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老弟怎麼樣,你林兄還是靠譜吧。”林楓一臉憨笑,抬手便要拍向顧逸軒肩頭。

顧逸軒閃身躲過,讓林楓撲了個空,隨即走到昔封靈身前,身體微傾道:“此次也多謝師姐相助。”

鮮見師弟如此正經致謝,眉宇間去掉戲謔之色,著實令人移不開眼,昔封靈看著竟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微泛紅,頷首道:“舉手之勞,無需多禮。”到底還是冰冷的性子,回禮也只是寥寥幾字。

正當眾人談笑之時,卻見齊老急匆匆來報:“閣主,城防衛都統肖厭生帶大批人馬已至前門正在和林將軍兵馬對峙”

“走,去看看。”齊慕笙眉頭一皺,城防衛選擇此時介入,立場不言而喻。提及這位肖都統,齊慕笙心中甚為厭嫌,若說其家世背景倒是清白坦蕩,乃是忠烈之後,然而心性怯懦,做事優柔寡斷,唯有一張俊俏的臉蛋偏得皇姐青睞,對此人死心塌地,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只為下嫁肖家,鬧得京城人盡皆知,皇家顏面盡掃。

顧逸軒見狀示意林楓跟上,又轉身安慰道:“慕笙且寬心,今夜之事已畢,肖厭生此舉……”他倒是也說不得什麼,城防衛何等警戒,神兵閣鬧出這麼大動靜,怎可不知。解圍之時不出現,偏偏在戰事已畢方才姍姍來遲,其心如何,還不夠清楚麼。

“首鼠兩端”齊慕笙沉沉一嘆,袖中五指緊握,片刻後又洩氣似的散開,“罷了,這朝野中庸碌者又何止他肖厭生一人……”

眾人行至前院,方見神兵閣門內,林楓人馬與一眾家僕嚴陣以待,城防衛止步門前,雙方身未動,蕭殺之氣卻已瀰漫四野……

神兵閣方才經歷一場浩劫,而今原本應支援的城防衛非但無隻言片語的慰問,反而圍聚門口,氣勢洶洶。沈月雯與齊慕笙臉色頓時極度難看,腳步也愈加急促。

“二皇子駕到!”林楓聲如洪鐘,雙方人馬聞言,皆放下兵器,跪伏在地,肖厭生亦急急忙忙小跑而來,“啪”一下,跪倒在齊慕笙面前。

“臣護駕來遲,罪該萬死,請皇子赦罪”單膝著地,頭埋得極低。

低頭看著面前的人,眼色深邃令人捉摸不透,盯得肖厭生如芒在背。

“眾將士今夜奮勇殺敵,護駕有功,何來罪責,都統免禮,眾軍請起。”肖厭生起身欲言,卻見齊慕笙面無表情,心思莫測,哪裡還敢說話,只得退後幾步與眾軍一起列隊。

齊慕笙緩步向前,隨即轉身向顧逸軒等人拱手道:“我齊慕笙,今日,幸有諸位之助方得倖免於難,此恩,本皇子沒齒難忘,神兵閣上下,林家眾將士,鏖戰許久,皆已疲憊,還請先作休息,不日封賞即至!”

“謝二皇子!”眾人叩首謝恩,齊慕笙抬手示意,一眾家僕與林楓兵卒緩緩退去,只留下身後城防衛不知所措。方才二皇子一番話裡,論功行賞的均是神兵閣和林家的人,對於城防衛,卻是只字未提,他究竟作何心思,這些個粗人當真是看不透。如此情勢,肖厭生更是焦慮異常,臨行前大皇子只交託待神兵閣動靜平息後,由城防衛殲滅叛軍,卻不想這群叛軍竟如此不堪一擊,環顧四周盡是叛軍屍體,神兵閣反倒毫髮無傷……

“肖都統!”聽到自己的名字,肖厭生一驚,卻只能強作鎮定,踏步上前,見齊慕笙嘴角微揚,並未看出怪罪之色,看來不會有為難之舉,忐忑的情緒稍微平緩了些。

“臣在!”肖厭生稍穩心緒,額首低眉一副謙卑之象。

“肖都統馳援辛苦了,看你滿頭大汗的,擦擦吧”說著,齊慕笙掏出懷中手帕,遞了過去。

“臣……臣不敢……臣罪該萬死……”肖厭生屈膝跪地,他知道,這時候只有更加謙卑,才能抵消二皇子的猜疑。

“肖卿萬不可自責,非是城防衛馳援不利,今夜之戰,玉成老弟運籌帷幄,叛軍無勇無謀,一擊即潰。城防衛本心亦為護駕,雖支援遲緩了些許,總歸還是趕來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今夜凡馳援者皆有賞賜!”言罷齊慕笙滿懷感激,目光環視城防衛眾人,暗中觀察著這群人的反應,暗暗把定心思。

“臣……謝二皇子恩典”肖厭生見二皇子之態,看此情形,想來二皇子心中的疑慮已經消了,不覺深呼一口氣,就在肖厭生心頭大石落地之際。

“肖都統!”齊慕笙正色一言。

“臣在!”肖厭生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只求老天保佑,這位二皇子別再給他出難題了。

“這回叛軍雖已剿滅,但城防衛統領盛京防務,救援來遲,懈怠之罪難辭其咎務,念在肖都統馳援有功,功過相抵,此次便不予追究,今後必加強戒備,諸如此等囂張狂徒,定不可再予其可趁之機

!”

“這……臣……臣定當恪盡職守,守護皇城安危”

“既然如此,那這次俘虜的叛軍,就交給肖卿帶回,仔細審問,萬不可再留餘黨!”

“臣……領命!”一褒一貶間,肖厭生一時失了方寸,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似乎領了個燙手山芋……

“甚好!叛軍皆押在馬圈之內,就由齊老先生為你引路吧。”齊慕笙哪裡肯給他反悔的機會,一錘定音,不容推辭。

……

望著城防衛遠去的背影,齊慕笙自嘲道: “這幫人本是來替我收屍的吧。”

“黃雀在後的招數罷了,倒是你,權術手腕竟精進至此。” 顧逸軒側目,數年不見,這位帝國王儲早已不是當年的情種模樣,想來這些年,經歷了不少,倒是磨出了幾分帝王氣度。

“此話怎講?”齊慕笙聞言一笑,心中好奇,在多年不見的好友眼裡,自己究竟成了什麼模樣。

“這城防衛今夜來,就是為了將這群叛軍滅口的,你三言兩語就變成押解回京,屆時若途中這些叛軍出了意外,人死在城防衛的地盤,隨時可以治肖厭生失職之罪,倘若不殺,難保這些兵痞不會攀咬出誰,簡直燙手之極。”

妙嗎?絕妙!

狠嗎?著實狠!

想不到當初為情而痴的傻小子,現在竟也有如此權謀了,當真成長了不少。

“恩, 有理,就不知大哥會不會被盡忠職守的肖都統給蠢哭?”嗤笑一聲,想到大哥看到那些兵痞的表情,想必相當有趣。

“肖厭生雖資質平庸,但好歹是個駙馬,加之手上的城防衛姑且還能拿得出手,大皇子無論如何都會保下。”

“所以只要我不追究這些叛軍的去向,大哥便不會在追究你在他府上投毒的事了”

“我都說了那不是毒!真是我平時吃的藥,我玄清宮名門正派,怎可使下毒這等下九流的手段。”

“是是是,你狡辯的模樣和以前還是一模一樣。”

同一時刻,城東運河之上,江天明月樓燈火通明,熟悉的倩影正倚窗而坐,手中煙桿橫置窗外,朱唇輕啟吞雲吐霧,慵懶姿態好不撩人。少頃,翻腕間,菸灰倒出隨風飄散。

“沒人跟你說過,未經同意便入女子閨閣是為無禮嗎?”,美目微眯,噙著慍怒,周遭的氣息也頓時變得凌厲起來。

門口立著一位道者,拂塵在手,玄色道袍墨玉冠,神色嚴肅,不怒自威。

“我應當囑咐得很清楚,那齊慕笙的命,定要拿到。如今你無功而返,該是欠貧道一個解釋!”聲如洪鐘,開口便是問責,嘖嘖,想來是不甘得很。

“你作的何打算別以為我不知道。”煙桿沿著窗沿扣了扣,將其中陳灰清除,隨後又不緊不慢地在案几邊坐下,順手把煙桿置於桌上。

“你此番目的,無非是想兩虎相爭,隔岸觀火。屆時,睿朝因內耗元氣大傷,你便正好帶著前朝之士,乘虛而入不是嗎?”靜香字字句句,嘲諷之意不掩。

“你倒是聰明,但是太聰明,終歸是個麻煩。”內元微提,拂塵揮動,一道勁氣直衝靜香!

未料對方竟會出招傷人,靜香一時無力閃躲,生生受了這一招。好在他本就無意取她性命,使出的功力不過平日三成。即便如此,還是令她受了些內創,後退數步方才穩住。

“今次不過小懲大戒,若你下次再失手,便不是一掌這麼簡單了。”刺殺失敗一事原本就令他不快,此女子又如此不馴,口無遮攔,是該教訓。

此時,門外一陣嘈雜之聲打斷了道者接下來的話,只聽得樓中小侍來報,有一青衣道者闖入,態度強硬說要見樓主。

“哦?既有貴客來此,那貧道不便再留了。”衣袂飄揚,眨眼間,人便從視窗飛出,不見蹤影。

靜香輕揉胸口,緩緩坐下待內息平穩了,方才起身將小侍召來,詢問樓下詳情。

“樓主,那道長修為頗高,劍法精湛,樓中弟子們擋不住的……”小侍微抬眼,小心地稟報著當前情勢。

舉手令他住了口,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日當真諸事不順,莫不是犯了太歲?

正煩著,樓梯處,劈里啪啦一陣響,急匆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躲是躲不過了,罷了罷了,便去會會吧。

走出房門,抬眼便見洛林軒立身門前,一身正氣凜然,還是當年初見的模樣。

“當真是你!”驗證了心中所想,洛林軒臉帶喜色,忍不住疾步上前。

靜香迅速向後退了大截,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冷色道:“洛

道長,男女有別,莫要失了禮數。”

洛林軒聞言,微微收斂了情緒,又回到了方才那淡然的神色:“石原姑娘,在下想與你談談。”

“天色已晚,看洛道長亦有傷在身,怕是不宜勞累,且回去歇息吧。”言罷便轉身進房,作勢要閉門謝客。

誰料房門將閉之時,洛林軒突然橫劍門間,靜香看著眼前的人,不知怎的,突然覺得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

回憶中對洛林軒的印象,向來是衣冠楚楚,言行端正的嚴謹模樣,從未有過如此冒昧的行為。靜香緊盯著他,端看他有何反應。

洛林軒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麼不妥,深更半夜硬闖女子閨房,還當著這麼多小侍的面,當真是失儀又失態,擋在門上的力道稍微減了些。

靜香見狀,手上用力便想甩上門,奈何洛林軒又是強力抵住,這一來一回好幾趟,靜香惱了,索性雙手向後一拉,房門頓時大敞。

“你有完沒完?!大半夜沒事兒來我這兒推門尋開心是嗎?!”本來今兒個任務失敗已經心有不快,這人還來這兒給她找不痛快!

“石原姑娘,我知如此做有失禮數,但有些話,我不得不跟你談談。”洛林軒將劍收好,背於背後,雙手平舉向靜香行了禮。

“呼。”靜香看著他,深吸一口氣,“洛林軒,你我之間,早在當年你不辭而別之時便結束了。我跟你,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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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香…”洛林軒還要說什麼,但回想起當年親眼所見的東籬島慘狀,巨大的無力感席捲心頭。

“你別叫我!洛林軒,我東籬島的仇,得用你們玄清宮的血才能洗得乾淨!今日,你在神兵閣放我一馬,我亦不會在此為難你,但下次相見,你我定當一戰!”白皙的皮膚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眼前的人,既是心中所愛亦是滅族敵人,矛盾間,靜香內心煎熬無比。

“莫要記恨他人,你要玄清宮的人償命,找我一人便是。”心中暗自下了決斷,洛子雙眼堅決,大步向靜香邁近,從她腰間抽出貼身短刀,握著她的手,將刀刃抵住他的胸口。

“你!”靜香腕上使力,想要擺脫洛林軒的束縛,奈何二人力道相差懸殊,掙了半晌卻是紋絲不動。

“當年,東籬島,是我帶人清剿的。”短短一句話,在靜香耳中猶如晴天霹靂!手上的動作停了,睜大雙眼緊盯著眼前的男子,還是那張不苟言笑的臉,此刻卻是無比令她痛心。

“你說…什麼…”紅腫的眼眶,淚盈盈欲出。顫抖的聲線刺得洛林軒心口微痛。

“東籬島…”三字方出,便被靜香狠狠打斷。

“你閉嘴!”刀柄處,纖細的手指緊了松,松了又緊。

洛林軒全然不顧胸口的利刃,只是盯著靜香:“東籬島的命,我來償;玄清宮欠你的,我來還。你要如何,悉聽尊便,洛林軒絕不反抗。”

字字誅心,淚,終是落下。

嗤地一聲,半截刀刃入體,洛林軒生受了,哼都沒哼一聲。

“為何是你…為何偏偏是你…”心中總歸不忍,靜香松了手,將刀刃抽出。拭乾了臉上的淚,靜香轉過身,收斂起自己的情緒。

“你走吧。”激烈起伏後的平靜,著實寒冷。一陣酸楚自小腹竄上心頭,連開口說話似乎都能耗費半身氣力。

“靜香…”洛林軒本就有傷在身,此刻又添新傷,身體怎能吃得消,說話間,身形已有些不穩。

板野靜香也將洛林軒的狀況看在眼裡,若是平時,她定會忍不住去攙扶,而今,她做不到。

自己傾心相對的人,竟是屠戮家族的兇手,她要如何面對,怎麼面對?

“你走吧。”再次出言下逐客令:“我雖欲與你交手,為族人報仇,但也決計不會趁人之危。你既有傷在身,那便回去好好將養,待你傷愈,我自當上門找你清算!”

洛林軒凝望靜香背影半晌,心下一嘆,遂轉身離去。

門外小侍們見洛林軒出來,皆作攻擊之勢,卻聽得樓主傳聲:“讓他走,莫作糾纏。”隨後便是吱呀的關門聲。

眾人面面相覷,乖乖收了勢後,便各自忙各自手中的事務去了,無人留意,洛林軒離去的背影是多麼失魂落魄。

板野靜香看著手中的短刀,前半截溫熱的血尚未風乾,鼻間還縈繞著淡淡的血腥味。

當真是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呵,她不禁嗤笑,笑自己可憐又可悲。愛上屠族的仇人,搞得自己狼狽不堪,進退維谷。

心煩意亂,她該怎樣作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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