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人連夜把陳爵昊送到了醫院。

急診室的燈亮了又滅。

醫生走出來, 很嚴肅的說:“從現在的情況看, 他近期這個樣子酗酒不是一次兩次了,胃潰瘍很嚴重。但是幸好這次胃出血不是特別嚴重,輸液, 觀察兩天就沒什麼事了。以後飲酒一定要控制!”

陳爵昊被從手術室裡面推出來,緊抿著唇, 神志不清。把人安頓在病房,送走了醫生, 折騰了半宿的陳家人終於放下了懸著的心。

陳母素來心臟便不好, 這麼折騰了大半宿,見陳爵昊已經沒事了,便讓陳爵風陪著先回去休息了。陳樂姣和陳爵赫依然守在病房裡面。

晚上的醫院有些涼, 陳爵赫看陳樂姣的鼻尖有點紅, 以為她冷了,便說:“我去買杯熱奶茶給你吧。”

“不要!”陳樂姣自己也不知道在和誰生氣, 就是覺得胸口堵得慌。

陳爵赫嘆了口氣, 坐在椅子上,越過陳樂姣看著病床上陳爵昊幾乎沒有血色的臉說:“樂姣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叫蘇苜二嫂嗎?”

陳樂姣問:“為什麼?”

“因為我很久以前就看出來二哥對蘇苜姐,絕對不是厭惡和憎恨那麼簡單。我一直以為,二哥早晚會認清,他們會真的在一起。現在看我只猜對了一半, 二哥認清了,他們的緣分卻盡了。”

陳樂姣聽了陳爵赫的話,沮喪的坐在病床邊, 若有所思。

陳爵昊睡著了,但是不時地還會發出很輕的哼聲,緊皺著眉,全無血色的臉幾乎就是精細打磨的石膏雕刻,看得人陣陣心驚。

“這……真的沒事嗎?”陳樂姣還是不放心。

“應該沒什麼大問題,我就在這守著,一旦有什麼問題就立刻叫醫生。你先回家休息吧,或者到那邊的沙發上躺一會。”

陳樂姣搖搖頭“我守著吧。”

兩個人都沒有動,天漸漸亮了起來。

“天快亮了。”陳爵赫坐的後頸都有些麻了,站起來鄒大床邊,撩開窗簾看著外面。

陳樂姣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樣,突然從床邊站了起來。

“怎麼了?”陳爵赫還以為是陳爵昊出了什麼問題。

“我得把人攔下來!”

“什麼?”

“我去機場,說什麼也要把人留住。”

“這……。”

“我現在就去,還能趕上!”

陳樂姣拿了揹包就往外走,走了兩步,手就被陳爵赫拉住了。她轉身看著自家三哥的眼睛,說:“三哥,你不想我去,給你一句話的機會,說服我。”

陳爵赫張了張嘴,放開手,道:“去吧。”

儘管是在人群中,楚飛和蘇苜的身影,還是很容易被找到。

陳樂姣氣喘吁吁的衝進機場大廳,遠遠的看到了蘇苜,也顧不得形象直接便大聲的叫嚷著“蘇苜姐!蘇苜姐!”

蘇苜聽到陳樂姣的聲音,似乎並不意外,離開楚飛,朝她走過來。

蘇苜今天穿了一套淺咖色的連體服,頸間掛著誇張的水晶掛墜,頭髮高高的梳起,馬尾部分是翻飛輕快的大波浪。

“我就猜到你會過來。”蘇苜笑著說:“謝謝你來送我。”

“蘇……蘇苜姐,你……你不能走,我二哥……住院了,昨天晚上就住院了,病的特別嚴重。”陳樂姣拉著人,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楚飛站在遠處,皺著眉,微微有些緊張。

“他的身體……一向都挺好的。”

“二嫂,我二哥最近喝了好多酒,昨天你走了以後他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面,晚上的時候胃出血了,把我們大家都嚇壞了。”陳樂姣的話中帶了幾分哭腔。

蘇苜微微蹙眉,回頭看了一眼在海關口等她的楚飛。

“樂姣,我要走了。”

“可是……。”

“樂姣,這是我和你哥的結婚戒指。”蘇苜低頭從包裡面翻出了什麼東西,攤開手,是一個銀色的錦緞盒子,頗為精緻。“過去的幾年裡,無論發生什麼,無論我們說過什麼樣的話,我們傷彼此多深,我都沒有想過不要它。現在,我請你,幫我把它還給你哥。”

樂姣諾諾的叫了一聲二嫂,眼圈中掛著淚,雖不情願但還是接過了盒子。她緩緩的開啟盒子,裡面正是那枚並不出奇的婚戒。

這枚戒指,甚至都不是陳爵昊親自買的,但是至少他親手戴在她的手指上的。

蘇苜的眼睛從那枚戒指上劃過,算是最後再看一眼。

他們結婚的當天,陳爵昊就摘掉了他們的婚戒,可能早已經隨便丟到什麼地方了。可是蘇苜卻一直帶著它,直到他們離婚的那天,才摘下來,把它塵封了起來。

之所以一直儲存著,可能就是心裡面有還有那麼一絲的幻想,還有那麼一點放不下。

可是人,就那麼一點,就可以牽絆你的整個人生。

“二嫂。”樂姣含著淚,去抓蘇苜的手。

蘇苜輕輕躲開,嘆了一口氣,拍拍她的肩膀,輕笑著說“樂姣,你如果一定還要這麼叫我,就要換一個二哥了哦。”

樂姣眼淚譁的落了下來“二......蘇苜姐,我哥真的病了,我沒有騙你,真的,他昨天的樣子可嚇人了,吐了好多的血,現在還昏迷不醒呢……。”

“別說了樂姣。”蘇苜打斷了她,嘴角勉強維持的弧度沉了下去,復又露出了鼓勵的笑容,道:“你不用擔心的樂姣。我瞭解你哥,他是個很堅強的人,無論是什麼樣的困境他都能夠走出來,帶著陳爵昊特有的傲慢和囂張再站到頂峰。用不了多久,他還是他。”

“真的嗎?”

“真的。”蘇苜堅定的回答。

陳樂姣盯著蘇苜,大眼睛滿是不捨“你還回來嗎?”

“不知道,但是我保證如果我回來了,一定第一個告訴你!”

“恩。”

“你以後要少欺負藍旭,要珍惜你們兩個之間的感情。”

“恩,我會的。”

“照顧好你自己,照顧好……伯母。”

“恩。”陳樂姣憋著嘴,才止住的淚水又要留下來了。

蘇苜把她攬進懷裡面,輕撫著她抽噎的後背“再見了。”

陳樂姣感覺到蘇苜手掌傳來的熱度和力量,然後突然就被那個懷抱推開了,連一聲再見都來不及說,蘇苜已近轉身朝楚飛走去了。

遠遠的楚飛張開懷抱,迎接了一個終於卸下所有偽裝堅強淚流滿面的女人。

機場外一輛計程車停下,車門開啟,一個男人磕磕絆絆的出來。因為沒有付車費,司機追了下來,沒追幾步就把站都有些站不穩的男人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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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摸遍了衣服上的兜,什麼都沒有,最後把手腕上的表取了下來,交給司機。

司機看了一眼,似乎也覺得他有點可憐,沒有拿表,擺了擺手手,自認倒黴的離開了。

他穿著病號服,臉色蒼白,濃重的黑眼圈,唇邊是乾涸的白。他左手手背上還有泛青的針孔,和毫無技巧大力拔下時流出的血。身上還殘留著濃烈的蘇打水味,大一號的白色病號服,讓他看起來前所未有的虛弱。

他腳下的大號拖鞋在機場大廳裡發出孤零零的聲音,茫然而瘋狂的尋找著什麼。

那樣子,看在路人眼裡都會心有餘悸。

他找的東西,彷彿,失落了,就失了一切。

彷彿,他丟了一切。

“二哥。”

突然有人叫他,他轉過身,看到了一個豔色長髮的女孩站在他不遠的身後。

踉蹌著跑過去,拖鞋不合腳,險些摔倒,跌跌撞撞的過去,拌住女孩的肩膀,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樣。“樂姣,她呢?她呢?你有沒有看到她?啊?有沒有?”

樂姣偏過頭,陳爵昊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楚飛穿著褐色的休閒西服,英挺堅實的背影,他輕環著蘇苜,蘇苜靠在他的肩膀上,兩人已經走到了入口處。

“蘇苜。”陳爵昊沙啞著嗓子輕喚了一聲。蘇苜沒有聽到,甚至連陳樂姣都沒有聽到,沒有人聽到。

“二哥。”

“這是蘇苜姐讓我......幫她還給你的。”

“二哥......。”

陳爵昊緩緩的看向她手中的錦盒,他的指尖輕觸錦盒上的綢緞,眼中露出慌亂的神色“叫她......叫她,自己......。”

話沒說完,就見他突然彎下腰,高大的身姿佝僂著,額間冷汗順著深刻的臉頰滑落。

“哥,哥你怎麼了。”

樂姣嚇壞了,只覺得手腳發軟,只能大聲的哭喊著。

陳爵昊感覺胃像是被千萬把刀子同時刺一樣,可是即使是這樣也不及他此刻心痛的萬分之一。他努力的仰起頭,下巴上完美的線條掛著殷虹的鮮血,發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蘇苜消失的方向。只盼著,那個身影能夠出現。

或許,她會像曾經的一次又一次一樣,在他以為已經失去她的時候,突然出現。

只是這次,蘇苜沒有,她在已經起飛的飛機上,在楚飛的身邊,在通往另一個生活的航程上。

飛機上楚飛幫蘇苜叫了一杯檸檬水。

蘇苜假意闔著眼睛,直到飛機起飛了好一會才緩緩張開了眼睛。

雖然沒有真的睡著,卻有一種感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楚飛問:“夢到什麼了?”

蘇苜說:“不記得了。”

楚飛說:“我聽說,如果你夢到一個人,是因為那個人想你了。”

蘇苜說:“怪不得,我從來沒夢到過他。”

楚飛又說:“那你夢到過我嗎?”

蘇苜笑著說:“沒有。”

楚飛也笑:“哦,那你的夢不大準。”

蘇苜別過頭,望著飛機外面的雲和天,嘴角劃過一絲苦笑。

陳爵昊,你夢到過我嗎?

如果沒有,那麼你的夢不大準。

但是,以後可能你都再也夢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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