沒準到時候王八看綠豆就看對眼了,那我們就成親家了。”

狗蛋朝著擠眉弄眼著,凍得有些紅的臉和這模樣怎麼看怎麼都有些猥瑣。

“怎麼樣好兄弟,你幫我回去打聽打聽唄。”

他撞了下綏沉的肩膀,綏沉被這麼猝不及防地撞了下,險些沒站穩。

小少年也不知道怎麼的,比起想到林深可能將綏汐拐走,在聽狗蛋說這事後更加不爽。

綏沉彎腰生氣地抓起一把雪往狗蛋身上扔去,對方被冷得激靈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

一瞧,雪地裡已然沒了他的影子。

他回來的時候綏汐正坐在火盆前烤火,她抬頭一看,綏沉不知道怎麼回事氣呼呼地搬了根凳子坐在了她身旁。

“怎麼了?誰招惹你了?”

“……沒什麼。”

他的手剛碰了雪還很涼,他烤著火這才漸漸回暖。

“阿姐。”

“嗯?”

綏汐眼皮掀了下,視線落在了對方身上。

“你是不是和林大哥好上了?”

“你,你聽誰瞎說的?!”

綏汐驚的說話都結巴了起來,險些咬到舌頭。

林深這個時候正在後院掃雪,但是綏汐還是心虛得厲害。

她咽了咽口水,壓低了聲音正色道。

“我與他沒什麼的,你別亂想。”

“那阿姐你當真一點兒也不喜歡他嗎?”

綏沉見少女這個模樣確定了兩人還處於曖昧著 ,沒有人主動將這層紙給捅破。

她原本想著綏沉才八歲什麼都不懂,隨便敷衍過去就成了。

可小少年看她時候的眼神清明,根本容不得糊弄。

“……我們前後認識了不到兩個月,談不上喜歡,算是有好感吧。”

綏汐說的保守,她也沒談過戀愛,不大懂這心悸是出於好看的皮囊還是真的喜歡。

“不喜歡也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並沒有那麼輕鬆,反而有些嚴肅。

“剛才狗蛋給我說他姐姐對林大哥有意思,既然你不喜歡那乾脆幫他們搭個線吧。”

“至於最後能不能看對眼就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了。”

“那我喜歡。”

話音剛落,綏汐瞬間改了口。

“……”

綏沉沒說話,沉默地盯著綏汐看了好一會兒。

那眼神好像在說[我就知道]。

只是這麼一點兒試探少女就忍不住,直接往裡頭跳了進來。

半晌,綏汐後知後覺地反映過來了什麼。

她張了張嘴還想要在綏沉的鄙夷目光裡試圖再掙扎辯解一下的時候。

外頭“啪嗒”一聲,有什麼東西掉落。

綏沉順著聲音看去,雪地裡倒著一根掃帚。

卻不見林深的身影。

不知道是嚇跑了還是躲起來了。

“……”

“……”

綏汐羞恥地用雙手捂著臉的同時,又恨不得空出一隻手給自己一巴掌。

她總是嘴比腦子快,這前後不到三日,就生生地嚇到了對方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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