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可能是因為四周草木茂盛遮掩住了, 又可能是因為黑燁的火焰隔絕。

等到第一滴雨水落在綏汐的額頭,再順著往下滑過鼻樑的時候。

那種感覺才讓她覺得清明真實。

[他媽的!老子就不該把她當成正常人!]

息風用劍氣想要將纏繞在少女腳踝的那條索靈藤給揮開斬斷, 可已經來不及了。

“它, 它鑽進去了……”

綏汐根本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那藤蔓纏繞住她腳踝時候。

就像是如魚得水一般,一剎那的工夫便鑽了進去。

此時少女身上已經沒有藤蔓的影子, 除了周圍火光映照的光亮之外。

便再無其他。

什麼也看不見。

是真真正正鑽進了她的血肉之中。

[……]

“息風?你怎麼不說話了?”

綏汐感覺到腦海裡一直鬧騰著嘰嘰喳喳的息風沒了聲音,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她慌亂開口詢問。

“難不成這索靈藤對你也有用, 你剛才碰到了也鑽你劍身裡了?!”

黑燁在上面聽到了肆意大笑出聲。

“與其關心他, 你還是先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這索靈藤只能寄生在血肉之軀裡, 他是不可能會受這藤蔓的影響的!”

他扇動著翅膀,那火焰遇水不滅。

由著他這麼大力扇動著,那熱浪更是一層層地往綏汐這邊撲了過來。

少女髮尾好幾縷頭髮都被燎了,她細細地去嗅, 甚至能夠嗅到焦糊氣味。

[……別嚷嚷, 我沒事。]

半晌, 息風的聲音這才從綏汐的腦海裡響了起來。

他的劍身映照著火光的橘色,渾身都是肅殺之氣。

白羽然看著一人一劍都慌得不知所措的模樣, 她唇角弧度更甚。

心中那莫名的暢快感愈深。

“只是一小截兒藤蔓進去了而已,還有得救。”

她的話讓綏汐皺了皺眉。

“怎麼,你不相信我?”

“……這藤蔓是你放進我身體裡的, 你讓我如何相信你。”

綏汐又不是傻子,她沒愚蠢到對方說什麼她便信什麼。

她的視線落在了白羽然那只斷了小指發手上。

沒有流血,但斷了一截在那裡看著還是讓人渾身不舒服。

“真是冷淡呢。”

白羽然輕輕點了點自己的紅唇, 餘光騷了一眼綏汐剛才被藤蔓纏繞著的那只腳踝上。

“這索靈藤也就剛入你右腿,還未完全腐蝕你的靈脈。”

“你完全可以當斷則斷斬斷右腿,這樣你還有得救。”

她說著,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啊,我給忘了。”

“這被索靈藤附著的地方一旦斬斷是沒辦法恢復的。”

綏汐臉色沉了下來,手握住息風的劍柄。

周身的靈力產生的威壓生生往白羽然身上壓。

“你是劍修,只是捨棄一條腿又不是手臂。”

“這不是再划算不過的買賣了嗎?”

少女沉默著沒有說話。

她只是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息風。

息風也第一時間覺察到了綏汐的視線。

[……抱歉,都怪我。]

[我一直提防著她身上的索靈藤,沒有留意到地上落下的殘藤……]

[不怪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息風覺得對方似乎周身的氣息沒有絲毫變化。

很平和,就連四周的熱浪也沒有影響到她分毫。

她神情很冷,直勾勾地注視著笑得一臉燦爛的白羽然。

“我就算只是斷了一條腿,可別說是青霄凌雲,就連其他的宗門小派也不會收留一個殘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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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毀了我靈根沒什麼區別。”

“既如此,倒不如死鬥一場來得痛快。”

綏汐的手輕輕覆在息風的劍身之上,微涼帶雨,讓他渾身一凜。

黑燁聽了少女這話後意外地看了過去。

他原以為像綏汐這樣的正派修者是不會有這般狠重的戾氣。

想來倒是自己想得太淺薄了。

人之將死,與生路被斷時候,再怯弱再平和的人都會生出些狠戾來。

只不過可惜了。

一個金丹 ,一個元嬰。

在修真界裡,金丹初期和中期就已差了好長一大截。

更別提跨了一個境界了。

“息風,看來你和我的命運還真是殊途同歸啊。”

黑燁說這話不是嘲諷,是真正意義上的感嘆。

“看這小姑娘的年歲推算,你從劍冢出來也不過十年。”

“僅十年就要回那又冷又暗的劍冢待著,不知道再過幾百年才能出來咯。”

他也是。

要等新的魔尊重登王座,又得是幾百上千年的年月了。

想到這裡,黑燁搖了搖頭。

也不知是惋惜息風,還是同情自己。

綏汐並沒有因為黑燁的話而產生絲毫動搖。

相反,她的戰意更加堅定。

息風作為少女的劍,人劍一心。

當她握住他的瞬間,他便完全覺察到了少女的意圖。

[她可是元嬰,你不怕死?]

息風這麼問的時候,語氣風輕雲淡,並沒有絲毫的緊張感。

反而帶了些調侃的意味。

綏汐笑了笑。

“因為我太弱雞了,你從擇我為主後就沒有過真正意義上暢快的戰鬥過……”

“現在機會來了,你應該高興才對。”

息風沒有回應,劍刃輕輕落在了少女沒有握劍的那只手上。

他第一次劃破了綏汐的身體。

取了一滴精.血。

劍身因為沾染了這一點兒殷紅,瞬間遍佈了周身。

像是芍藥一般的色澤,竟比白羽然的眸子還要紅豔。

“?!你瘋了嗎!必敗的局你竟然引血入劍心?!”

黑燁瞧見了心下一驚,情緒波動大到四周的火焰都跟著翻騰了起來。

他紅色的眸子落在息風的劍身上,再三確認了息風取的是少女的精血後,心情更是微妙。

“引血入劍心?”

綏汐一愣,疑惑地看向情緒頗為激動的黑燁。

“那是什麼?”

“……他引了你的精血入劍心,便是打算與你共生死了。”

黑燁聲音很沉,沉到他的每一個字都重重地落在少女心裡。

之前時候他以為息風和以往一樣,只是為了早些離了那劍冢這才慌忙跑出擇了綏汐為主。

現如今看來似乎並不是那麼回事了。

至少之前是,現在不是。

“看來他真的挺喜歡你的。”

綏汐瞳孔一縮,怔怔地看向了手中渾身泛著紅光的長劍。

“息風……”

[用不著有什麼心裡負擔,或者覺得對不起我。]

少女話還沒有說完,息風便兀自打斷了她的話。

[我實在是受夠了那暗無天日的地方。]

[要我再回去,我還不如和你一起身隕來得痛快乾淨!]

他說這話時候挺灑脫。

但綏汐碰觸著他劍身時候,隱約感受到了些許冰冷。

沒人不怕死,劍也一樣。

他雖然討厭劍冢,可對這世界還有留戀。

只是厭倦了等待,選擇了和她共生死罷了。

“別擔心。”

少女輕柔地撫摸著息風的劍身。

“只要我不死,你也死不了。”

明明此時雷雨火光,可少女的聲音似春風化雨。

柔和地能夠撫慰一切。

[……都這個時候了說這些做什麼。]

息風悶悶地說道。

卻並不否認剛才那一瞬他的確被綏汐的話給觸動到了。

[對了,一會兒實在打不過就把那符紙撕了吧。]

[嗯?這索靈藤已經鑽到我身上了,我靈脈受損沒了靈根也活不了多久啊。]

綏汐想著的是真的死鬥,與她拼個你死我活的那種。

[留一口氣給你師父和你弟弟告個別。而且……]

息風說到這裡頓了頓。

[……至少留個全屍,看著體面點。]

綏汐被他這話給逗笑了。

她抬眸看向白羽然,眼裡沒有絲毫畏懼。

全是肅殺的戰意。

“息風,這話你說錯了。”

“我不會死,也不會苟且。”

她走到白羽然面前站住,眸子裡映照著滔天的火光。

綏汐將靈力注在息風身上,劍氣瞬間如蛟龍騰飛。

直接卷了周圍的火焰一併,全然往白羽然方向過去。

白羽然身形敏捷的躲開,她感覺到一片陰影落在自己頭頂。

抬眸一看,是少女踩著火浪而來。

那把血色的長劍似血月,劍光殷紅。

全然映照在了少女的眉眼之中。

“更不會留你全屍!”

綏汐話音剛落,息風也從高處重重壓在了白羽然身上。

“轟隆”一聲,以白羽然為中心。

四周驟然塌陷了一大片,形成了一處巨大的天坑。

從懸崖往下落的瀑布也因為這一聲巨響而激起了千層浪。

上頭的魔獸們被震下來了好些,有的被火焰生生焚燒,又得直接掉在了瀑布下面深不見底的水澤之中。

這一聲巨響震天。

山間草木,連帶著山中鳥獸都被驚嚇地四散逃開。

不遠處從魔獸血泊之中得到了喘息的少年聽到這一聲轟鳴,還沒來得及反應。

先看到的便是四散的飛鳥。

綏沉心下一凜,簡單治療了下身上的傷口後立刻往那聲響傳來的地方過去。

聲音要比氣息來得更快,等到他到了那處時候。

入目的是滔天的火光,還有一小群魔獸。

少年感覺到了綏汐就在懸崖下面。

也沒有顧及一旁準備猛撲過來的魔獸,縱身就往懸崖處跳了下去。

他先掉入的是一片水澤之中。

等到綏沉從裡面出來的時候,那一面火牆將他給完全隔絕。

綏沉知道少女在裡面,但是卻如何也進不去。

“阿姐!”

裡頭的少女聽到綏沉焦急的呼喚後一頓,只是這麼一瞬。

白羽然的魔氣便將她的面頰劃破了一道。

血珠沁出。

大約是因為魔氣,只一點兒便疼得厲害。

她抬起手用指腹將臉上的血珠擦拭乾淨,眸子沉得厲害。

“沒想到他竟這麼快就找過來了。”

白羽然毫髮未損,只是在聽到了綏沉的聲音後微微皺了皺眉。

她想著還是速戰速決的好。

於是凝了大半的靈力在手,一臉陰鬱地朝著綏汐那邊走去。

準備下殺招。

那索靈藤已經進入了綏汐身體一個時辰了,這個時候她周身的靈力應該被吸收了個乾淨。

能夠維持到只是因為這裡靈力充沛,還有她手中的息風。

“我原想著留你百年苟活,既然你這般急著送死,我便成全你。”

白羽然走過去的時候,少女用劍支撐著身子。

看上去虛弱至極。

她勾唇笑了笑,在距離半步的地方。

手剛抬起,準備直接落在綏汐頭上一瞬讓她斃命。

結果息風比她先一步刺穿了她的手掌。

白羽然慌忙想要將被息風刺穿了的手□□,卻被一直低著頭沒什麼氣息的少女給扣住了手腕。

她的力氣很大,似乎要生生捏碎對方的骨頭。

“你怎麼還能動?!”

不僅是白羽然,就連上面的黑燁也被這突然的反轉給弄得驚愕。

“我為什麼還能動?”

綏汐扯了扯嘴角,一寸一寸地將息風往白羽然的手掌心穿過去。

她的眸子裡沒有絲毫暖意,盡是狠戾。

“因為你的索靈藤根本沒有鑽進我的身體啊,蠢貨。”

綏汐話音剛落,她腳踝處一陣清脆的鈴聲傳來。

那本該是索靈藤纏繞著地方,此時什麼也沒有留下。

“這是藏佛鈴,你應該不眼生吧?”

她從沒有想過拿顧長庚來激白羽然,但儘管她從未有想過。

可對方卻依舊胡亂強加了許多子虛烏有的事情和妒意在她身上。

“是他給你……”

綏汐眼神森然冷冽,根本不等對方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

“啊沒錯,是顧長庚給我的。”

她看著白羽然因為自己的話而煞白的臉,心下卻並沒有任何愉悅暢快。

“我之前聽無塵大師說過,這魔修怕斬魔劍,也怕佛物。”

“於是在剛才碰上你時候,我便取了這藏佛鈴出來防身。”

那索靈藤的確纏上了她,不過她反應快。

立刻將藏佛鈴也給纏在了腳踝處。

它之所以消失不見了,不是因為鑽進了她的身體。

而是被藏佛鈴上的佛光給消彌了。

綏汐看著對方之前還傲慢強勢的樣子,此時只因為看到了一隻藏佛鈴便失魂落魄了起來。

無塵大師說的沒錯。

情這東西沾染不得,哪怕再強大的人也會被瞬間擊潰。

但她並不會因此對一個要向自己下殺手的人有絲毫同情和心軟。

息風整個劍身已經完全刺穿了白羽然的手掌,只留下劍柄還在綏汐手中。

斬魔劍入魔修的身體,無論是不是入的心臟也疼痛萬分。

綏汐看著渾身疼的發抖的少女,眼裡沒有任何動搖。

她將對方壓在身下,不讓其有絲毫喘息掙扎的機會。

柔軟的草葉沾染著殷紅的血。

看上去很是詭譎妖冶。

“論修為來說,此時被這麼壓制著的應該是我才對。”

綏汐抬起手用指腹壓在白羽然蒼白的唇上。

“真是可悲啊白羽然。”

“你明明有著對我生殺予奪的機會,卻敗給了這麼一隻沒什麼攻擊力,只是用來度化傳訊的佛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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