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嘉靖朝以來,內閣大學士的產生需要六部尚書侍郎公推,再由皇上批准,皇上不能直接任命大學士,但這只是不成文的規矩,畢竟皇上是有特權的,只在於用不用。從根本上說,大明朝的內閣府只是皇上的私人秘書處,而不是唐宋的宰相府。

看到院子裡堆積如小山的銀封,還有況且拿出的賞銀名單,紀昌等人被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看錯了。

“大人,這個太多了,使不得的。”紀昌連連擺手。

開玩笑,京城上等至中等富裕的家庭,全部家產頂多一萬兩銀子。如果買房置地,用這筆錢投資,足以讓一家人舒舒服服過一輩子。

錦衣衛雖然有許多特權,其實也是靠餉銀俸祿過日子的,自從嘉靖帝對錦衣衛嚴加管制以後,錦衣衛幾乎成了清水衙門,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為所欲為。敲詐官僚、富商本是錦衣衛人員的進財之道,這些行為被杜絕之後,他們幾乎沒有什麼油水可撈了。

況且現在領的是錦衣衛指揮使正三品的俸祿,細算起來,他全年的俸祿還不夠這賞錢的一半。

況且每月領到的俸祿都交給蕭妮兒做家用了,別說俸祿少,做家用還是綽綽有餘的,況且家裡人口少,又經常在外面應酬吃飯,所以家裡的花費就少了。

三品大員的另外一個好處就是實物配給,上自酒肉牛羊糧食,下至油鹽醬醋都有配給,這是明朝實行的官員福利制度,用來補償過低的官員俸祿。

官員低俸祿是朱元璋開國時期定下來的規矩,從仁宗時代官員紛紛嘆息俸祿太薄,可是沒人敢修改太祖的章程,一代代繼續沿襲這種不合理的制度。

紀昌他們早就聽說況且的為人,少年多金,出手豪闊,而且是武城侯的弟弟。不過就算是貴族子弟,這出手也太豪闊了,弄得他們反倒不敢收了。

他們所想的也就是一般的力士沒人賞個幾百文酒錢,總旗小旗的每人賞個十兩八兩的零花錢,紀本人沒想要賞錢,他身為錦衣百戶,而且是一個將二代,也不缺這點銀子。

“怎麼了,怕有言官彈劾我賄賂你們?你們現在開始就是我的部下了,我不用賄賂你們吧?”況且淡淡道。

“當然不是,哪有上級賄賂部下的道理,末將的意思是不好讓大人這樣破費。”

“就是。”總旗、小旗們也有些不安了,見面就給他們這麼大的見面禮,這位大人不會想讓自己做什麼要命的事吧?

“好,咱們說句實在話,你們既然當上我的護衛了,以後咱們可就是禍福與共了,我走鴻運時你們跟著沾光,我哪天要是倒黴了,你們一個也別想得好。是這回事吧?”況且雖然是文人,可是武城侯是武將,家裡住的都是這樣的護衛,這些護衛跟主將的關係他可是知道的。

明朝軍制,凡主將陣亡,護衛親兵一律斬首,以免臨戰時護衛們不戰而逃,拋下主將不管。

結果造成了另外一種後果,就是臨戰時,一旦戰勢稍有不利,親兵護衛就會把主將拉著甚至綁上馬背上,逃之夭夭,主將一逃,軍心渙散,官兵必然大敗。

錦衣衛並非一般的官軍,但是這種主將跟親兵護衛的關係也差不多,一旦主將出了事,護衛們沒人能得好。

況且對著一百多號護衛大聲道:“大家也知道,我來到京城不久,可以說立足未穩,今天這道封命我沒料到,而且我在京城沒有太厚的背景,以後是禍是福我不知道,所以現在不妨說明白了,想退出這個護衛隊的人馬上提出來,我保證向都指揮使路大人稟明,是我拒絕這人擔任我的護衛,責任我來擔當。”

“大人既然這樣說,我們還是收下吧。”紀昌第一個表態。

背景不深厚?立足未穩?騙小孩的吧。

紀昌可是對況且有過瞭解的,也不是他預料到自己會成為況且的護衛隊長,而是因為況且一個才子秀才,一入京門就被皇上賞了一個錦衣衛指揮使,這事整個朝廷都轟動了,而且極為罕見的是那些沒事都要上書的言官們沒一個對此有異議。

所以錦衣衛這些將領們沒事就談論這件新鮮事,他們跟宮裡的關係深厚,很容易就打聽到,原來況且是武城侯家的二公子,憑藉武城侯的歷代功勳資歷,況且當個指揮使雖然太高了些,不過考慮只是寄祿,也算正常。

過後不久,他們又知道,況且是張居正的幕僚,老師還是當代理學大宗師陳慕沙,而且被指定為衣缽傳人,也就是說若干年後,況且就是名正言順的一代理學宗師。

既是功臣子弟,又跟文官集團首領張居正關係緊密,而且還是未來的理學宗師,這等背景的人在北京恐怕都找不出來,誰能湊齊這幾樣?當然,親王郡王的子弟可能比他體面,但實際上那些王爺們的兒子們羨慕況且這樣的人都來不及呢,因為他們一舉一動都處於官府的監視中,稍有異動就會引來皇上的斥責,連出城都必須請示皇上。明朝的王爺們過的是富貴囚徒的日子。

這一路上,紀昌跟手下人介紹了況且的背景,所以這些人對況且現在說的話一句都不相信,還以為況且是試探他們。

況且是真心的,他實在不願意接收什麼護衛親兵,可是這是實職指揮使的配置,也是武將的特權,文臣就是一二品大員,也沒有親兵護衛,只能自己用僕役來擔當,當然他們都有衙門的差役可供差遣,但這些人跟錦衣衛的精兵自然無法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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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不願意接收這些人,一是不明白朝廷的意圖,這些人究竟是來保護自己的還是監視自己的,一旦有事他們會不會成為自己的敵人?按照軍制當然不會有這種事,他要倒黴,親兵護衛也得入獄,可是如果他們奉有皇上的密旨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他相信即便有皇上的密旨,知道的估計只有紀昌一個人,連兩個總旗都未必知道,所以他想試試這些人的真心。

在紀昌和兩個總旗帶頭下,所有人都接受了賞銀,這手筆太大了,幾乎相當於他們半年的俸祿。

“我等願誓死追隨大人。”

既然接受了賞銀,剛才況且又把話挑明了,這些人也不是傻子,在紀昌帶領下,都單膝點地,大聲說道,如同宣誓一般。

況且很滿意,一萬兩銀子對他不是小數目,他買這座豪宅不過一萬銀子出頭。他點頭道:“很好,以後大家就是一條船上的人,禍福與共。”

眾人的表情並不完全相同,尤其是總旗小旗等人,第一天見到況且就得當面宣誓,心裡不是滋味,倒是那些校尉、力士,一個個都激情奮發,聲音震天響。

他們一是被況且的手筆有些嚇著了,二是況且先表明心意,讓他們有些小感動。至於況且年輕,他們倒是沒覺得有什麼,貴胄子弟十幾歲就當官的多了去了,當然做到指揮使的還沒見過,這才見出況且的不凡。

紀昌率先明白過來,這就是政壇上的站隊,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現在都歸到某個人的名下了,也就形成了一個小團體,首領青雲直上,他們就跟著攀龍附鳳,首領要是被打入地獄,他們也得跟著一起赴湯蹈火。

以前沒想到這個,主要是錦衣衛多少年來雖然是清水衙門,卻是風平浪靜,沒有朝廷政壇上那些波譎雲詭,但這並不表明錦衣衛能置身政治鬥爭之外,恰恰相反,內廷、錦衣衛這些皇上私人勢力之間的鬥爭遠比外廷文臣之間的鬥爭激烈無數倍。

大臣們都有各自的小團體,這是每個朝代都無法避免的,比如徐階、高拱、張居正,現在在朝廷上就已經有了比較明確的團體,哪些人屬於某個團體,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這次況且上書,被人指責為受張居正指使,就是大家認為況且是張居正團體的核心分子之一。

“大人看來是生財有道啊。”領完銀子後,紀昌走到況且跟前笑道。

“嗯,我原來在江南做些買賣,還算賺錢。以後我在京城也會做些買賣,只要大家跟著出力,保證每個人都有銀子拿。”況且點頭道。

“這還用說,出力是應該的,只要大人一句話。”紀昌笑道。

他沒太當回事,公侯伯這些世家都做買賣,在各地都有產業,朝廷並不禁止,你剝奪了人家參政議政的權力,還不讓人家做買賣發點財?

所以紀昌以為況且說的做買賣,就是武城侯府的買賣。

兩人正閒聊著,周鼎成走過來,小聲道:“你進來一下,有話對你說。”

況且走進去,卻見蕭妮兒正捂著心口,一副痛苦的神色,嚇了一跳:“你怎麼了?心裡不舒服嗎?”

“我心痛的要命,心裡發慌。”蕭妮兒哭著臉說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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