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周鼎成陪同練達寧參觀了錦衣第六衛衙門。

練達寧看過況且和周鼎成等人的辦公室後直接傻眼了,這還是衙門嗎,裡面的陳設簡直跟大內沒什麼區別,一色的御用品。

“這些、這些不犯忌諱嗎?”練達寧指著楠木桌椅和其他的御用品,一臉驚訝,話都有些說不全了。

“都是皇上賞賜的,犯什麼忌諱啊,宮裡那些太監用的也都是這些物品,外廷的衙門還是宮殿呢,我們這還不算太講究,馬馬虎虎吧。”周鼎成神采飛揚道。

“這還叫馬馬虎虎,你們還想怎麼的?”練達寧倒吸一口冷氣。

他早就聽說錦衣第六衛完全是用皇上內帑組建起來的,沒花戶部一兩銀子,只是沒想到連所有物品都是大內所出。

“況且現在真的如此風光?這究竟怎麼回事,一下子就飛這麼高?”練達寧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他聽說過許多關於況且的傳聞,以為都是誇大之詞,現在親眼所見,比傳聞更加讓他震撼。

“誰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們都跟做夢似的。不過你要是想問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那就更不知道了,反正況且是越來越犯愁,越來越糾結。”周鼎成嘆息道。

練達寧能明白一些周鼎成的意思,官做到一定高度,就會有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如臨深淵,他現在還只是按察使,已經常常夜不能寐了,覺得做官最安穩的日子還是最初當縣令的時候。

“皇上為什麼如此恩寵況且?”練達寧問道。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連況且自己都不知道,張大人也不知道,或許只有皇上自己才明白吧。這事怎麼想都有些玄乎,即便皇上想打造一個新的錦衣衛,也有的是資歷才幹經驗都比況且強一百倍的人才,怎麼都輪不到他啊。”周鼎成苦笑道。

對於況且驟得潑天富貴,周鼎成雖然沒有況且那麼憂心如搗,卻也時常感到恐懼,只不過自從況且進京後,一切都已經無法自主,只能隨波逐流,無論富貴也罷,災禍也罷,都只能聽之任之,毫無反抗之力。

“皇上決不會隨便重用一個人的,一定有原因,你們違規用這些御用物品,就不怕哪一天出事嗎?”練達寧不免替況且擔憂。

“你是沒看到,倉庫裡還有更多犯大忌諱的東西呢,賞賜給親王出征的全套儀仗,還賞賜了十匹御馬。”周鼎成愁眉苦臉道。

“皇上想讓況且領兵打仗啊?他哪裡是這塊材料啊。再者說了,親王級的儀仗、御馬怎麼能賞賜給臣下?這不亂套了嘛!”練達寧更是一驚。

“說的就是,全都是沒道理的事,但也沒人敢去問皇上啊。”周鼎成一拍手道。

練達寧也是官場老油條了,自能聽出些味道來,他仔細想著況且的處境,心裡也有些發顫,老實說他一點都不羨慕況且現在的風光,這跟他不一樣,自己先是寒窗苦讀十年,科舉道上一路過關斬將,進士及第,成了徐階的門生此後才開始走上仕途,從縣令到知府又到按察使,雖也是備嘗艱辛,卻是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

自古以來就沒有況且這種發家模式,太過分了,簡直是一夜暴得富貴。

文人靠一篇文章一手詩詞可以一夜成名,更不用說科舉士子題名金榜,也有人因各種機遇一夜暴富,但這都跟況且比不了,況且這種發跡方式就是歷朝歷代的佞臣都很少如此。

現在在京城裡大部分人對況且的認識分為兩種,一種是認定他一定是先皇的私生子,皇上不好意思或者不願意承認他的身份,所以用這個辦法補償他,另一種則認為況且就是一時得寵的小人,標準的佞臣。

“你們這兒怎麼這麼陰冷的?”練達寧身子哆嗦了幾下。

現在已經進入夏季了,外面雖還沒有驕陽似火,行人卻都穿著單衣了,可是在這裡卻感覺跟深秋差不多。

“感覺出來了吧,這跟我們沒關係,隔壁就是北鎮撫司,據說是因為冤死的人太多,冤魂不散,所以這附近陰氣重得要命,也就特別陰冷。”周鼎成哈哈笑道。

“真有這個說法?”練達寧有些不信。

“他們北鎮撫司的人自己都這麼說,可不是我造他們的謠。現在還好,冬天時那可是刺骨子的陰冷,能把你的魂兒都凍僵。”

“那你們受得了嗎?”練達寧有些同情況且和周鼎成了。

衙門裡雖然豪奢,可是天天在這種陰森寒冷的環境裡待著,還是會要人的壽命啊,更不用說怕不怕鬼魂的侵襲了。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慢慢就習慣了,而且我們有絕招。”周鼎成拿出了酒。

“別的衙門上班都不許喝酒,我們這裡必須喝,不然就挺不住。來,喝兩杯就暖和了。”

練達寧本來就不是嗜酒之人,更不習慣上班時喝酒,那成何體統?可是現在他也真的想喝幾杯了。

“怎麼樣,老練,哪天你要是在官場上混不下去了,就到這兒來,當個都指揮同知,也是三品官,雖說沒有了上升的空間,可是除了皇上,沒人能害你。”周鼎成躺在椅子上舒服地喝著酒道。

“當錦衣衛的頭兒?沒興趣。”練達寧忙搖手拒絕。

他還是文人的正統觀念,只有升到六部都察院這些部門才是正路子,錦衣衛畢竟不是文官的出路。

“怎麼,你看不起錦衣衛?北鎮撫司的鎮撫使劉大人也是文臣,人家的資歷並不比你差。”周鼎成乜斜著眼道。

“我不是這意思,這事……到時候再說吧。”練達寧有些慌亂道。

其實他最想的還是進都察院,然後再謀了巡撫的差,以後就有資歷到六部當侍郎了。可惜現在徐階倒了,他連按察使的官帽能不能保住還不好說,也就不敢想別的了。

周鼎成見他這樣說,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領著練達寧來參觀衙門,勸練達寧擇機轉到錦衣衛來任職,都是況且的意思。

況且原來是想自己到了沿海後,最好練達寧也能在沿海某個省份任按察使,甚至巡撫,那樣可以跟他相輔相成。不過想到自己以後要面對的那些豪族,又怕把練達寧從虎穴拖入狼窩。

按他的想法,練達寧最好是上書致仕,退隱林下,這才是最好的結局。如果徐階早幾年致仕,一定比現在風光許多,他的弟子也未必都會遭殃,現在他就算求個體面的退休都很難了,更保護不了自己的弟子,這都是貪戀權位惹的禍。

不過練達寧一向有雄心壯志,決不會甘於退隱,就是明知前途艱難,也會繼續拼下去。這樣的話以後的事可就難料了,無論是高拱那裡,還是張居正,都只能保他一時,不可能永遠保著他。

昨晚況且私下裡找到周鼎成,把練達寧在高拱府邸外面的慘像說了一遍,同時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周鼎成,就是讓周鼎成今天好好勸勸練達寧。

況且畢竟是練達寧的門生,許多話不好直說,周鼎成卻是練達寧的老朋友,怎麼說都沒問題,不丟他的面子。

練達寧喝了兩杯酒後,身子暖和過來,笑道:“剛才你說的是況且的意思吧?”

周鼎成道:“當然是他的意思,我有什麼權利讓你過來當他的副手?所謂副手就是個職位,你要真是過來,他會把你這個老師當副手嗎?再說了,他主要是不想你在外面遭人算計。”

“我知道他的心意,也心領了,再說吧。”練達寧笑笑,卻笑的很勉強,麵皮有些發僵。

“對了,你上次好像說有誰要當幕僚的,還是託徐階給傳的話,怎麼後來就沒動靜了?”周鼎成突然想到這事。

“還能有誰,是你侄子文賓,我原來想況且不當張相的幕僚了,不知能不能讓文賓給張相當幕僚,後來事情多也就把這件事放一邊了。”

“文賓不是在國子監讀書嗎?”

兩人正說著話,況且一腳邁進來,聽到了他們說的話。

“你回來了?張鯨找你做什麼的?”周鼎成問道。

“先不說這個,老師怎麼說文賓想過來?”況且問道。

“是啊,他看你在北京這兒混得這麼風光,也就動心了。”練達寧大笑道。

“他要來好啊,做幕僚沒問題,張大人那裡我去說就行。一年多沒見到文賓了,我真的很想念他啊。”況且笑道。

“到張大人那裡做幕僚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在咱們自己這兒幹,不管怎麼說都是自己人。”周鼎成道。

“這話不能那麼說,進錦衣衛都是不求有大出息的,真想在仕途上走上巔峰,還得從正路子上走,在張大人那裡當幾年幕僚,最起碼眼界要寬廣很多,也能多一些人脈,對以後當官有利。”況且認真道。

“這話不假,我當年也給恩師當過幕僚,那段經歷對我後來處人與事非常有幫助。”練達寧道。

“有幫助個屁,最有幫助的還是靠山,沒有靠山你就指望才能閱歷資歷當官?老練,那些侍郎,你比他們才華少了,還是能力低了?我看你比他們強得多,卻連按察使都快保不住了,你說,這不是靠山問題,是什麼問題。”周鼎成一針見血道。

練達寧被他說得羞愧無比,都快抬不起頭了,卻不能不承認他的話在理。

做官做官,做的是皇上的官,比的卻是各自的靠山,沒有靠山做不成官,至少做不成大官。(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