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 李令月方才得以溜進院中, 當她走過那條鋪就鵝軟石的幽徑, 陰沉的天空劃過一道閃電, 一時間驚雷四起大雨傾盆。

她慌忙跑到佛堂的屋簷下避雨,她隱隱聽到茶室傳來的說話聲,她便邁開腳步走到門前。

她傾身貼著門偷聽著房中的對話,當聽到武后用卸去威嚴冰冷的聲音, 柔聲問著:“令月懷中的孩子, 本宮早就有了周全之策,你願意做孩子的父親嗎?”

她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因為她知道母後口中的“你”便是袁一。

恍然之間, 她百感交集也五味雜陳, 她曾幻想過,這個混蛋對他的背棄感到後悔萬分,他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地乞求被原諒, 而自己不屑一顧地挽著薛紹灑脫而去, 終於大仇得報。

曾經酣暢淋漓的復仇幻想, 隨著時間的流逝, 變得越發幼稚可笑和難以實現, 最終也被漸漸遺忘。

可隨著從屋裡傳來的問話聲, 這樣的幻想又清晰而強烈浮現在她眼前。可沒有了遙遠,那麼近,近得幾乎觸手可及。

以至於她沒有了恨,也沒有難以忍受的錐心之痛。一種隱約不明的期待與憧憬, 衝破了道德的枷鎖,在她的心中瀰漫微漾著。

她也終於明了為何想要他愧疚,可多少愧疚才能得到補償,回到他身邊的補償。

如果愛能用程度來定義的話,她對他的愛絕對到達了瘋狂,不然為何只要哪怕得到一絲可能性,她都願意不顧一切地奔向他?

哪怕曾被他萬劍穿心,哪怕從不曾看清他的真心,哪怕他身邊還有別的女人,她都願意從頭來過。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瘋狂,再面對失去薛紹,似乎沒那麼難以接受。

即便如此,他會願意嗎?

他現在擁有了想要的一切,不需要再從功名利祿與她之間做抉擇,他只要大度地接受她肚子裡的孩子,他們就能重拾獵戶村的甜蜜時光,他會願意嗎?

其實,這樣的大度並不艱難,只要他對自己哪怕還有一絲一毫的在乎,他都能做到。可為何他的沉默卻如此漫長?

正在李令月心中千迴百轉之時,她聽到屋裡的武后說道:“這事本該晚點再說,可提到這茬本宮也就順口說了。你需要時間考慮,也能理解。”

“我不會做這個孩子的父親,我也不會娶她!”

她再次被萬劍穿心,這次比當年更甚。如潮水般湧來的絕望怨恨灌滿了她全身,她看到了天崩地裂,她的世界轟然倒塌。

雖然她的心被這極致的寒意擊碎成四分五裂,她的整個人猶如行將就木一般,可她卻沒有一滴眼淚,她終於明白大悲為何無淚。

她邁開沉重的腳步,轉身走進滂沱的大雨中,她明明受著悽風冷雨,卻感不到一絲涼意,因為她的心比這冷雨還淒寒千萬倍。

她本要心灰意冷地悄然離去,可忽然間想到了薛紹,所有的愧疚與自責全都湧了上來,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助與疲倦,讓她深感無力地停下腳步,癱軟的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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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的世界裡只有薛紹,從來只有他,若失去他,她將一無所有。她要救回他!

在李令月從門邊走進滂沱大雨中時,茶室的對話仍在繼續。

當武後聽到袁一的答覆,便用深邃的眼神打量了他許久,方才淡淡地問了句:“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他自顧自搖著頭,長長吐了口氣:“這不是我的真心話。可令月不是貨物,不能像這樣隨意取

回,又任意施捨。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要愛她,可她想要的是薛紹,甚至為此不惜來求我。不管是好還是壞,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願意給她。”

聽到這話,武后不由問道:“她去找過你?”

袁一正要開口,卻聽到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多了李令月的高喊聲:“母後,您要是不赦免薛紹,兒臣就在這兒長跪不起!”

武后臉色一沉,咒罵道:“這群飯桶,怎麼把她給放進來!”說著,她看了眼一旁上官婉兒:“你去看看外面的情形。”

“是!”上官婉兒正要邁開步子,又聽到武后滿是擔憂地交代道:“你好好勸勸她,她懷有身孕,要多愛惜自己。”

“奴婢明白。”說完,上官婉兒便推門而出。

見跪在地上的袁一扭著頭望著門外,神情滿是擔憂,武后嘆了口氣道:“去吧!”

如此,袁一方才起身來到了屋外。他見渾身溼透的李令月跪在滂沱的大雨中,面對上官婉兒的苦心勸說,她依舊無動於衷,只顧聲嘶力竭地為薛紹求著情,那樣子可憐得令人心碎。

她不是將所有託付給他了嗎?為何還要這樣讓自己遭罪?是信不過他,還是早已知曉他的無能為力?

無論答案如何,他都要護她周全,不管是在暗無天日的政治風暴中,還是這場悽風冷雨中。

他都萬般不捨得她如此無助,如此令人心碎得只能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換得憐憫,救回自己的丈夫。

他眉頭緊鎖,帶著滿心不忍走進雨中,當他走到李令月面前,看著她被雨水淋得狼狽又可憐的模樣,看著她柔弱卻不得不堅強的姿態。

剎那間,難以忍受的錐心之痛在他血液裡沸騰翻滾。他多想用強壯的臂膀將柔弱的她擁入懷中。

他多想用身軀為她遮風擋雨,讓她不受世俗險惡侵擾,永遠天真爛漫也安樂幸福著。

他太想,太想,以至於也這樣做了,他蹲下身子陪她跪在積雨的泥地裡。

看著她不知被淚水還是被雨水模糊中的雙眸,他多想求她被別再傷害自己,因為她所有傷害,都是對他痛不欲生的折磨。

可他抬起手剛碰到她的肩頭,卻換來一記兇狠的耳光,她用咆哮的聲音吼道:“滾!滾啊!”

這記耳光來得太過突然又凌厲,他幾乎被打蒙了,他愣愣地看著李令月,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等他回過神,看著怒目而視的李令月,他莫名感到心慌意亂,竟用咄咄逼人的口氣質問道:“不是說好了交給我嗎?你這是幹嘛?不信我嗎?”

李令月什麼也沒也說,抬起手又是狠辣地一巴掌。

看著什麼都不肯說,總是以粗暴相對的李令月,他心中一團亂麻,理不清任何頭緒,只能深感無奈道:“打吧!打到你願意愛惜自己,願意顧及你肚裡的孩子為止!”

聽到這番話,李令月如失控般連連揮手痛扇著他,而他始終無動於衷地任由她宣洩滿腔憤怒。

當她打得精疲力竭,全身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時,她的怨念也不再那般濃烈,她只是抓著袁一的衣領,聲聲質問著:“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啊!”

對於這樣沒頭沒尾的質問,袁一難以回答,只能保持沉默。而得不到答案的她,心灰意冷又疲倦不堪地一頭扎進那個冰冷無情的懷抱,尋找著哪怕一絲肯為她停留溫暖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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