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番有幾分揭竿起/義架勢, 對抗世俗的大膽宣言, 上官婉兒心中不禁想, 李令月果然不愧為武后的女兒, 離經叛道的風骨這麼相似,甚至連野心也如出一轍。

對於李令月的宣言,上官婉兒贊同的點點頭:“沒錯,活在當下。其實, 能夠看到你找到治癒傷口良藥, 重新振作起來,我感到很欣慰。”

見說著話的上官婉兒神情滿是真摯, 李令月心裡不覺湧起絲絲暖意, 她沉默了些許, 方才開口道:“方才我說你太世故,太沒人情味,或許有些以偏概全, 譬如選我做朋友這件事, 不可否認其中就摻雜著一些別樣的人情味。”

上官婉兒沒有說話, 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李令月頗有些猶豫地抿了抿嘴, 注視著上官婉兒深邃的眼睛, 問道:“我能信你嗎?婉兒。”

對於這樣敏感的話題, 上官婉兒幾乎沒有多想,便斬釘截鐵道:“不能。若你決定走上這條路,就不該對任何人心存幻想。你永遠要記住在這條路上,沒有永遠的朋友, 只有永恆的利益。”

說到這兒,她的聲音越發冷峻:“當你發現這個朋友已經無利可圖,那麼就毫不留情地把他踹開,尋找更符合現實利益的朋友。還有,不要低估任何人,也不要對任何人手下留情,若你留情,殊不知在你收回利刃的同時,他可能正拔出暗劍刺向你。”

李令月低頭蹙著眉,似乎難以接受道:“我知道這是你掏心窩子的話,可不該告訴我,或者說不該告訴任何人。”

上官婉兒點點頭道:“的確如此。若這番告誡能夠幫你斬除道路上的些許荊棘,那也是值得的。”

李令月不甚感慨道:“是啊!人心險惡,不可不防!”

上官婉兒不由得嘆了口氣,意味深長道:“人心險惡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這條路上幾乎都是不屑於與女人為伍,甚至深以為恥的男人。即便他們中不乏剛正不阿,廉潔奉公的賢臣能將,可他們絕不會對一個玩弄政治的女人,生出惺惺相惜之情,或是一諾千金之誼。”

“他們不會真心屈服,有的不過是迫於形勢的靠攏,只要形勢稍稍逆轉,他們就會把背信棄義冠以氣節之名倒戈相向,毫不留情地推到他們曾誓言擁護,也曾添磚加瓦的那堵高牆。”

見上官婉兒幾乎知無不言地訴說著這條路上的艱險,李令月也坦誠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照你這麼說,圍繞在母后身邊的四海臣服,那些高高築起的銅牆鐵壁,其實都只是不堪一擊的可怕幻象?你看透這些的幻象,她也知道嗎?”

上官婉兒嘆了口氣:“其實,她比我看得更透,更深刻。不然,一直主張壓制外戚勢力的她,也不會突然轉變風向,極力栽培重用武氏子弟。”

聽到這兒,李令月不甚唏噓道:“難怪是極少的讚譽,極大的詆譭,聽你這樣說來,也確實如此。看來女人要走上這條路,不但要比男人承受千萬倍的艱險,還得敢於拿出千萬倍的兇狠。因

為,她沒有真正的朋友,卻有真正的敵人。”

面對這位高徒的舉一反三,上官婉兒露出一抹讚賞的微笑。

這時,李令月頗有些奉迎意味道:“我突然想到,你的兵書附錄了這麼一個故事說的是三國時,劉備三顧茅廬,而諸葛亮給出了三分天下的隆中對策。”

她的弦外之音已然十分明顯,上官婉兒聽在耳裡,心想:“劉備?你這連初出茅廬都算不上的小梅花鹿,體量不大,口氣倒不小,悠著點吧!”

這樣想著,上官婉兒如告誡般避開了這個故事,而是說起了另一個故事:“其實,我也想起一個有趣的神話故事,在盤古開天地之後,天地不再一片混沌,萬物也開始生長,一塊天石受天地靈氣的滋養,孕育出了一隻石猴。”

“這只石猴因為是天地孕育,所以不老不死,剛開始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

“他在一個叫花果山地方與獼猴們開心的生活著,直到玩伴一個個變老死去,唯獨他依舊如初。之後,又眼見花果山的猴子猴孫們如新舊更替般不停長大,變老,死去。”

“這時,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不同,也意識到自己有責任去改變這樣的不同。”

“於是,他離開花果山闖入了人類的世界,他不斷被出現的新奇事物吸引,他獼猴的思維也潛移默化的被改變著。”

“他有靈性,極其聰慧在這樣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學著像人那樣說話穿衣吃飯。即便他學得再像人,可他的外貌始終是只獼猴。正因如此,他越學惟妙惟肖,看到他的人類就越恐懼,越難以理解為何有他這種似人似猴的事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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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他便成了人類眼中的妖怪,被凶神惡煞的人用棍棒驅趕。最後,他得山中樵夫的指引,逃到了一座道觀,其中有位神通廣大的高人,一眼瞧出了他的特別之處,便在他再三懇求下,將他收做徒弟。”

“剛開始高人只是讓他在道觀裡幹些粗活,他任勞任怨地幹了好幾年後。有天高人向眾弟子講法,石猴聽到高興處不僅起身手舞足蹈起來,高人便拿起戒尺在它腦袋上敲了三下,眾弟子以為師傅是在懲治石猴,可只有石猴知道其中的玄機。”

“如此,石猴便按照高人的暗示,當天半夜三更偷偷摸到高人房中,跟高人學起了神通本領,之後他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成了威震三界的齊天大聖。”

李令月自然聽出了故事中的寓意,可她似乎對故事本身更感興趣。

因而,她便問道:“雖然我從沒聽過這個故事,可不得不說還挺引人入勝的。可我隱隱覺得,石猴成為齊天大聖的故事應該更加精彩,不該被這麼一筆帶過。”

上官婉兒用探究的眼神看著李令月,皺了皺眉道:“我說了這麼多,公主應該不僅僅只是聽了個故事吧?”

李令月笑了笑:“當然。你是在講三下戒尺嘛!不過話說回來,我不屬猴,我屬虎。”

上官婉兒想了想,疑惑道:“虎?你不是跟我同年,屬兔嗎?”

李令月搖搖頭:“你心細如塵,不該忘記我與你雖是同歲,卻比你略長幾月。”

上官婉兒沒有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之後,倆人陷入了話題聊盡的慣有沉默之中。

她們靜靜地喝了盞茶,李令月便起身告辭。這時,上官婉兒拍了拍案几邊的《史記》,問道:“公主有興趣嗎?”

李令月轉頭看了眼見是《史記》她不由面露難色道:“我隱約記得,這可是母后的枕邊書,每每入睡前她都會翻看幾頁。那時我還小感到好奇就拿來瞧了幾頁,覺得那我見過的最沉悶,無趣的書。”

上官婉兒道:“公主是否聽過這樣一句話‘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

李令月點點頭:“我知道,這是太宗皇帝時常掛在嘴邊至理名言嘛!可你也知道,從前我不學無術,沒有認真念過幾天書,如史記這麼厚重又嚴肅的史書,就算我有心讀,恐怕也讀不明白。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見她如此抗拒,上官婉兒笑了笑頗有深意道:“你連那般晦澀難懂的兵書都能讀得了,更何況是這區區史記呢?”

對於她的暗示,李令月瞭然於心:“哦!原來如此。”

說著,她上前拿起一冊史記翻了翻,當看到上官婉兒娟秀的字跡,她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躬身抱起那一摞碼得跟小山似的史記。

她臨走之時,又不忘問道:“對了,石猴的故事是出自哪本書?我想買來看看。”

“西遊記。”

李令月微笑著點點頭:“西遊記。我記住了。改日得空我去書局買買看。”說罷,她轉身而去。

看著李令月遠去的背影,上官婉兒滿是惆悵地喃喃自語道:“書局哪有這書買,肯定又會回到我這兒來。看來我又得著手編撰西遊記了,可那時的我可沒多高的文化素養,施耐庵版的我可沒看過,八六版倒也有些印象。幸好沒說紅樓夢,不然可有得瞎編亂造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李令月一門心思的在讀史記,上官婉兒見李令月開始重整旗鼓,不再會幹出那些極端的事,她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了下來。

她白天也能回宮處理些事情,到了晚上她就坐著武后特意安排的馬車回到駙馬府,如此一來,她的生活作息與朝廷大員簡直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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