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店時間久了肯定有異味,不能放在焚香燻煙的大店家的旁邊;要靠近牲口行,方便採購;要和類似的鋪子放在一起,不能一堆兵器鋪,一排衣物鋪之類的地方裡,否則八百年都沒人過去要肉;而且酒樓,飯館,貴族大戶都靠內城,店也要靠近內城。二牛和劉啟跑了四、五天,也沒有找到合適的。


劉啟對阿爸的崇敬化作一個個請教,無論在一起吃飯中,還是在晨練喘氣中都努力撬阿爸的東西,解決生意上的難題。劉海偏偏有興趣了給他個引子,沒興趣時根本不搭理。不過給了幾個引子也不是全然無用,最終拐了一大圈,劉啟還是把眼睛瞄準東市,準備就把店鋪扎在這兒。


二牛是個很隨和的人。


他不管劉啟的大小,只要聽著在理,就願意聽從,這就在劉啟不斷改變的理由中,再次逛進東市。東市熱鬧如故,並不因為二牛這兩天的缺席就稍微變樣。太陽如同火炬,兩人如同火上的螞蚱。隨著正午過後越來越熱的天氣,兩隻“螞蚱”終於在日中午縮到了一排攤子後。


那兒有一溜陰涼,兩人一邊用毛巾擦汗,一邊盯住對面的店鋪。


這是他們盯上的好地方之一。


“這家酒坊的酒很不錯的,好些個年頭了。”二牛懷念地看住有轉讓跡象的酒鋪,說,“那時候我爹還在,他經常讓我到這裡打散酒回家,跟東家熟了,東家都讓給一舀、一舀多打,那時候那生意,好的,逢年過節來打酒的是車水馬章。可現在呢,世道不好,酒不好賣,也開不下去了。”


劉啟用布巾蘸蘸被汗水浸紅的眼睛,看住酒鋪伸出一隻手,掛起大大的“轉讓”幾字,知道時候到了,問:“為什麼?”


“聽說打仗的時候,東家回了南面老家一趟。掌櫃不象話,偷偷兌水,把省下的酒轉賣,還偷挖老釀,斷了酒鋪的根基。”二牛說,“後來不知道又兌了什麼,好像喝死人惹了官司吧,封了一陣鋪子。”


“重新再來嘛,阿爸告訴我,生意總會出意外。也不敢堅持一下,我就看不起這樣的人。”劉啟盯住門口出現一個姑娘,提著菜,往大門望兩眼,扭頭走回來時的方向,就又看往對面,懷疑這姑娘是想從這裡穿過,或許順道打點酒,目的是要到後面的街面上,突然問二牛:“對面也鄰街嗎?”


二牛點點頭,看劉啟跳出去,拉住他:“他們家的院落大呢。我們到哪弄那麼多錢?再說,不盤人家的酒坊,人家豈會讓旺鋪?”


劉啟卻興奮地叫,臉孔因激動黑中帶紅,說:“沒關係。哼,哼!咱們就要它。大了才好做生意。也許來看鋪子的都這麼想,不敢要呢。”


他大搖大擺地送了遞步子上去,像是挑釁的無賴。


二牛連忙跟上再拉,說酒坊中一定還存有老釀,不是小數,真接不起。





酒坊的人都被遣散了,剩下的只有東家,這東家兼著師傅,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他花白的鬍鬚和一雙可親的眼睛,見他們敲門進來,問起,招呼兩人:“是想轉讓鋪子,不釀酒了,也沒有多少現存酒,倒是有些老釀,這個你們不要擔心,要不要都沒關係,我有地方送的。”


他認識二牛,狐疑地看了一眼,只是笑了一下招呼二牛:“這不是老張家的二牛嗎?怎麼,你也想轉行做酒?”


他吞吞吐吐,只是客套地說了一會話。


好多事都隱在背後想說又不願意說,但還是忍住沒吭聲。


“轉讓鋪子是吧?”劉啟恩了一聲,開門見山地問,“多少錢?”


“阿爹!”一個黃鸝一樣的聲音響起,接著是綿軟的腳步聲。


一個明目善睞的美麗少女搖著柔軟的步子走了出來。


女人的年齡是難以看出來的。


劉啟只覺得她不過十六七歲年紀,可不自覺地受不住她那極大的殺傷力,只是貪婪地盯住大看她那飽滿的****幾乎要跳出來一樣,在裸肩半吊的衣服裡顫動。


好一會兒,他才結巴地給少女:“這——這衣裳真好看。”


二牛看了一眼,立刻轉過不敢看,這少女很漂亮,一身亮黃,更增嫵媚,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會上妝,上妝太濃,有點像風塵中的女子。


劉啟雖然修身,高大,但稚氣的面孔卻騙不了人。


少女止住自己老爹,很嫵媚地一笑,故意衝劉啟送幾個秋波,但心中卻對劉啟沒半分好感,只是暗中罵著小色鬼。


她輕快地拉住劉啟,讓他到鋪子裡看,招呼二牛說:“二牛。我們家的酒,那是出了名的好,釀酒釀了四代,因為出了點小問題才要放手。我阿爹年紀大了,我也是遲早要嫁人的,也不想在上面打熬。這不,正好有親戚來京城,我們想跟著他們去呢。”


劉啟鼻子聞著她身上濃郁的香味,舌頭打直,幾乎快趴到她胸口了,把心底的話都往外倒:“我們不會釀酒,你們可以繼續釀你們的酒,我們找個更好的位置給你們換一下,還願意出錢幫你們度過難關,生意做不下去了,要堅持。”


少女眼珠飛快地轉動,欺身到二牛身邊:“二牛哥兒,你也知道的,我們家在南方,是不能留在這裡的。我折價便宜一些,你們聘請一個酒師傅,這時候酒師傅好找得很。”


這本來不是二牛的主意。


他也不在行,傻傻地躲一下,指住劉啟說,“給他說說。”


少女摸到重心在哪了,帶點不敢相信。


她看住劉啟,決心欺負他年齡小,轉眼發覺自家老爹臉上還殘留著內心的煎熬,微笑著想伸頭說話,就狠狠地瞪過去,把他瞪走,最後拉住劉啟,指著四周的釀酒槽和煮酒的爐子,粗略地講造酒步驟,表示願意提供造酒良方。


劉啟偎依著這位阿姐,趁她老爹暫時離開,攬住腰肢,讓二牛在一旁興嘆,還大大咧咧地說:“這樣吧?!乾脆你們也別投親了,親戚靠不住,留下跟我?釀酒嘛,換我做大東家,我有的是錢。”


少女厭惡地推過他,憤憤地說:“你吹牛吧,要是虧了呢,到時甩手不再管我們,耍賴呢?”


劉啟左問問,右問問。


他覺得自己已經抓住了他們的要害——困迫,立刻一改色樣,說:“酒市冷淡,你們惹了官司,丟了聲譽,一口價,十個金幣。”他湊過去,小聲說:“這也是救你們生意,咱們在挪個地方,我出錢,你們繼續釀酒……是不是?不能就一鋪小利不放,得了這個機會,你們就能東山再起呀。”


少女嘴角掛上冷笑,心說:“一般人還真會動心,可姑奶奶家的情況根本不是你一個小子能知道的。”她推著劉啟往外走,說:“我家幾代的酒坊卻只值十金,你這是落井下石,斜一下你的狗眼,這邊的酒海知道是什麼木的麼?再看一眼,那酒漏,那是官窯出的一整套,見過官窯出的瓷酒漏麼,見過幾家釀酒的用?”


二牛也覺得過分,連忙給劉啟眼色。


劉啟卻不聽他的,攤開手大講道理,說:“我要了之後,還要扶持你們釀酒。要包攬生意,要給你們分紅,要僱夥計,要收拾爛攤子,要恢復你們的名譽……入些可以讓你們買回去的股份,卻能給你們喘口氣,恢復幾代的祖傳。你們都有心‘轉讓’,有沒有人來問?根本沒有人問,為什麼沒有人問?!因為你這些傢伙什除了釀酒,沒什麼用?卻要轉!更不要說釀酒酒坊出事?誰還敢喝?!除我沒人給你十金,關鍵還不在這十金,而在長遠!”說完指著自己,很成熟地說:“吃虧的是我。讓你們繼續釀酒,要是生意好不起來,你們已經沒什麼可賠的了,我得再往裡頭貼呀。”


他總結說:“女人吶,盯得都是小利,可惜了,也不想想祖業,扔了換一把錢,就去投親去。”


“那倒也是。”少女冷靜地回答,要求說,“我和阿爹都留下來給你釀酒,不論償賠,你每月要給基本的月錢,不能解僱我們,就是破產了也要給錢。”


劉啟團著手,四處看了一下,見董老爹不知道去了哪兒,心說:“趁她老子不在,趕快把她唬住。”


想到這裡,連忙要帳薄。


二牛拉住他,偷偷地問:“你不要回家說說嗎?你阿媽還不知道。”


劉啟最害怕別人覺得自己沒有誠意,做不了主瞎談,大大咧咧地說:“我阿媽拿著的是我的錢,我做不了主?!阿哥。你還不清楚,現在家裡的錢全是我掙的呢,我真堅持做主就能做主。”


兩人討價還價了半天。


少女方把賬本捧來,劉啟一目十行,發現酒坊一直利潤很大,臨不營業前,扣除越來越高的酒稅還有很可觀的利潤,那自然無半分猶豫,快速要了紙筆,叫少女坐在一邊邊商量邊寫契約,生怕她老子殺出來不願意,拉住她欺騙:“我剛才給你阿爸在外面說過,他是點頭的,就這麼說,一口價。”


少女說:“十五。”


劉啟躊躇片刻,下定決心說:“十三個。”


十來金幣等於十餘兩紋銀,小康之家一年的收入,不是筆小錢。


二牛有點兒慌,在兩人之間看來看去,然而,雙方還是寫明交割約定,並定到明後之日。劉啟拿一份契約,走起路來輕飄飄的,一路刨頭高歌,問二牛是算一份還是反悔,聽二牛只顧往外倒緊張大話,說:“阿哥。十三個金幣買一家酒坊。接下來,時城裡幹咱肉鋪,城外釀咱酒,配著賣一樣,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麼一說,二牛也回過味來,這不是為了開肉鋪要酒坊,而是得了兩個,釀酒可以到鄉下釀,鄉下的房屋幾乎不算錢,等於是十三個金幣盤了一所旺鋪,另買一個酒坊。


他有些良心不安,說:“他那酒坊到底值多少錢?”


劉啟也不太清楚,說:“起碼幾百金吧,那些破舊的甕,酒槽,酒海,亂七八糟的東西,按新的買,真不好說,上千金都不一定,更不要說還有兩個活人,一些陳年老釀。再沒有,陳釀也得一兩桶吧?!”


他們回到家裡,劉啟更是迫不及待,到處嚷嚷自己講價的細節,說自己不為女色所迷。眾人都覺得他了不起,惟有風月樂呵呵的不以為然。


劉啟心裡驕傲,飄然不知所以,連老師都不叫:“老頭。你教導有功,改天釀酒了,天天給你喝陳釀。”


風月正在喝酒,喝了一口,品了一下,問:“不錯。你知道這是什麼釀的酒?”


劉啟更加得意,說:“糧食!我能連這個都不知道?”


風月老師邊說邊往一邊走:“噢,你還知道!”


花流霜笑著去問,風月只是賣弄玄虛,卻不直言,說是讓劉啟自己想明白去。


劉海在吏部空坐一天,夾本書早早回來。


劉阿雪搶先一步回報,劉海也搖搖頭,嘆氣發笑,問他,“是呀,你得了個寶貝,機不可失,快送錢過去吧。”


劉啟抓了抓頭,連連點頭:“說,對!對!要抓緊,看準是一回事,還不能讓人變卦。阿爸真有一手。”


花流霜私下問風月先生為什麼笑,劉海這便告訴說:“他賠了也賺了,只要他造酒,他就賠。眼下農田成片荒蕪,朝廷又戰事不斷,急於儲蓄糧食,朝廷要干預,甚至頒佈禁酒令,酒鋪的採狀肯定已經被收走了……那家鋪子被封,應該不是喝死人了,不是追釀酒用的糧食,就是因為別的事情,現在破了產,劉啟要規規矩矩地去做酒生意,能賺才怪?!那父女的鋪子倒轉讓得真不貴,劉啟說中人家的心事了吧,想呀,誰願意把傳了幾代的祖業關張?他利用那父女想將來再給東山再起的心思。再說了,朝廷能封鋪追糧食的酒坊能小得了嗎?!憑人家這一點,那父女都是見過世面的,說不定有才能在身,你還是多給劉啟支些錢吧。”


有了父親的提醒,劉啟帶上阿雪和二牛,火速趕回“董大”酒坊。


市場雖然不是熱鬧時候,可天上沒了火辣辣的太陽。乘機出來買東西、閒逛的人就要多許多,顯得比中午還熱鬧。


劉啟、二牛,阿雪,三人到了東市上,在那一片兒探頭觀望,發覺酒坊竟然好像消失了一樣,仔細看過後,才知道鋪子關了門,轉讓字牌被收了回去,招牌也被摘下,痕跡全部被抹掉,藏在一片門面中。


兩三人拽馬過去,來到緊閉的鋪屋外。


門板是樹起來的條木板對的。


劉啟看了一下,用手擂門大喊。


好一陣子,裡面無半點動靜。劉啟乾脆把馬拴在人家伸出來的棚子上,接著到牆邊,扣住縫隙往上爬。二牛勸著他,來不及拉,他人已經在高牆上,接著,“哎喲”、“哎喲”叫幾聲,掉裡面了,二牛和飛雪站在外面問他,只聽到他在裡面說:“牆頭有碗片和鐵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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