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居。

“唉!”異人無知焦渴半晌,終是從案上取了杯茶,本是灌進嘴裡,卻淋溼了鬍鬚,不禁悵然而起,負手而立間終究是長長嘆了口氣。

元靖此來目的他早已猜到,只是此番結局他也是無能為力,只怪自己當初未能攔下情竇初開的幽嵐。昔日太子往來頻繁,雖已露苗頭,只是玄引安危還需託付於他,何況皇族婚嫁與江湖情愛本不可同論,故而未放在心上,怎料時光荏苒太子竟暗許婚約。天真無邪的少女怎抵得住皇子的經綸滿腹,一朝鍾情終身有誤,如今算是犯下了大錯!

煩悶間,元靖太子推門而入,來到面前側身迎窗而站的無知也未曾轉身,倒是元靖拱手深深一拜,垂頭間已是晦澀難言,良久才艱難道:“先生,我是來辭行的!”

此時千曲河的河風徒然而起,繽紛花雨似如暗器襲來,一枚飛花竟然割破了無知蒼老的凝面,鮮血正滴落在他手中玄墨手杖之上,剎那間那玄墨手杖一陣顫動,一股莫名煞氣便流竄而出。感到殺氣逼近,元靖太子不禁握緊了腰間追風.只是無知依舊擒著玄杖凝神而立,任憑鶴發白衫在呼嘯勁風中四散飄飛。片刻後那鮮血被玄杖吸附殆盡,煞氣也漸漸收斂,直到平凡如初。

無知雖是鄉野村夫,凜然氣勢卻勝過姬皇后百倍:“可殿下還有未了之事!”

未了之事?元靖沉吟片刻,終於還是落寞地應了一句:“只是幽嵐當前……我又怎忍心再傷害她!”

此時無顏面對幽嵐爺爺的元靖太子,早已退去皇族的桀驁,倒是顯得頹喪可悲,與他一身貴氣華服實難匹配。

“如若到了大婚之日幽嵐才知曉真相,恐怕她對你便不只是恨了!”

元靖萬萬沒有想到,無知先生不跨過鵲橋卻盡知九州之事,不由探問:“先生都已知曉?”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你們皇族的婚嫁早已寫在歷史之中,無需求神問卦!”

聽到這裡,元靖幽幽抬起一張清冷的臉,神情悽苦地定住了案上那枚灑出茶水的玄色杯子,嘴角漸漸漫過一絲自嘲的冷笑:“是啊,誰叫我生在帝王之家!只是我必須給幽嵐一個交代,即便她恨我一輩子!”

“既如此,殿下請自便!”

無知此番態度,元靖倒絲毫不意外,據《九州異人錄》所載,無知乃九州大智者,號‘無知’,姓‘無’,非九州姓,非九州籍,不可追其源,不知其生年,民間傳三千年前已然白首,學富五車,其能不可羅列其行更是乖張,不畏皇權,不慕名利,卻也出入廟堂行走鄉野,無所不能,天下諸事無所不知。如此奇人,看淡的已是時光,何況一個區區人族太子,眼下自己孫女受了委屈,他未將來人一掌劈死已是大發慈悲!

無知的憤慨,似如一枚利劍,深深插入元靖胸膛一般。然而元靖眼中看到痛苦流血的竟是幽嵐,徒然握緊拳頭拱手一拜,終究是轉身出了門。

隔壁院中的幽嵐彷彿發了瘋,握著自己的赤星劍將昔日自己與元靖太子親手種下的桃樹砍得枝丫橫飛,待元靖進入院中,她的飛劍卻直抵元靖胸膛。

五寸便是劍尖,一念即是絕殺。四目相對,幽嵐恨意叢生,決然咆哮道:“拔劍!”

元靖太子絲毫不避,將姬皇后早已為自己安排好婚事和盤托出,對面幽嵐明眸已是淚花泛動,手中赤星顫抖之時瑩瑩淚珠終究是悄無聲息地滑落玉面。看她絕望悽然的明眸下皓齒閃露,元靖頓生惻隱不由進了一步,豈料幽嵐“呀”地痛呼一聲手中赤星突然而進,半寸之遙赤星劍鋒突轉朝著元靖頸項劃過,嬌嫩肌膚瞬時而裂,鮮血便漫彌出來。只是元靖不懼,卻不想為難

幽嵐,幽嵐終究痛苦地再度哮道:“拔劍!”

霎時間,追風與赤星在院中光影交鋒。

赤星,九州名劍,劍氣凜冽乾脆,決絕魂殤,無知確信武技二十級的幽嵐手握赤星一出九州再無女武者。

此時屋頂佇立的無知自信得像尊天仙,負手而立,雙目悠然,任憑二人鬥得滿園桃花亂顫。他的孫女亦是他的徒弟,得他千年功法與武技親傳卻是第一次實戰,只可惜在這樣的場合與矛盾中拔劍早已失去武者的魂魄,最終不過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罷了!

最終,滿園的桃花盡數毀去,無知才深深嘆了口氣:再戰下去這無涯居恐怕只剩下草蓋子了!

一個時辰後,追風與赤星的劍招放緩,卻不在是之前的相應相交,而是你死我活的絕命擊殺。元靖心想,或許這樣凌厲的劍氣可以讓幽嵐心中的憤怒傾洩得更徹底一些,痛過或許就好了。終於,元靖追風的凌厲讓幽嵐的赤心再無掛念——二人凌空飛起,雙劍相向……

無知終於是追悔地呼出一聲:“不可!”

只是已然晚了。就要擊中彼此的剎那,二人均將長劍外挑,縱然是誰也不想殺了誰。只是元靖萬沒有料到,那一刻幽嵐竟騰出另一手握緊了自己的劍尖……若非絕殺之際自己全力外挑,恐怕這一劍刺中的正是幽嵐的心臟。

“嵐兒!”

無知驚呼一聲,從屋頂一躍而下,早知如此就該讓她恨一輩子,也絕不允她拔劍。

只是傾倒的幽嵐手中赤星早已滑落,而她的肩膀還插著追風。

元靖太子傻眼的剎那早鬆開了追風,待自己攔腰抱住下墜的幽嵐翩然落地,彷彿已是千年,這千年卻是他與幽嵐相對無語卻至情相待的絕世芳華。

“嵐兒,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元靖聲色俱厲地顫抖著,這一切都不是自己本意,他更希望受傷的是自己。

幽嵐卻一臉幸福地笑開,伸出那只纖長的手捧著元靖乾淨的臉頰:“你就要娶別人——我若死在你懷裡,你是不是會記得我久一點!”

“傻瓜!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只是說這些已然無用,元靖一把拔了追風,便見幽嵐血流不止,急得他高呼無知。無知上來一看,面色混沌,徒然高呼一聲:“不好!”

“怎麼了?”

“殿下追風鑄造講究,素有‘一劍鋒來十里休’的威名,刺傷者傷口無法凝血,且無法癒合,週而復始終究會因膿化肉腐而亡!”

元靖抱緊幽嵐,毀到心碎欲絕,倘若佳人身死,他又如何安心去完成自己的大婚:“那該如何是好?”

無知匆匆回屋,最後竟端著靈兒的針線簸走了回來。

元靖不由詫異:“您這是?”

“快!縫上傷口!”

無知說罷無知轉身慌忙退了回屋,元靖再明白不不過,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一把撕開幽嵐傷口處的衣物,匆匆縫合起來。

末了無知才站在門口悵然道:“這傷只有靈草門獨門秘方能治,可老朽與那九州醫仙烈山雲魁不僅素無往來還頗有嫌隙!恐怕……”

“我去!”元靖抱起幽嵐就要走,卻被無知呵住,元靖回身才見無知手裡捧的正是自己的追風與幽嵐的赤星。

“經此一事,無涯居已無法再留二位,江湖路遠還望二位保重!”

“先生,您這是?”

“一劍可絕情,一劍可生情,這便是追風與赤星。”

無知不退,元靖只好再抱住兩把劍。

待元靖匆匆出門,二人騎上魅馬疾馳而去,棧道上的無知才幽幽

道:“情當真是這世上最微妙的東西,不想如此絕境,竟能重泛生機!”

十六的月亮出現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早,本是最美的月夜卻無端掛上了幾絲血色雲紗,月華之下寒氣逼人的巫靈谷河道上隱隱臥著通往九州王城的鵲橋,此刻飛瀑跌入巫靈谷無緣絕地而騰起的水霧瀰漫天空,茫茫霧海之間,褐色古道長長隱沒其中,這彷彿已是另一個世界。在此地,生靈皆被天工之象震懾,巫靈谷漁村的人深有所感,他們的牲畜帶入九州集市每每到此不是止步不前便是驚厥躁動,其中自有莫名的危險。

“駕!”元靖厲驅魅馬,魅馬便飛馳上了古道長橋。

傳言數千年以前巫靈山與對岸的絕情峰本為一山,突然有一天天地撼動,分裂兩峰,一山為陰一峰為陽,相對而立高聳入雲。兩岸絕壁之下為“無緣絕地”,常年白氣翻騰,終年不歇,深不可測,掉入其中屍骨難尋。其實這神秘之境的根源所在該歸於千曲河,自西向東的千曲河經過“U”字形彎道,滔滔奔流在東面十餘丈寬的河道斷面徒然跌落萬丈深淵,飛瀑直下猶如萬馬奔騰,十里之內轟隆之聲不絕於耳,而強大的衝擊氣旋所產生的水霧瀰漫山間峽谷,直達鵲橋之上,遮天蔽日而在,頗有吞噬永珍之意。

而鵲橋的存在據《九州志》所載,巫靈山割裂兩峰之時其間出現了一顆幻珠,此珠皓如明月,高懸於兩峰之間,精光綻放終年不動,傳說是盤古大聖的眼珠,聰明的古人便以此作為天然橋墩修建了這鵲橋,至於如何建成恐怕要歸為神蹟。夜間的鵲橋兇險無以估量,平日鮮有人跡,僅供村民白日進出,元靖卻知道這是巫靈谷通往王城的唯一之路,也是現存九州通向九荒的絕密之路 ,只是今日沒有回頭的選擇。

幽嵐從未沒覺得鵲橋是如此之長,彷彿倚靠在元靖背上便是一生,這一生有多長恐怕要在夢裡才能看見,可這個夢她真不想醒來。

元靖雖是提心吊膽,好在並無阻礙,很快行至鵲橋正中的幻珠臺,此時的幻珠臺猶如一座廟宇,懸空而立瑩白放光,靜若神明。可元靖卻隱隱感到一陣不安,不禁勒馬慢行。

果然,前方迷濛的霧氣中隱隱傳來鎧甲與人聲。

“當真要對太子殿下動手?”

“哼!姬皇后禁足令已下,太子竟毅然出城,而前往的卻是這巫靈谷!明擺著要與皇后作對,如今隱令已達,豈容質疑!”

“可太子終究仁德,心懷天下,或許會是大元王朝未來的明君!”

“未來?違抗姬皇后的人誰又有未來!”

“但——”

“隱幽向來只接受至尊高位上那一人的指令,不問緣由不衡利弊,你該清楚!”

“我……”

“休要再問,否則這橋下無緣絕地便是你的永世棲所!”

夜露凝霜,如劍鋒一般的鵲橋橋欄與橋面皆已變成白色,直刺絕情峰腰腹。從河濤咆哮的河谷深淵騰起的股股寒氣令人毛骨悚然,內中夾雜的獸唳之聲更是令人膽裂魂飛。

元靖藉著霧氣隱身靠近橋端時,衣衫已經溼了一半,此時視野前方隱隱出現一隊手握長槍來回走動的鐵甲士兵。

這些士兵人人身披奇異詭厲的鐵甲,統一惡面頭盔,殺氣騰騰,此時鐵甲摩擦之聲整齊響亮,該是訓練有素,隊形十人一列,三列下來已完全佔住三丈橋面,縱是飛禽恐怕也難以從鐵槍之下脫身。

“隱幽?”元靖太子赫然一驚,傳說這隱幽父王弒父奪位時曾遭遇過一次,險些因此大敗,但其後蹤跡全無,沒想到數十年過去姬皇后竟會以它來暗害自己!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