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那裡傳來廖京生跑了的訊息,曹德麟、蓋文虎和崔中勇三位睡不著覺了,對付廖炳勳的最大籌碼沒了,明天這個三堂會審該怎麼進行啊。

他們都是有經驗的審訊人員,早就看出來廖炳勳是個硬骨頭,一般的刑法對他用處不大,除非是真正的十八般酷刑才能讓他招供。但現在哪裡有那等高階刑具啊?再者說也沒這方面的專業人才。

原以為只要廖京生握在手裡,廖炳勳舐犢情深,自然不忍心看著兒子活活受罪,也就該招供了,現在卻是煮熟的鴨子飛了。

三個人都睡不著,就在曹德麟的屋裡喝酒。

其實這三個人跟失蹤的兩位官員並不熟,不僅他們幾個不熟,就是其他的官員甚至大鴻臚寺和光祿寺的官員對失蹤的兩個人也不熟。

在朝廷裡一年能遇到過幾次,連點頭之交都稱不上,更不要說有什麼感情了。所以對審訊這件事也不是非常上心。

但是他們必須表現出自己無比上心的態度,不是說態度決定一切的嘛,必須上心,而且要非常積極,否則沒法向朝廷和同僚交代。

其實,如果他們真的上心,就該在第一天採取行動,把廖京生抓來過堂,而不是拖延至今。

況且倒是沒想去抓廖京生,他知道廖京生不知道內情,可是這幾個人不知道,按照常規他們應該急著抓捕廖京生才對。

他們沒這樣做,而是有條不紊地慢慢進行著審訊工作,這是典型的假積極真懈怠。

至於那兩人身上帶的什麼機密文件,他們也不是很在意。就他們的判斷,未必是朝廷的機密文件,倒是有可能是朝廷一些大佬的秘密指示。

他們這樣判斷是因為他們身上帶著的就是這種秘密指示,是幾個權貴家族給他們的,為的就是讓他們在談判中為這幾個家族謀求最大的利益。

曹德麟和蓋文虎都是二品大員,可是他們深知朝廷水有多深,不要說二品大員,就是一品大員在某些權貴家族面前也算不上什麼,人家那才是長青不倒的萬年權貴。相比之下,他們這些二品大員不過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隨時可能被連根拔起,扔到一邊。

恐怕也唯有高拱張居正況且這樣深得皇上崇信的人才能跟那些權貴家族叫板,哪怕只是一時的事,也足以讓這些家族忌憚,不得不收斂自己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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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德麟和蓋文虎還有另一個任務,就是嚴密監視況且的一舉一動,現在這個任務恐怕是完不成了,他們不但沒法監視況且,反而是在況且的嚴密監視下,況且當然沒心思監視他們,但是在丟失了兩個官員的情況之下,為了保護他們,當然就得監視。

這些都是他們的心腹事,沒法在酒桌上說,他們現在談論的是況且跟小王子把汗那吉結拜安達的事兒。

況且跟小王子結拜安達這件事,在他們看來,比兩個官員失蹤的事嚴重多了,他們幾乎不敢相信這事真的發生了。

他們分別向王崇古、方逢時求證,甚至找到戚繼光求證,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況且的確跟小王子殿下結拜安達了。

這件事真的驚到他們了,一時傻愣了,醒過神來後也就睡不著覺了,這才聚在一起喝酒談論。

他們三人在這裡談,其他的人知道後也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論這個話題,都感覺這事太不可思議了,也不知道是對是錯。

朝廷和韃靼尚未開始談判,這雙方的首席談判代表怎麼就結成安達了?這是什麼節奏?

小王子是要到了北京之後才會跟朝廷開始談判的,而且是俺答王的全權欽差大使。當然他的名頭不是全權欽差,韃靼也沒有欽差這個稱呼,但是他的身份比全權欽差一點也不差。

北京方面並沒有要求韃靼派來的人具有簽約的權力,雙方都明白,主談判地點在塞外的哈拉和林,而不是北京,北京這裡不過是裝樣子的,主要是把韃靼的談判成員握在手裡當人質,以免韃靼扣押朝廷的談判成員。

“你說這算不算通敵賣國啊?”崔中勇小聲道。

“老崔,這是怎麼說話呢,欽差大人可是有全權職責的,他可以做任何事,這是皇上授予的權利。”曹德麟嚇了一跳。

這崔中勇還真敢說,通敵賣國這話都敢堂而皇之地出口。

“可是跟敵國的王子結拜把兄弟,這不是通敵賣國是什麼啊?”崔中勇不在乎曹德麟的指責,繼續道。

“這事是有些欠妥當,不過焉知不是欽差大人的一招妙計啊?欽差大人看上去老實厚道,人畜無害的樣子,實際上也是詭計多端之人,很有王陽明的風格,都是理學宗師嘛。”蓋文虎笑道。

曹德麟也點點頭,他才不相信況且是真的如此幼稚,冒著通敵賣國的罪名跟一個敵國的王子結拜把兄弟,這一定是大大的陰謀,無疑。

況且的手段他們在北京是見識過的,表面上做的都是魯莽幼稚,實際上卻都含有深意,這是幾個權貴家族透過謹慎的長時間的分析得出的結論,所以這幾個家族都對況且敬而遠之,不敢招惹他,唯恐掉進他挖好的坑裡。

這些人裡,曹德麟是最重視況且的,其他人原來都瞧不起況且,背後稱他是小欽差或者小佞幸,後來況且的一系列舉措讓這些人見識到他在處理政務上的才能,他們至少在表面上恭敬起來,背後也開始稱呼欽差大人了。

“有什麼詭計啊,不過就是兩面下注,想在兩面都得到好處唄。”崔中勇冷笑道。

他才不相信況且會有如此之深的心機,這也對,況且在這件事上的確沒動任何心機,完全是憑著感覺走。當然,國家利益在他的心理早就潛移默化了,絕不可能有半點違和。

“兩面下注?你還真敢想,他要是真這樣想,那就是兩面都不是人,下場有多慘就不用說了。你也太小瞧欽差大人了吧,他才不會是這心思。”曹德麟冷笑道。

“老曹,那你說吧,他能有什麼詭計?”崔中勇不服道。

“既然是詭計,當然就是別人猜不出來的,只能欽差大人自己知道了。”

“你這麼說等於沒說。”崔中勇道。

“兩位何必爭論這個,究竟如何,咱們走著瞧就知道了,我倒是贊同老曹的意見。”蓋文虎笑道。

“你們都是都察院的,自然穿一條褲子。”崔中勇鄙夷道。

“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怎麼變得跟老許一樣成了毒舌了。”蓋文虎氣道。

“你不信就走著瞧,告訴你,欽差大人可不是表面上那樣幼稚魯莽,他實際上是一個非常陰險的人,比北鎮撫司的劉守有陰險多了。”曹德麟冷笑。

況且要是聽到,一定大喊冤枉,他幾時陰險過了,他可是厚道人啊,心慈手軟才是他的主要畫風。

在手段這個事情上,拿他跟劉守有相比,簡直太過分了。

劉守有雖說在北鎮撫使這個位置上也算是厚道人了,但況且卻認為自己跟他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況且的字典裡就沒有陰險二字存在。

如果不信,就看看他此時正忙著什麼,他可是正全神貫注地救治一個犯人呢,劉守有能做這樣的事嗎?

況且不停地給廖炳勳診脈,然後一會兒開一張方子,讓護衛快跑著找醫官抓藥熬藥,然後送來給病人喂藥。

現在廖炳勳的免疫系統和各器官都在緩慢恢復中,這都是況且針灸還有不停地對症下藥的結果。

即便如此,險象還是出現了幾次,免疫系統的恢復出現了反覆,又逆轉向惡化,況且還是靠那些銀針止住了惡化過程,再度逆轉過來。

他感覺自己真好像從一隻看不見的大手上搶回了廖炳勳的命,這不過這只大手不是閻王,而是廖炳勳心底深處執著的死念。

況且在不停地救他,這傢伙卻還是一門心思要死,離奇的是,他人儘管處在昏迷狀態,卻心念未改,直奔死亡之所而去。

況且明白,對廖炳勳而言最好的結局就是悄然死去,但是決不能讓他這麼死掉。廖炳勳是唯一的一條線索,就是問不出什麼來,這條線索也必須保留著,不能斷掉,留著他就掌握了事情的主動權,對方也就相應有所收斂。

“我說廖將軍,我知道你還有一點意識,你就別跟我添亂了,在我手上想死掉是不可能的,只是讓你自己多受罪而已。”況且對絲毫不動的廖炳勳說道。

“大人,他的意識恢復了嗎?”一個護衛驚喜問道。

“還沒有,差遠了,不過我的話他多少能聽到一些。”況且道。

藥湯拿來,況且又給他灌了一些進去,然後再扎針,再診脈。

診脈幾分鐘後,況且就又開方子,讓護衛去抓藥熬藥,反覆著這個過程。

“這傢伙死都不肯讓人消停啊,非得把人折騰個半死才肯罷休。”一個護衛憤憤道。

“這不能怪他,他是真想死,咱們是真不能讓他死,這也是一場搏鬥。”況且道。

“多虧大人及時來了,不然誰也救不了他。”

“這就是他的命吧,不過是好是壞就不知道了。”況且苦笑道。

他第一次感覺到救死扶傷的目的不是很純,至少不是單一的為了病人的好,而是夾雜著其他目的。這一點讓他作為一代名醫有些慚愧。

不過他現在是錦衣衛的都指揮使,職責在身,自然不能僅僅從醫生這個身份出發去考慮問題。另一方面,就是作為醫生,也不能因為病人想死或者說死對病人比較好,就放棄治療。

或者可以這樣說,死是病人的權利,救人是醫生的職責,這兩者之間並不矛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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