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長眠地下的花魁似乎聽到了遲來的告白, 陰沉的天空驟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冰冷雨水與溫熱的淚水在他臉上交融纏綿, 就好像無情卻深情的花魁,用寂靜無聲卻深沉綣繾的方式,同他做著最後的道別。

明明不過一年光景,卻像塵封了一世的記憶漫上了侍讀的心頭, 那種恍如隔世的錐心之痛又灌滿了全身。花魁沒有看錯, 他的確是個熱衷於用滿腹才華實現勃勃野心的人。

他曾經藉著一個個猶如棋子的女人,為自己編織了一段錦繡前程。可自從得知花魁的深情厚意之

後, 他便遠離煙花之地, 收斂起放蕩不羈的風骨, 來到了深宮安分守己地做起了太子侍讀。

花魁教了他編織錦繡前程的捷徑,隨著花魁的突然離去,滿心的憤怒讓他埋沒良心, 拋棄的羞恥地在這條捷徑上輕車熟路地一路飛奔著。

直到花魁的死給他帶來了顛覆人生的震撼, 原本的自鳴得意全都變成了羞愧難當, 他決心不再利用女人, 也一直遵守著這樣的決心。

可唯獨這次例外, 因為比起良心, 羞恥,他更需要一個席位,一個未來君王身邊肱骨大臣的席位。

他從藏書閣一路回到東宮,太子正在殿中看書, 見他走到近前,便知道帶來了好消息,太子便將手中的丟到一旁,笑逐顏開道:“找到她了嗎?”

他稍躬身回話道:“回稟主子,找到了!”

太子欣喜道:“好!她在哪個宮當差?”

“她在尚寢局當差!”

太子嘴角盪出一抹極淺極淡的微笑:“原來她到了尚寢局,這就難怪你尋不到她。沈侍讀,你知道牽腸掛肚的滋味嗎?想到一個人會莫名的歡喜,又莫名的失落。見到漂亮的玩意兒,好吃的東西,會不由得在心裡琢磨,她會不會也喜歡?本王真恨不得立刻就能見到她啊!”

見太子帶著痴迷的微笑,述說著對宮女的殷切思念。沈侍讀急忙道:“其實,卑職一直都知道殿下的心意,卑職一見到宮女,就自作主張地替殿下約她明日在桃花林相見。”

太子意外又驚喜:“什麼?你……她答應了嗎?”

沈侍讀正要回話,太子擺了擺手道:“若你又是用些小伎倆騙她赴約,那就算了!本王是真心喜歡她,不想用手中的權勢迫使她屈服,本王不僅要得到她的人,更要得到她的心,明白嗎?”

沈侍讀點點頭:“卑職明白。在邀約之前,當卑職對他說殿下對她的思念之情,她告訴卑職,殿下很好,可她喜歡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平淡愛情。依卑職愚見,她並非不喜歡殿下,只是在害怕殿下對她的喜歡只是一時興起。”

太子微微一笑:“她真是這樣想的嗎?本王要真是一時興起,怎麼會百般遷就她?這也難怪,如本王這樣的身份人,就算願意真誠相對,也未免讓人疑慮重重。”

沈侍讀順著話說道:“殿下這番肺腑之言,不是更應該跟她說嗎?殿下願意真誠相待,她也願意給殿下這個機會,殿下與其憂心疑慮,倒不如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太子絕非蠢笨之人,自然聽出了沈侍讀的弦外之音,他知道拆穿無益,索性半推半就道:“是啊!本王改變不了身份,只能拿出十足的誠意贏得芳心了。”

說罷,太子拿起擱在書案上的《呂氏春秋》遞給沈侍讀道:“這書不錯,你多讀讀。”

沈侍讀急忙上前接過書,正琢磨太子此舉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之時,恰好聽到太子用極為隨意的口吻道:“以你所見這呂不韋的呂氏春秋,真否是一字千金?”

沈侍讀思索了片刻,點點頭:“卑職曾粗略地讀過這書,一字千金也的確名副其實。”

太子像是深表贊同地點點頭:“呂不韋真是個眼光獨到的傢伙,前有奇貨可居,後能一字千金!”

聽到這兒,沈侍讀方才明了太子的心思,他不由驚得一身冷汗,宮女誆他入局,害太子視他為情敵,表面對他信賴如初,實則如鯁在喉。

幸得他及早察覺到太子的妒意,也深知如宮女那般詭譎多變的女人,只顧踩著別人的肩膀為自己鋪路,哪怕會把這人踩進泥潭被圍困,被淹死,她也能心安理得地視而不見。

他可不想做一枚引燃妒火的棋子,他得反客為主。他要來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宮女一步步誘他入局,他就讓她一路順遂,使她產生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幻覺時,他就會被低估,他因稍欠火候流露出的笨拙心機,就會使他變得格外真實。

宮女這般詭詐又大膽的女人,究竟會對怎樣的男人芳心暗許呢?

憑藉他的經驗,這樣的女人對內心留有純真,感情忠誠且執著的男人毫無抵抗力。

從偶遇宮女開始,直到藏書閣他們的種種交集,他都是披著這樣外衣,看似陷入了宮女風情萬種的迷情中,實則他順勢把宮女誘入巧布的情網中。

可從目前來看,這張網雖編織得還不夠牢固,可也足夠迷惑宮女讓其心生惻隱之心,不要將無謂的妒火引向自己。

所以,宮女的詭計已不足為懼,反倒是太子的猜忌才是最危險的。正如眼下,太子看似無心,實則有意地丟擲這樣的引子,就是想摸清他的心思。

他自認為論心機籌謀,自己遠在太子之上,因而,他稍作思索,就給出了漂亮的答案:“呂不韋雖然眼光獨到,也算是以出色的政治才能留名史策,可卑職卻一點不欣賞他。”

見到這樣的答案,太子嘴角扯出一抹不對稱的微笑:“為何?本王就覺得他挺好。”

“恕卑職直言,呂不韋有才無德,很多行徑為人所不齒,譬如奇貨可居。”

太子臉上驟然間變得陰雲密雲,他看了眼沈侍讀手中的《呂氏春秋》,用低沉得有些慍怒的聲音道:“呂不韋位居宰輔,本王還以為你會喜歡他的呂氏春秋,看來是本王自討沒趣了!”

見太子不悅,沈侍讀沒有惶恐不安,反倒極為淡然地微微一笑,順勢將手中的《呂氏春秋》放到了書案上,不急不緩道:“所謂愛屋及烏,所以呂氏春秋雖好,可卑職的確欣賞不來。卑職不過

是一介書生,沒有那麼多政治心懷。若說到喜歡,卑職倒很喜歡李延年,特別他的‘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

聽到他這番暗喻,太子轉怒為喜,笑道:“你滿腹才識,而他不過會唱幾首取悅帝君的曲子罷了!你可比他強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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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過獎了!卑職可比不上他,他有個傾國傾城的妹妹,因此成就了武帝與李夫人的千古佳話。而卑職除了忠心之外,身無長物。”

見他稍稍欠身以示謙卑,又露出討好的微笑,太子將一切看來眼裡,壓抑在心頭的妒火漸漸熄滅,太子高傲的姿態俯看著他,露出得意又鄙夷的微笑:“除了忠心之外,你不是還有自知之明嗎?”

他笑著點點頭,像是贊同道“殿下所言極是!”

當太子自認為將情敵狠狠踩在腳下,便志得意滿的前去赴約。沈侍讀也留有心機地尾隨其後,他躲在一棵隱蔽的大樹後,窺探著倆人的一舉一動。

宮女極懂得欲拒還迎之道,她雖態度冷淡,可話中處處留有餘地,等著太子撿破綻反駁。

當說到赴約的原因,宮女竟故意提到了沈侍讀,還言辭激烈地請求太子利用無辜者,逼迫自己就犯。她還直言不諱斥責,太子這樣的手段很卑劣。

受到這番無端指責,太子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從未脅迫過沈侍讀,那些都是沈侍讀急於邀功,向宮女編的瞎話。

宮女不相信,太子便提出可以找沈侍讀當面對質,可宮女卻反駁,萬一太子再加以脅迫,沈侍讀又如何敢吐露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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