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冷風蕭瑟,寂靜無聲。樹葉在風的吹動下沙沙作響,在靜謐的夜中格外響亮。

天空中,雲團密佈,月光在雲團縫隙間隱隱閃過,地面上萬物之影時隱時現。

此時,正直夜半時分,夜風從鏤空的窗飾間吹入房中,床邊幔帳隨風微微起伏,拂過夢絡頭頂。

佳人沉睡,夢中徘徊,腰間那顆血玉隱隱發亮,妖冶的赤紅色在漆黑的夜中顯得格外亮眼。夢絡似乎睡得極其不安生,黛眉緊蹙,輕咬雙唇,一雙玉手緊緊抓著錦被。

夢中,她看到一道背對她的人影,纖細的身形,頭戴血玉冠,一身及地的黑紅道袍,氣度脫俗不凡。一股強烈的熟悉之感油然心生,她急急向那人奔去,想看清那人的臉,卻發現,跑得越快,她離那人的距離便越遠。眼看著那人身影逐漸變得模糊,她心中更加焦急,忍不住驚叫出聲。

等等!別走!美目突然睜開,發現自己身上早已香汗淋漓,想是方才太過著急所致,她望著床頂愣怔了半晌,方才醒過神,原來不過是一場夢...悄然坐起身,倚在床頭,雙眼透過窗飾看向窗外,心中的波瀾久久不能平靜。縱然是夢,但那夢中的所感,實在是令她難以忘懷。那人究竟是誰?為何她對那人有如此強烈的熟悉之感?直覺告訴她,夢中之人與她關係匪淺,她陷入沉思,久久不能自拔。

呆坐半晌也未見悟出個什麼道理,罷了,夢絡狠狠搖搖頭,再次倒頭躺下,將被子拉起蓋好,該弄清楚的時候,早晚會弄清楚的,現下也想不出什麼線索,不如好好休息。閉上眼,不久後便又沉沉睡去。

與此同時,顧逸軒正坐在正廳內,耐心閉目養神,步念青所化的盆栽就在他手邊的案几上。

廳門未關,一陣清風拂過,帶來一縷幽香。顧逸軒髮絲微動,待風勢平息後,方才睜開眼。

面前,立著一位溫婉的姑娘,青絲用碧玉簪子微微綰起,於左肩處垂下一簇發,水眸盈盈,白衣之上朵朵金蓮栩栩如生,著實可人。

“請問,座上可是顧逸軒道長?”當真是好久未曾聽到有人以道長稱呼他,聽這女子如此稱呼,倒著實順耳的很。

“在下正是,不知姑娘...”步念青告訴過他,今夜時分,會有一個女子尋他而來,想來,便是眼前這位了。

“小女子名喚南星,今夜前來叨擾,不過是想請卓道長幫個小忙。”女子不改笑意,拂了拂身,彬彬有禮道。

“南星姑娘有何請求,但說無妨,只要在卓某能力範圍之內,定當全力相助。”此女子周身的氣息與凡人有所不同,想必需要他幫的忙,必定也不同凡響。

南星纖手掩唇,輕笑道:“道長不必緊張,南星的請求很簡單,不過是請道長以朱雀之火將那盆栽焚了去。”玉指指向顧逸軒身旁那盆栽。

“這...”朱雀之火乃涅槃之火,燒了,便是永恆的毀滅,絕無反悔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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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看清了顧逸軒的心思,南星解釋道

:“道長無需擔心,南星知曉朱雀之火的作用,明了自己要做的是什麼。”

既是如此,那便遂了這姑娘的心願,顧逸軒點點頭,起身面對那盆栽,雙手結印,只見面前一隻火鳳顯現,化作一輪業火輪盤,赤紅的火焰隨輪盤轉動直撲盆栽,頓時,方才還生機盎然的盆栽便化作一堆灰燼。

見盆栽已盡數灼燒殆盡,顧逸軒雙手收勢,將朱雀之火收回。與南星四眼相對片刻,二人雙雙走上前去檢視那盆栽灰燼。

灰燼之中,一顆嫩芽佇立其間,閃著微弱的光,南星見後,眼中笑意更深:“南星等了良久,夫君莫要鬧了,趕緊出來吧。”

言畢,只見一團淺綠色光芒逐漸擴大,乍然強光四射,令二人半掩雙目,待光亮散去,眼前之人的輪廓才逐漸清晰起來。

白衣裹身,眉目清秀,一張肉乎乎的臉煞是惹人憐愛,面前這位被南星喚作夫君的人,看上去竟只是個垂髫小兒?!這倒是令顧逸軒驚嘆不已。

早知道南星並非世間凡人,顧逸軒一開始便沒用世俗的眼光去衡量她之行為,但如此情景,當真連他亦未曾料到,只道妖界不為世俗道德所束縛,卻也未曾想,一個美貌女子亦可與黃口小兒相配,是他才疏學淺,孤陋寡聞了。

“南星!”那白衣小童見到南星,張開雙臂便向她懷中衝去,緊緊抱住南星的雙腿不放,口中還不斷哭訴:“娘子!為夫甚為想念你啊!”南星也彎下腰,伸手在那小童背上一下一下地拍著,給他順順氣。

顧逸軒嘴角有些抽搐,但當著兩人的面,他還是忍住了。這,可讓他如何是好。走,他身為這裡的主人,恐有失禮,且他還需要釐清一些事務,並不便現下抽身離去;不走,人夫妻倆相擁敘舊,他一個外人幹杵在這兒,也有不妥。

“二位夫妻團聚是好事,但是否能替卓某解惑一二。”顧逸軒忍不住出言打斷二人。

白衣小童聽到顧逸軒的聲音,哭訴聲頓時收了,轉過頭一臉傲氣地看著顧逸軒,絲毫沒了方才見著南星時地可憐之狀:“小子,你有何事?”稚嫩的臉上滿是傲氣,看得顧逸軒忍俊不禁。

看來,這位小童的脾氣還不太好,顧逸軒收了收眼底的笑意,恭敬地問道:“玉成不才,還請高人解惑,請問您是何人?為何會從灰燼中出現?”

“本座乃百草之王半夏是也,之所以會從這灰燼中現身,乃是因為此前,本座被這臭書生吞噬,是以魂靈才與他共居一體,他去後,本座便只能藉由朱雀之火涅槃重生方能再回世間。”白衣小童搖頭擺尾,說得頭頭是道。

半夏?百草之王?疑惑的眼神投向南星,那百草之王他曾聽聞是個冷麵君子,身形頎長,容貌俊美,眼前這奶聲奶氣的小娃娃當真是他所聽說的那個百草之王半夏?

南星接收到顧逸軒投來的視線,輕微點點頭:“夫君確實因一時大意被國師大人所吞噬。他承諾於我,並不會加害於夫君,會與他同居一體,待他逝去,便可令夫

君重獲自由。”說著,便蹲下身來,拿出懷中錦帕,仔細小心地將半夏臉上殘留的淚痕擦乾。

顧逸軒聞言腦中的思緒明晰了些,看著小孩兒模樣的半夏,不由有些逗弄他的慾望,他佯裝不相信的模樣,對半夏道:“你說你是百草之王,總得有些證據能夠證明你的身份,聽聞半夏可驅使百草,不如你施個法讓我瞧瞧,看是不是真的半夏。”

化身小孩形態的半夏哪禁得起這般激,一隻白嫩的小手向前一攤,閉眼唸咒,只見那掌心逐漸出現一個白色的光球,越來越大,光芒也越來越強,最後啪地一聲,光球炸裂,半夏頭頂出現了一顆雪白的嫩芽,隨著他頭部的動作搖來搖去,甚是可愛。

“呵...”顧逸軒此番是真沒忍住,笑出了聲,又怕損了半夏的面子,強行收了聲,但胸口與肩頭強烈的起伏仍舊暴露了他憋笑的事實。

“呃...”半夏也未料到會是如此結果,一雙溜圓的大眼睛扁了扁,頓時淚眼汪汪地看向南星:“南星....”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家媳婦兒。

南星莞爾一笑,俯身輕輕撥弄了一下半夏頭上的小芽,柔聲道:“無妨,夫君方才重生歸來,想是有些不適的,這顆小芽南星覺得很可愛,很是喜歡呢。”

還是自家媳婦兒好,如此這般都不嫌棄,半夏心頭著實一暖,向南星伸出雙手道:“娘子,親親抱抱。”

南星見狀,亦是笑著伸手向半夏腋下,稍稍使勁兒,便將他整個抱起來,下一秒,半夏便被拋向空中,接著落下,又再次被拋向空中,如此這般重複了數次。

想不到南星看似溫婉柔弱,竟有如此臂力,顧逸軒看著被南星拋起接住,接住又拋起的半夏,心中不免有些同情。

“娘子,我只要親親抱抱,不要舉高高!別舉高高!暈!我腦袋暈!”被折騰的半夏實在是受不住了,他現在眼睛有些失焦,頭也越發的暈乎。

眼看半夏快不行了,顧逸軒趕緊出聲:“那個,南星姑娘。”見南星稍微停了動作,她手中的半夏也趁機大口地喘著氣。

“卓道長還有何事?”南星疑惑,夫君回來了,顧逸軒的忙也幫了,還有什麼事情?

“我看夜深露重,半夏...大人又剛重生歸來,想來還需要一些時日將養,恢復體力。如若你們不嫌棄,便在這百豔爭住下,靜心休養,你看如何?”半夏現在那副模樣,他如此喚他總還是有些彆扭。

南星看看懷中半夏,的確是面色蒼白,眼神有些渙散,許真如顧逸軒所說,重生歸來耗力太多,需要靜養。四處環顧,這百豔爭倒真適合半夏休養,遂點了點頭,承了顧逸軒的好意:“既是如此,那我們夫妻便再次先謝過卓道長了。”說著,抱著半夏向顧逸軒拂身行了禮。

“不必多禮了,這百豔爭現下只有我與我的侍女,還有很多閒置的空房,你們二人隨意挑間合意的住下便是。”語畢,顧逸軒僅作地主之誼,引著二人向客房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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