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止住淚, 搖搖頭道:“我做不到。我太害怕有一天敞開心扉, 義無反顧的去愛時, 再次被你推下萬丈深淵。你知道從暗無天日的谷底中爬出來, 需要多大的勇氣?得經歷多少的痛苦嗎?你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祖龍將她擁入懷中,長長吐了口氣,像是釋放壓抑巨大的痛苦:“寡人知道。如何會不知道!記住住寡人接下來所說的, 一切虛妄皆因果。出了洛陽城, 向前行五十步,再向右行五十步, 挖開第三棵大槐樹, 你會喜歡的。記著寡人所說的, 去吧!”

等祖龍說完,他把李令月向後一推,她感到令人恐慌的墜落感, 她猛地一伸腿, 睜開眼看到自己正身在灌滿了清涼晨風的水榭灑滿了熹微的陽光。

當她意識逐漸清醒, 昨晚的那個詭異而迷醉的夢也漸漸飄散, 可祖龍在耳邊留下的那句話卻尤為清晰。

她從涼榻上坐起身, 出神的看著在湖面飄蕩著的薄霧, 隨著晨風微微擺動的妖豔荷花,喃喃自語道:“一切虛妄皆因果。可佛語不是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嗎?”

說到這兒,她笑著搖搖頭:“我怎麼會把一個虛無縹緲的夢當真。一個臭名昭著的暴君, 又如何會執念於兒女情長?我早就過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怎麼會這些亂七八糟的夢。”

正在李令月為昨晚的夢境百思不解時,遠在萬里之外的袁一正身在夢鄉中。

在夢中,袁一無意間走到了一個奇怪的屋子,其中擺滿了等身的銅鏡,當他湊在銅鏡前欣賞自己飄逸的的長鬚時,突然銅鏡裡的自己像是變了一身裝束。

在驚詫間,他一摸自己的臉,卻發現飄逸的長鬚竟變成了粗獷的絡腮鬍,他低頭看到自己穿著一身玄黑飾以硃紅的十二章紋袞服,腳上穿著一雙玄色的翹頭履。

瞧著這身奇怪的裝束,他皺著眉頭在思索片刻,自言自語道:“這身衣裳瞧著好隆重,我是要去哪兒串門子?怎麼想不起來呀!”

他邊說,邊抬頭往鏡子瞅了瞅,饒有興趣的抬起手彈了彈從冠冕垂下的旒珠,這時一個身著絳紫色曲裾深衣,梳著迴心髻的女子頷首低眉,嫋娜多姿的來到房中。

見到正往銅鏡裡瞅著的袁一,女子盈盈拜倒道:“臣妾見過大王!”

見突然冒出個臣妾,袁一慌得轉過頭看著伏地跪拜的女子,問道:“你是?不必行此大禮,起來吧!”

“是!”

當女子抬起頭的一剎那滿室生輝,當袁一驚訝於她的美貌時,恍然間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問

道:“我們見過嗎?夫人看著好面善啊!”

女子嬌美一笑:“臣妾是大王的胡姬,受盡大王恩寵,夜夜伺候在大王身邊,怎麼會沒見過呢?”

他皺眉想了片刻,搖頭否認:“你說的這些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尋思了片刻,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女子:“瞧出了你這是故意套近乎!不過話說回來,你真是很眼熟,究竟在哪兒見過來著?”

他邊摸著下巴,邊端詳著胡姬的容貌,突然一片混沌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梅仁的容貌,他心中一驚指著女子道:“梅仁?”

胡姬搖搖頭,嫵媚妖嬈的撲進他懷裡:“不!臣妾這會兒是胡姬。”

他忙不迭把胡姬往外推:“什麼這會兒,那會兒!給我滾遠點!”

胡姬擺出一副抱定青山的架勢,死乞白賴的抱著他不鬆手,嬌嗔道:“不嘛!臣妾不嘛!臣妾好

不容易入夢就要多抱會兒大王,臣妾和大王是鴛鴦蝴蝶命,大王別想能甩開臣妾!”

受到這般糾纏的他從夢中驚醒,嚇出了一身冷汗,當他睜開眼看到自己躺在安西都護府的住所裡,他捂著胸口,長長吐了口氣:“還好只是一場夢。我究竟造了什麼孽,怎麼會夢見那些不幹

淨的東西!”

“王爺夢見什麼了?”

驚魂未定的袁一聽到說話聲,猛地坐起身轉頭看到施琅正坐在窗邊拿著針線縫補著衣物。袁一滿臉不快道:“你這大清早跑來我房裡縫衣裳,究竟有什麼毛病?”

施琅沒有急著回話,而是低頭將扯著的線咬斷,慢條斯理的將針線放回擱在窗臺上的針線竹筐。

而後,他走上前將手中衣物放到床邊,說道:“卑職原本來看王爺有沒有起床,恰好看到王爺的

衣裳破了道口,就順手給縫上了。剛才王爺做惡夢了嗎?”

聽到施琅這麼一問,夢裡那些匪夷所思的情形又浮現在袁一腦海,讓他胃裡泛起陣陣噁心,他揉了揉額頭,雖才睡醒,可他看起來像是很疲憊,他嘆了口氣:“可能這陣子一些國家受唐公子唆擺蠢蠢欲動,軍事摩擦,邊界問題一樁接著一樁,每天都要處理那麼多事情,難免力不從心,才會噩夢連連。”

聽到這番抱怨,施琅露出一臉蔑笑,小聲嘀咕道:“現在知道力不從心了嗎?誰讓你輸了半年前的那場馬球比試啊!果然是溫柔鄉是英雄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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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一側過臉看著施琅,沒好氣道:“老子還沒聾,還輪不到你一個侍衛官指桑罵槐!你這兔崽子阿諛奉承的話沒學到半句,嘴裡盡是些得罪人的混賬話。你要不是遇上我,在別人手下當差,恐怕十雙小鞋都不夠穿!”

施琅拱了拱手賠笑道:“卑職自然是修了八輩子福,才能遇到王爺這麼好的上司。卑職沒什麼優點就是心直口快……”

袁一打斷道:“慢著!沒什麼優點就心直口快?照理這麼說我還是教訓錯你咯?”

施琅連忙擺手道:“不!不!卑職說錯了,是卑職沒什麼缺點就心直口快,請王爺多多包涵。”

袁一擺了擺手,邊起身,邊問道:“懶得跟你瞎扯,朝廷來人嗎?”

施琅皺眉頭,滿是不解道:“這幾天您總是問朝廷來人沒有,您可是輸給吐蕃二十裡邊界線,就算朝廷來人也絕不會是論功行賞。卑職若是您,絕不會眼巴巴的盼著朝廷的人來。”

見施琅擺出一副智慧高深的模樣,已經將衣裳穿好的袁一,抬起手給他一個爆慄,沒好氣道:“老子未必不清楚,還要你這個兔崽子教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經過這半年的疲於奔波,那些隱患也算是暫且掃平,我也能安心了。不管是福還是禍,我都能泰然處之了。”

袁一雖說得十分淡然,可在一旁聽著的施琅卻是愁腸滿結,他的擔憂無外乎是朝廷降罪,袁一會遭受無妄之災。

在接下來的這幾日,袁一眼見一切又變回李令月沒來都護府興風作浪的那番模樣,平靜無風也了無生趣。

在他內心深處比任何時候都厭惡這樣的一成不變。他

渴望一些波瀾,一些改變,他已經膩煩了被高高捧在神龕上的孤冷,也厭倦了每日慾壑難填的思念,每夜卻只能孤枕難眠。

當這樣的渴望日漸強烈,他產生了很深的疑問,這些年自己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或許,倘若李令月不曾來安西都護府走這麼一趟,他深埋在心底的渴望就不會被勾起,也不會如此急不可耐想要逃離周遭的了無生趣,奔向心之嚮往的那個人。他想要的不過是在她耳邊說盡千萬句情思愛戀,每日都伴在她身邊,每夜都擁她入眠。

應該沒有人比起威震四夷,名留青史,他更嚮往的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碌碌無為。

正如篤魯所說,富貴如過眼雲煙。耗費一身心血苦苦追尋,到頭來卻發現轉眼成空,什麼都握不住,也留不了。

以前他覺得馬球替代法可以消滅戰爭,可自從他慘敗給吐蕃,威懾力大大折損之後,一些好戰的國家便開始無所顧忌的挑起戰火。

為此他不得不疲於奔命澆滅這些戰火,他恍然發現好戰是君王的天性。他的凜然大義並沒有感化這些君主,只不過是迫於他淫威下的緩兵之計。

其實,對於君王天性他一直都很瞭解,可他太厭惡戰爭,也太想實現心中的夙願,才會對此充耳不聞。如今他卻很清醒的認識到,戰爭替代法只可能成為一種制霸各國的手段,絕不可能成為消滅戰爭的個人理想。

當有了如此之深的感觸,他心裡的失落可想而知,可他又轉念一想,雖然做了件沒有結果,可過程還算漂亮的事,也算是一種問心無愧了。

當他想明白這些以後,他越發按捺不住,默默的企盼回到神都的李令月不要偃旗息鼓,一定要有所行動。

因為只有如此他們才能有交集,才能再次靠近,他才有機會還債,而她才有機會討債。等到債抵消的那天,她才能放下怨恨看清自己的心意,願意給他一個破鏡重圓的機會。

終於在一個大雨將至的午後,他正坐在政事堂裡看著公文,施琅慌慌張張的前來稟報道:“王爺,不……不好了!朝廷……朝廷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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