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 琅格噠前腳來到草原找袁一麻煩, 貴為太后的穆赫珠便乘著馬車後腳趕來出面調停。

馬車再快也比不過快馬, 等穆赫珠趕到時, 一言不合的兄弟倆,早就已經開打。

琅格噠雖莽撞缺少謀略,可他體壯如牛又武藝超群。尤其是他的臂力驚人,是吐蕃遠近聞名的神射手, 他射出的箭遠可百步穿楊, 近可射穿靶心巨石。

他力大無窮,同袁一動起手來他更是拼盡全力。再反觀袁一雖武藝卓絕, 可對付起琅格噠這頭發瘋的蠻牛本就有些吃力, 更何況他念在兄弟一場, 加之心裡本就有愧,打鬥時袁一則處處留力。

在這諸多因素影響下,他們的較量幾乎都是勢均力敵。

當奔赴草原的穆赫珠看到扭打在一起的兄弟倆, 端著太后威嚴的架勢大喝一聲:“住手!都給我住手!一個吐蕃的大將軍, 一個大周的定安王, 如此成何體統?想要打, 就痛痛快快的到戰場上打一仗!”

聽到這一吼, 兄弟倆都會不約而同的停手, 帶著一臉鼻青臉腫轉頭看向威嚴端莊的穆赫珠。

這時,穆赫珠便會一揚手,繼續發號施令道:“都給我起來,擦藥去!”

琅格噠不服氣, 指著袁一囔囔道:“他是大周人,是我們的敵人,他跑來這兒親近阿孃,肯定圖謀……”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穆赫珠就喝止道:“這是什麼混賬話!如今吐蕃與大周是睦鄰友好的盟國,怎有敵人一說!你再口無遮攔,我就稟明贊布免除你的大將軍之職,讓你到荒蠻的阿里布山去養馬!”

聽到這話,琅格噠不敢再言語,只是恨恨地瞪了眼袁一,便怒氣衝衝起身跑到氈房裡。這時,篤魯夫人也跟了進去給琅格噠擦藥,免不了教訓他幾句。

等穆赫珠命老僕替袁一擦過藥後,就會同他到附近走走開解下他,讓他別記恨琅格噠,也不要這些把不愉快的事放在心裡。然後,他們順便還會談談兩國的邦交問題,也聊聊一些日常瑣事。

篤魯夫人見因禍得福,貴人事忙兒女們因此聚在了一起,她便索性留下兄妹倆吃過飯再回邏些城。

她便一掃之前的擔憂,開開心心的同僕人們殺雞宰羊,做一桌子豐盛的晚宴招待他們。

等僕人都悉數退去,暖洋洋的氈房裡只剩下一家人,穆赫珠也無所顧忌的放下太后的姿態,像還未出閣那會兒親暱的挨著篤魯夫人坐著說一些體己的話,在這頓家常飯中有個默契的約定不談政事。

他們會聊些過往的趣事,也會聊些瑣事的日常。袁一想要活躍氣氛,便盡其可能的找有趣的話題來聊,因而很快便融入其中,同篤魯夫人和穆赫珠聊得歡聲笑語。

琅格噠看袁一不順眼,向來都是一言不發的喝悶酒,從來不曾參與到這樣其樂融融的交談中。直到有次,琅格噠再一次用悶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趁著醉意一步三晃的拿著酒杯,提著酒壺來給袁一敬酒。

袁一見琅格噠將面前的酒杯斟滿,他便二話不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怎料他喝完一杯,琅格噠又續上一杯。

等他喝了三杯之後,見琅格噠又來續酒,他便用手捂著杯口,委婉道:“杯中物雖好,可多飲傷身,大將軍已經喝了不少,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他本是一番好意,可琅格噠卻像是被踩尾巴似的,突然勃然大怒將酒壺將地下一擲。

琅格噠拔出他在案几上的烏木劍,用劍鋒指著他,怒目而視:“我呸!少他娘的在這兒惺惺作態,你他娘的就是不給老子面子!老子忍你很久了,已經忍無可忍了,今天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面對這般故意為之的挑釁,袁一表現得出奇平靜,他什麼都沒有說,而是自顧自坐下,拿起一旁的小刀割了塊肉脯,放在嘴裡咀嚼著。

見此情形,琅格噠越發怒火中燒,他提起劍正要刺去,卻被趕來身旁的穆赫珠大聲喝止道:“住手!你要殺他,先把我給殺了!”

琅格噠轉過視線,看著滿臉義正言辭的穆赫珠,他緊緊的皺著眉沉默了片刻,而後嘴角露出幾分嘲弄的微笑:“你可是吐蕃太后,竟要為一個大周男人去死,能無所顧忌的幹出這般辱國體的勾當,難怪會有那麼多難聽風言風語,也難怪那麼多人朝你們潑髒水!”

說到這兒,他搖搖頭,言語越發刻薄道:“不。那些不是髒水。那或許就是事實!”

對於穆赫珠而言,年輕守寡還要一路扶持著不滿週歲的兒皇帝,一路披荊斬棘,一路降妖除魔。

她殫精竭慮又如履薄冰的協助兒皇帝勤政權鬥,才總算讓母子倆一次次躲過奸佞之臣荼毒的魔爪,也為內憂外患的吐蕃撐起了一片安穩治世。

這一路走來,她付出的心血和艱辛可想而知,可寡婦門前是非多,就算如她這般掌握著生死大權的吐蕃太后也不另外。

對於外人的閒言碎語,她從來都不予理會,可現在就連自家人也這麼說,這可讓她難以接受,加之想到這些年的不易,向來堅韌的她眼眶驟然紅了,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的往下落。

見穆赫珠落淚,琅格噠的酒瘋已經醒了大半,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還沒等他開口,一個響亮的巴掌便落到他臉上。

他回過神一看,竟然是篤魯夫人,受了這樣一巴掌,原本偃旗息鼓的怒氣,突然又竄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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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格噠恨恨道:“阿孃……你打我?!從前,不管我多頑劣你從沒對我動過手,連一句重話都不捨得對我說!”

說著,他又將視線轉向淚眼漣漣的穆赫珠:“還有前的阿姐,不管我是錯是對,都會百般幫著我,偏袒我!可直到這個野種出現。”

他邊說,邊憤然指向座上的袁一。雖然,袁一很想糾正他才是名副其實的野種。

可他一直都有著自相矛盾心理,自己父親是袁耀武,並非篤魯,雖然他們是同一個人,可他們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和身份,因而從一定程度上來說,他們應該算是兩個人。

在這種複雜思緒的作用下,面對琅格噠刻薄的人身攻擊,他並沒有表現的多在意。他只是抬起頭冷冷的看了眼琅格噠,繼續聽其埋怨道:“你們有了這個野種,我就變得不重要。你們總是以他為先,總是為了他讓我痛苦難堪!”

說到這兒,他突然停頓下來,端詳著手中的烏木劍出了良久的神,這些年委屈的淚水終於傾瀉而出:“這把烏木劍本該屬於我,阿爹該驕傲的人也應該是我,他戰神的衣缽也該由我來繼承。”

“本該屬於我的一切,全給了這個野種,我不服氣,我不服氣啊!你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啊?!”他聲嘶力竭的衝袁一咆哮著。

見氣氛已經尷尬至極,袁一只好起身道:“或許我不該來,告辭了!”

正當他要邁開步子時,琅格噠一把將他攔住,搖頭道:“不。該走的人是我!我從沒說過,其實我並不恨你,只是嫉妒你擁有了,我的一切。”

說罷,琅格噠丟下手中的烏木劍,憤然而去。

自從那次不歡而散之後,袁一再也沒有去過草原。

在這期間,他不停的回想琅格噠的那些話,才恍然間意識到,在琅格噠嫉妒自己的時候,自己也何嘗不嫉妒琅格噠能在父慈母愛下度過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琅格噠幾乎沒有經過任何苦難波折,就能在戰神篤魯的庇護下,一路順遂的破敵立功成為人人豔羨的少年將軍。這些恰恰都是他不曾擁有,也渴望擁有的。

因而琅格噠越不希望,自己出現在草原親近篤魯夫人,自己越要這麼去做。

或許,只要看到琅格噠因嫉妒而顯露出的醜陋嘴臉,自己因孤獨童年而留下的心靈創傷,以及對篤魯未盡父責的怨恨,才能得到平息直至和解。

當琅格噠明明白白把那些嫉妒說出口,自己所有怨恨終趨於和解。他清醒看到比起琅格噠名刀明槍的嫉妒,他的嫉妒要更心懷叵測,更殺人於無形。

當意識到這點,袁一對琅格噠充滿了愧疚,他思前想後為了彌補他便派人將烏木劍送給了琅格噠。

可琅格噠並沒有收,也沒傳來隻言片語。他沒曾想與琅格噠再見竟然會是在篤魯夫人的喪禮上。

篤魯夫人雖然身份顯赫,可在彌留之際,卻囑咐老僕們喪事從簡。

穆赫珠也遵從了她的遺願,只是命人將她身前居住的氈房稍稍佈置了一番,以作擺放靈柩祭奠之用。而前來弔唁也只是,一些為吐蕃效力多年的老臣和篤魯夫人的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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