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袁一如此耿直, 一旁的上官婉兒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可當看則天皇帝威嚴的臉上竟露出一絲淺笑, 上官婉兒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則天皇帝轉頭看了眼上官婉兒, 語帶責備道:“好好聽聽, 這才是朕想要聽到的真話。”

上官婉兒沒有說話,只是笑著點了點頭。

則天皇帝又將視線轉向袁一,問道:“神兵司的大牢蹲得還舒坦嗎?”

袁一連忙收斂起滿臉的笑意,神情嚴肅道:“這次大周與吐蕃的交鋒, 罪臣失職才會引來諸猜測, 在大牢的這些日子罪想了很多,深感愧對陛下的賞識, 也愧對大周百姓厚望。若陛下能夠再給罪臣一次機會, 罪臣願在三年之後與吐蕃再行馬球比試, 誓必奪回失去的國土。”

則天皇帝露出不置可否的笑意:“即便你有心,可到時時移世易,那些原本好使的法子恐怕也不靈了。”

見被潑了冷水, 袁一沒有半點灰心喪氣, 而是拿出大將之風的氣度, 極其自信道:“陛下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可罪臣覺得, 法子能夠好使一年興許是運氣, 可罪臣的這法子屢試不爽的用了十年, 由此可見並非單純的運氣能夠做到。既然絕非運氣使然,那必定是人力所為,罪臣不謙虛的

說,只要陛下給罪臣施展的餘地, 罪臣就有能力實現承若。”

則天皇帝笑著點了點頭:“你這口氣還真不小,你被彈劾的可是通敵叛國,倘若不實朕給個機會也無妨,倘若確有其事,那朕豈不是縱虎歸山?朕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罵老糊塗。”

袁一低著頭沉默了片刻,方才開口道:“陛下的顧慮不無道理,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勿用。哪怕陛下對罪臣心存半點疑惑,的確不該再將維繫國本的職責交給罪臣。”

居高臨下的則天皇帝用犀利的眼神打量著御階下垂手而立的袁一,見他言語間盡是真誠,不像是冠冕堂皇的虛偽之言。

則天皇帝沉默了片刻,看了眼一旁的上官婉兒:“朕要單獨跟他說幾句。”

以往不論什麼事,則天皇帝都不會對上官婉兒有所避忌,可眼下卻讓上官婉兒迴避,這多少讓上官婉兒感到意外,可上官婉兒覺得則天皇帝這樣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也沒過多去想便躬身告退而去。

等上官婉兒離開了大殿,則天皇帝向袁一招了招手:“過來說話。”

“是。”袁一稍稍躬身,便邁開腳步往御階上走。袁一知道要是換做則天皇帝身子骨硬朗的那會兒,她肯定會端著莊重威嚴的姿態,親自走下御階來到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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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會用那雙似乎洞悉一切,又極具威懾力的眼睛牢牢的盯著自己。若不是有過強的心理素質受到她這樣對視絕對要被嚇尿,想必她也利用這樣凌厲的眼神攻勢,讓多少奸佞之輩吐出了由衷之言。

可即便則天皇帝不能腿腳利索的走到袁一面前,可這也並不妨礙實施眼神攻勢,從袁一邁開步子的那一刻,就感知一道帶著強勁氣勢的視線。

當他下意識的抬起眼皮卻被那道深邃而凌厲的眼神牢牢盯住,在這一剎那間,他似乎感到那道視線能夠直達自己心靈最深處,雖然這讓他感到極其不適,卻無法避開那道鋒利得如刀刃的視線,因為迴避意味著怯懦,更意味著隱藏。

他作為一名武將最不能怯弱,而面對一個隨手就能翻覆乾坤的君王來說他更不能表現有所隱藏,這樣會引來猜度造成難以估量的後果。

幸好他心懷坦蕩,這樣的對視只是讓他不適,還不至恐慌。

當他鎮靜自若的來到御座前,還沒有來到緩口氣,就聽到則天皇帝用毋庸置疑的口吻道:“其實,朕心裡很清楚這些年你一直都護著吐蕃,不管是割地賠款也好,向大周稱臣也罷,都不過是韜光養晦的權宜之計。如今吐蕃休養生息十餘年,養得國富民強兵肥馬壯,也的確有了敢與大周叫板的資本。你對吐蕃私心究竟是什麼?年輕的吐蕃太后穆赫珠嗎?如實回答,不可隱瞞!”

見則天皇帝毫無預兆的丟擲這麼個問題,袁一心裡著實慌了,他垂下視線在心裡掂量起來,則天皇帝智慧過人,既然能夠打發走上官婉兒,又如此毫不避忌的問出這樣敏感的問題,肯定不是三言兩語就能矇混過關。

而且,這個問題若答不好,隨時可能人頭落地。畢竟現在他還是戴罪之身,則天皇帝選在這個將赦免卻未赦免的當口見他的用意也就呼之欲出。

袁一權衡利弊過後,將心一橫說出那個埋得最深的秘密:“篤魯是我的父親。這個理由夠充分嗎?”

則天皇帝冷峻的神情裡掠過一絲稍縱即逝的驚詫,她深刻皺紋的眉梢微微皺了皺,方才問出心中的困惑:“你父親不是一名戰死沙場的武將嗎?怎麼會是為吐蕃開疆擴土的鎮國之臣篤魯?”

袁一不敢有絲毫隱瞞,將事情的原委全都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了則天皇帝。面對這般駭人聽聞的真相,則天皇帝始終不發一言的靜靜聽著。

等他講述完,則天皇帝只是輕描淡寫的問了句:“後悔嗎?”

他緊緊皺著眉垂下視線,嘆了口氣道:“後悔?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活在悔恨的深淵裡,我時常在想若當年聽從我孃親的勸告不習武從戎,做一個市井小民就不會錯失殺了篤魯,就不會害我孃親負罪自縊,我不會整日遭受痛失親人的折磨,良心的譴責。就算再悔恨,一切都難以從頭來過。”

則天皇帝若有所思點點頭:“這麼說來,這些年你護著吐蕃是為了贖罪嗎?”

他深深了口氣,又重重吐了出來:“我父親是袁耀武,而不是篤魯。兩軍對壘刀劍無眼,在戰場

上死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不需要去贖罪。我做得那些不過是補償他的以命換命,再是報答篤魯夫人他們一家子,能夠放下仇怨救我一條性命,讓我能夠苟活至今。如今無論是補償還是報答都已經做完了,而我僅要履行只有對陛下對大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使命。”

雖然說到最後不免有溜鬚拍馬之嫌,可則天皇帝聽著卻十分順耳,並沒有過多去追究,而是欣然接受道:“那就好好記著你的使命,認真履行!”

聽到這話袁一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他連忙跪下表忠心道:“袁一在有生之年定會不辱使命,為

陛下為大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則天皇帝點點頭:“你的心意朕也明白了,起來吧!”

“是。”

等袁一站起身,則天皇帝又問道:“朕還有一絲困惑,希望你如實回答。”

袁一神情極為恭敬道:“袁一不敢欺瞞,陛下請講。”

“你可否知道,你與篤魯之親足以令你人頭落地,換而言之等你離開這兒,作為一個掌舵天下江山的明君來說,為防止江山傾覆最恰當的處理方式是以絕後患。以你的處事智慧不可能連這麼淺顯道理也看不明白,為何愚昧的告訴朕?”

見她把殺機挑明,袁一知道這恰恰意味著她並無殺人之心。因而,袁一極為淡定輕鬆道:“我看來這不是愚昧,而是愚孝。已過十年,不知陛下還能兌現孝經之學嗎?”

此刻,則天皇帝暗暗佩服起袁一這般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手腕,可這回明知被這混小子算計,可她心裡卻是格外開心,因為這些年眼見袁一和李令月這倆冤家一個不娶一個不嫁,這樣彼此拖累著都快耗成她的心病了。

眼下袁一有心打破僵局,她自然是十分樂意:“朕自然是願意兌現,可得要你肯下功夫學才行。”

見則天皇帝在這打啞謎,袁一也順著話說道:“那是自然。我刻苦用功之時還請陛下多多助力提點才好。”

則天皇帝笑著點點頭,與袁一閒話了幾句,才將他打發走。

上官婉兒見袁一同梅仁去了,方才回到殿中,當她走到御座前,瞧見則天皇帝正握著一盞涼透的茶出神。她急忙繞到殿後取來一直溫著的熱茶,躬身向則天皇帝請示道:“奴婢見茶冷了,給陛下換一盞熱茶吧!”

聽說話聲,陷入深思的則天皇帝半晌才回過神,她將手中的茶盞遞給上官婉兒,輕嘆了聲問出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婉兒,你說上古的堯為何會禪位給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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