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給他倒上酒, 說了聲喝, 他便戰戰兢兢地拿起酒杯, 一飲而盡。

袁一看著滿頭大汗的丁管事, 問道:“剛才,那些話是說給我聽的嗎?”

丁管事咽了口唾沫,思量了片刻,方才答話道:“不瞞主子, 府裡真沒剩幾個錢了。”

袁一不以為然道:“那為何不從長安郡王府, 調撥些銀子過來?”

丁管事嘆了口氣:“奴才也想這麼著,可……可主子這趟回來, 都是幾萬, 幾萬的往外花, 這幾年攢下錢,都花得差不多了。”

“雪上加霜的是,朝廷又停了主子的俸祿。今年封戶的稅銀, 又得幾個月才能兌現。長安那邊還養著幾百口人, 郡王府情況其實更加不妙了。”

“您看, 您貴為安定王, 不可能拉下臉, 找人家借錢度日, 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奴才不能眼睜睜看著,長安府裡那幾百口人,捱餓度日。”

“所以, 奴才就善做主張,讓他們把府裡的古董字畫,拿到附近州縣買了些錢,節儉一點,應該撐到年底。”

聽到丁管事這番敘述,袁一納悶了許久。之前,他好歹也是個封戶三千的郡王,他在塞外呆了五年,就等同攢了五年的錢。

可他只是稍稍這麼一揮霍,竟然落魄到要靠偷賣古董字畫,才能維持生計。

難怪別人都說富貴如浮雲,來時容易,去時也容易。

他心裡雖這樣想,可嘴上卻淡然道:“缺錢為什麼不跟我說?”

丁管事道:“奴才本是想說來著,可是每回都被別的事給岔開了。之後,一琢磨,覺得就算跟主子說了,主子也不可能拉得下臉去借錢。所以,就沒提這回事。”

說到這兒,丁管事極委屈道:“奴才真不敢怠慢姑娘。沒想到,昨天還是晴日,今個雪偏巧下等這麼急。奴才,這不是還沒來得及,抽銀子來置辦物件。若主子晚個幾日了,興許就不會有這些誤會。”

雖然,丁管事說得動聽,可在袁一聽來這不是為了矇混過關的巧言令色。

如此,他便道:“我看你這兒,準備得倒挺充分。”

丁管事急忙解釋道:“奴才這兒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奴才知道府裡開支緊,於是自掏腰包,早早給自己置辦了過冬用物。不怕主子笑話,奴才向來身子虛,怕冷得緊,所以往常一到深秋就開始忙活這些了。”

見丁管事連身子虛這條,都抬出來說事,袁一便打量他眼,見他一臉心虛,便道:“那狐裘和上好織錦冬被,也是你自掏腰包置辦的嗎?”

見袁一拿出追究到底的架勢,丁管事只能認慫道:“這……奴才也不敢相瞞,全是沾了主子的光。主子受到朝廷重視,想要巴結主子的人,自然不在少數。可主子因為職務關係,一直都待在軍營,因此……”

說到這兒,丁管事偷偷瞄了眼身邊的袁一,見他依舊一臉平靜,看不出半點喜怒。

丁管事便戰戰兢兢地繼續道:“因此,他們就託奴才好友,找到奴才,希望遇到合適時機,能為他們引薦。所以,奴才如何得來這些物件,主子大概能夠猜到吧?”

袁一心裡很清楚,丁管事如此坦白,其實並不是傻,而是兩害取其輕。

如狐裘,錦被這些奢侈之物,以丁管事的微薄的俸祿來說,都是難以負擔之物。他卻能享受得這麼理所當然,只有兩種情況。

一則是他利用職務之便,剋扣貪汙了郡王府裡的銀子,養肥了自己。二則是別人贈與,用著合稱,也不心疼。

顯然,他聰明選擇第二條。然後,看袁一如何表態。

此時,袁一對於丁管事的精明,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可他更清楚每個地方都有它的規則,郡王府也不另外。

他看似是郡王府的主人,可他常年在外,所以,郡王府真正支配者其實是丁管事。

他看得很清楚,在這局遊戲中,他不是主宰者,只是參與者。

因此,之前丁管事揹著他幹什麼,他並不會深究。再說,錢從手中過又無人監管,就算傻子都會

動心,又何況是這只狡猾的老狐狸。

在袁一看來,丁管事雖狡猾,可辦事謹慎圓滑,又會懂得迎合主子的心意,絕對是王府管事的最佳人選。

即便,丁管事並非忠賢之輩,可他還是很願意把丁管事留在身邊。

因為,他明白一個道理,人才無分好壞,用者才分好壞。

這就像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刃,在高人手裡是寶,能夠克敵制勝,可到了普通人手裡卻成害,只會誤傷自己。

這也像橫衝直撞的烈馬,駕馭得了就是千里良駒,駕馭不了就只能成為傷人的畜生。

自然,袁一有充分的自信,不論是烈馬也好,還是人才也罷,他的角色只會是高手。

他也深知馴服之道,即便是奸詐兇狠如鬣狗,只要給它戴上項圈,好好地用繩子牽著。

再用鞭子抽它,直到它會認主人,懂得搖尾乞憐地討好,再丟上一塊肉當作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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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週而復始,日子久了,它就忘記自己是兇狠的鬣狗,變成乖巧的獵犬。

而對於這種獵犬,忠告是千萬別鬆開鎖鏈,也別放下鞭子。

因為它只要掙脫鎖鏈,隨時可能紅眼,把主人當作食物,以求餵飽自己。

想到這兒,袁一看了眼身邊,正惴惴不安等待回覆的丁管事。他知道,現在是時候舉起鞭子了。

如此,他便道:“人情世故我也是懂的,你好歹也是個郡王府管事,跟著我混只喝粥,不吃肉,那還有什麼想頭!”

聽到這番話,丁管事緊張的神情,頓時松了下來。可他沒想到,袁一真正要說的,卻在後頭。

袁一繼續道:“不過話說回來,奴才嘛,如果沒有為奴之才,那便只能是受人呼喝,用鞭子打著才懂做事的奴隸。”

“這就好比你如果連主子的心思都捉摸不透,有了過失就藉口百出,這便是無才。我的王府不需要一個奴隸來做管事!”

聽到這番訓斥,丁管事嚇得跪在地上,一個接一個地狠扇自己耳光,嘴裡求饒道:“奴才該死!

奴才該死!”

袁一也不勸阻,坐在一旁自顧自地喝酒吃肉。

直到丁管事自己停下來,耷拉著腦袋,跪了許久,袁一方才放下筷子,道:“說吧!”

丁管事急忙認錯道:“奴才沒有把姑娘照顧周全,從今往後不管用什麼法子,就算奴才冷著餓著,也不決不讓姑娘受半丁點的苦。”

說到這兒,他語帶哽咽道:“奴才沒有讓主子滿意,卻諸多藉口搪塞,這是奴才的失職。奴才知錯,奴才一定痛改前非,希望主子能夠從輕發落。”

見他態度還算誠懇,袁一便道:“今天暫且讓你長個記性。你給我記好,來者是客,不管什麼人只要是我請來的,你都得照顧周全。”

說到這兒,袁一看了眼丁管事,若有所指道:“但凡跟著我的人,只要讓我滿意了,都能吃到肉。這就好像,我從沒看過郡王府的賬目。”

聽到這話,丁管事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額頭的冷汗直往外冒。

袁一繼續道:“這是讓我滿意的情況。相反若惹毛了我,不僅要他把吃進去的吐出來,還會讓他走著進來,躺著出去。”

“畢竟,離得越近的人,知道得越多。讓人永遠閉嘴只有一種方法。丁管事都聽明白了嗎?”

丁管事抹了把臉上的汗,連連點頭:“奴才……奴才明白!奴才知道怎麼做了。”

“很好!”袁一陰沉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可這笑在丁管事看來,越發讓他感到不寒而慄。

袁一對跪在地上的丁管事,吩咐道:“別跪著了,起來喝酒!”

丁管事不敢推辭,急忙坐回到他身邊。

袁一給驚魂未定的丁管事倒上酒,倆人共飲了一回。

丁管事突然想到銀子的事,急忙交代道:“關於府中銀子的事,主子也不必太擔心,近來費錢的事,只有朝廷新賜給主子的王府,喬遷時需要打點一二,便再無大事。所剩的銀兩,勉強度日是可行的。”

聽到這話,袁一方才想起來這兒,是要找丁管事商量,娶罌粟的事。

現在卻得知,自己窮得叮噹響,根本就沒錢辦婚事。可說出去的話,不可能收回來。

因此,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問道:“有件事,我正要找你商量。”

“主子請說。”

“我要娶罌粟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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