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簫能猜到姜枕劍想說什麼,無非是“你這柄劍根本算不得劍”或者“你這柄劍不過是個小孩子的玩具罷了”這類話,這種話他早已經聽得多了,尤其是他那沒心沒肺的表弟伏青,常常稱他這柄劍為“沒用的鐵片”,說是送給自己撓背都不要。

但是他依舊無時無刻都帶著這個“沒用鐵片”,因為這個鐵片雖然不能撓背,卻能撓心。

在他極小的時候,就渴望就是成為一個劍客,他不知道這種渴望從何而來,這種渴望彷彿從來就在他的血裡、肉裡、骨子裡以及心底裡,這種渴望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與日俱增,但這種渴望又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滿足,那種感覺,比後背瘙癢卻怎麼也撓不到還要難受百倍千倍。

直到某一天,他再也不能忍受了,他找遍了宓龍氏部族的每一個角落,希望能找到一柄劍。

刀,刀,還是刀,偌大一個部族,居然一柄劍也沒有,這是為什麼?當他跪在雷神雕塑下的祭壇前,企圖懇求偉大的雷神賜予自己一柄劍時,他才發現,原來雷神的手中握著一柄刀。

於是他回到家中,用廢棄的鋸條製作了一柄“劍”,這柄劍或許是這天下最拙劣的劍,但在他的心中卻是唯一的劍。這柄劍滿足著他成為劍客的渴望,緩解著他內心那種難以忍受的“瘙癢”,這柄劍有個同中土人撓背的搔杖一樣俗氣的名字,叫做“不求人”。

……

梁簫低頭看著自己腰間的“不求人”,如同看著自己最親密的夥伴,在不知不覺間,這柄劍早已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

“不用。”他斬釘截鐵的說道,“我聽聞中土有一柄名劍,與劍的主人最是相通,劍主使之如臂使指,故而以人手上最為靈活的食指為名,喚作‘食指’,我這柄劍雖然拙劣,卻也如同我的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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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梁簫那倔強而堅定的神情,韓麒麟有些不能理解,甚至因為想起了不久前見過的另一個同樣倔強的討厭傢伙,而有些有些憤怒。

姜枕劍卻露出一種敬佩的神色,同時有些慚愧,慚愧自己對這個少年的試探行為。

“你一定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劍客。”姜枕劍說。

梁簫笑了笑,沒有說話,他很清楚自己身上的問題,劍道對於他來說彷彿近在咫尺,但他那枯萎的氣海卻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

大雪茫茫,落地有聲,他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如同抖去了一身的煩惱,然後灑然笑道:“雪越下越大了,還是先送兩位去掃榻園吧。”

說完他又扭頭看向街對面的木屋。

“要不要一起去?”他說。

過了一會兒,那木門“嘎吱”一聲開啟,鑽出一個身穿獸皮的少女,懷裡抱著個酒囊,回身扯上木門,抬頭看著天上,若無其事的走在在雪中。

“哇,好大的雪呀。”

“……”

姜枕劍看了看少女,又看向梁簫。

很顯然,這就是剛才蹲在屋裡嗤笑梁簫的那個少女。

梁簫聳了聳肩,有些無奈。

“咦!梁簫你也在?”

少女蹦蹦跳跳的跑到梁簫身旁,挽著他的左手,笑嘻嘻的將手裡的酒囊遞給他。

對於兩人的親暱,姜枕劍和韓麒麟也不以為怪,東岐諸部沒有中土那些繁文縟節,也沒有男女授受不親這種封建禮制,少男少女之間打打鬧鬧實屬常態。

兩個外族人都如此明白,可想而知,從小在東岐長大的梁簫早已習以為常。

少女叫伏翎,因為梁簫教會她冬天種出新鮮的蔬菜而成了梁簫的第一個朋友,在後來的日子裡,他教她看書寫字下棋,她則教他騎射和狩獵,兩人逐漸成了最好的朋友。

部族裡的老人看著他和伏翎,常常打趣說:“小綿羊和小獵豹將來要成為夫妻啦”。

“小綿羊”是梁簫的綽號,梁簫相較於族裡的其他少年來說身板較小,性格上雖然繼承了族人的豪爽大方,卻沒有繼承東岐人的驍勇好鬥,所以常常被喜歡開玩笑的族人稱之為“小綿羊”。

至於“小獵豹”,當然就是伏翎了。

伏翎的阿爸伏羽是伏龍氏奔跑速度最快的獵人,據說堪比伏龍山脈深處的奔雷豹,所以被族人稱之為“獵豹”。而伏翎繼承了她阿爸這一項天賦,在伏龍氏的年輕一代中,即便是天賦異稟的伏青,在奔跑速度上也要略遜於她,故而她被稱作“小獵豹”。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小綿羊”和“小獵豹”將來是要成為夫妻的,這是部族裡的共識。

梁簫接過宓翎手裡的酒囊,喝了兩口,他沒有修為,為了禦寒,便常常喝伏翎家的桃花酒,這是從他六歲時,也就是上一次寒流中就養成的習慣,這或許也是他後來會和伏翎成為好朋友的原因之一。

“蕭先生要回來了嗎?我見這兩天你總在掃雪。”伏翎問道。

將酒囊別在腰間,他伸出右手替她拍了拍落在頭頂的積雪,親切的說道:“老師是前年的這個時候出去的,按照老師說好的一年就回來算的話,應該就在這一兩天了。”

“那真是好極了,蕭先生是我見過最守時的人,想必是不會錯的。”伏翎由衷的為他感到高興。

伏翎說罷,又轉頭看了看姜枕劍手中的長劍,笑道:“這位姜大哥,梁簫是不會收你的劍的,他把他自己這柄劍,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咧。”

“況且他這人,你若是把他當做朋友,別說是送你到掃榻園,便是送你到那洛陽,他也願意。”

看得出來,伏翎已經在後面偷聽了很久。

姜枕劍彈了彈身上的積雪,將長劍重新揹回身上。

“是在下唐突了,敢問這位姑娘芳名?”

伏翎從來都是聽人問“這位妹子叫什”“這個娃娃叫什”,倒是第一次聽到“敢問姑娘芳名”,左右覺得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愣了一會兒,忽然想起在梁簫家裡看過的俠義小說中那些“敢問義士大名”的回答,靈光一閃,挺了挺胸膛,豪氣萬千的說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喚作伏翎,伏翎的伏,伏翎的翎,是伏龍氏裡跑得最……”

說到這裡她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梁簫,連忙改口道:“第二快的人。”

梁簫早已經習慣了她的古靈精怪,仍免不了笑了笑。

姜枕劍已經忍不住大笑起來,就連那不善言辭的韓麒麟都不禁露出了笑意。

姜枕劍有意逗弄這可愛的少女,故意露出不得其解的為難之色,問道:“那伏翎的伏又是哪個伏呢?”

“就是……就是……就是伏龍氏的的伏。”她的腦袋倒也轉得挺快。

不待姜枕劍說話,她又繼續說道:“你若連伏龍氏的伏都不知道的話,那也太差勁了,要知道你們現在可是在我伏龍氏做客呢。”

姜枕劍終於明白了梁簫的無奈之色的由來,他無奈的說道:“好吧,我實在說不過妳,不過妳既然知道我們是客人,想必是願意給我們帶路的吧?”

伏翎狡黠的笑了笑,裝作苦惱的樣子,向梁簫問道:“梁簫,我有說過我認識路嗎?我們好像都不認識路對吧?”

說著便拉著他往東南方走去。

梁簫回頭聳了聳肩,示意兩人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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