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白若兮竟早在暗中動了手腳,祭臺上的老者面色乾裂的泥田一般難看。

此時,白若兮已完全佔上風,白魚村最厲害的法寶已在她手上,何況還有數十人的性命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中,即便這村長再厲害恐怕也不敢殺死玄引枉顧村民性命。

面對少女的威脅,老者雖是面容抽動卻並未表態。看祭臺上的村長如此鎮定,知道自己已身中毒針的村民們卻再坐不住,神情悽楚地朝祭臺方向望去,倒是希望村長能妥協,只是他們也知道要向兩個小妖低頭實在是白魚村的恥辱,難以開口之下四下裡不安地私語起來。

圓形祭臺中央是一方石柱,其上滿是詭異符文,雖是白石雕成但已有明顯燒灼痕跡,也不知曾在這裡斬殺過多少人。玄引就被綁在上面,村長老者長長的煙鍋頭就抵在咽喉處,只需略微用力玄引便會氣絕身亡。

看村長不妥協,白若兮也耐得住性子,連呼吸也極為困難的玄引終於是低聲道:“白若兮,你……你還他們焚妖鏡。”

“什麼?”此時曬穀場邊緣徘徊踱步原本打算死磕的白若兮聽玄引說出這麼一句,當即繃了臉,“你沒傻吧?”

玄引卻知道村長絕不會輕易開先河,恐怕不僅事關顏面,若此時妥協《無極之約》勢必就此成為擺設,有此先例白魚村或可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如此,最壞的結果無非是村民付出性命的代價也要力斬自己。

所謂夜長夢多,玄引努力抬起頭,想要自己的聲音更清晰一些,稍微舒服些才一字一句道:“你有數十人性命在手,將焚妖鏡還給他們,他們也敢亂來——是吧鄉親們?”

事主有意調和,性命堪憂的村民們自然是極為配合,嬉皮笑臉道:“是啊!是啊!小妖精,不……小姑娘……你要是還我們焚妖鏡,這事還是有商量餘地的……”

“姑娘,我們也不是有意為難你們,著實是暗黑森林極為恐怖,如今這份淨土我們守護了數千年,大大小小的戰爭數不勝數,我們已付出了太多的代價。《無極之約》是兩界鐵律,一旦破例暗黑森林的勢力勢必小瞧白魚村,那時這僅存的淨土也會被黑暗吞噬。”

“姑娘,你還我們吧。你們既然是剛被流放無界地獄,不懂其中法則也是無可厚非,所謂不知者無罪,村長必會網開一面——是吧村長。”

人群中說話的人祈求地望朝祭臺,哪知村長形似木樁呆然而立,極為不配合,瞧他模樣玄引心裡也沒底。

白若兮埋頭想了想,望向祭臺老者道:“喂,老頭,你意下如何?”

老者看也未看白若兮一眼,反而用力將煙桿向前一推,逼得玄引發出慘叫,如此造勢後才冷哮道:“交出焚妖鏡,交出解藥!留你們神魂。”

“啊……”吃驚的不是白若兮,反而是那些村民,沒想到至此村長依舊如此鐵石心腸,紛紛跪倒在祭臺之下祈求,“村長,救救我們吧!”

“救救我們吧……”

“救救我們……村長……”

曬穀場上此起彼伏的求救聲,如同大饑荒之下神仙突至,人們的哭求,那是感天動地悽憐。

只是老者依舊面目僵硬,反而冷斥道:“哼!我等本是押送使,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得以苟活至今已是無上恩賜,你等竟養成貪生怕死的惡念要陷白魚村於不顧?”

人群中一個滿面稀泥的漢子抬起頭,如哭如訴道:“村長,都幾千年了,自從我們來到這無界地獄就沒了一切,如今這一切秩序都是我們自己規定的,這麼做只是為了更好地活下去啊村長……如果我們都死了,這白魚村還有什麼用?”

“庸見!我等中不是玄門道成者便是小神仙家,我們的存在只有一個宗旨,那就是堅守正氣,暗黑森林勢力與我們勢不兩立。”

老者如此堅持,聽得村民們紛紛搖頭,最後竟是全都失望地站了起來。

白若兮也為之一驚,沒想到村民如此跪求也無濟於事,這老頭當真是頑固。自己想到找臺階下口怕難嘍,如此情形這焚妖鏡萬萬還不得!

但白若兮並不甘心,冷臉添了把火:“你們商量好沒沒有?這毒可是只有半個時辰就要發作了,一旦發作就算及時救治那也算是個毒體了,以後這軀殼好不好使就另說了。”

“啊……”

“這……村長……”

白若兮敲響警鍾,曬場齊刷刷一片驚悚之聲。

“村長,您難道忘了

,這是界墟,沒有法則與秩序的界墟。我們堅守的不是正邪之分,只有敵我,劃分敵我的根本是我們要活下去啊。”

老者勃然大怒:“你們把自己當做人族了嗎?”

人群中有人道:“數千年以前,我們都是修煉者,心裡想的是無限突破,甚至渡劫獲得諸界的認可,再有斬妖除魔遨遊世間,誓與正氣共存亡,可是我們被困在了無界地獄——我們已經放下了仙劍、法器,也停止了修煉,我們無需渡劫,無需誰來肯定,更無需以弘揚正氣為己任。我們只需要活著,敵人入侵我們打回去,沒人入侵我們就種地養花,吃飯睡覺,我們早就是人族了呀!”

玄引也聽得一知半解,看來這些村民頗有故事。此時,老者的表情已經變得從容,失望地搖了搖頭喃喃道:“你們都失去了信仰,你們已經不再是修煉者——小妖精,焚妖鏡是老夫寶貝,你還來老夫便放人。”

白若兮有些懷疑,不確定地瞅了瞅玄引,玄引卻點了點頭。白若兮這才將手中的焚妖鏡朝祭臺村長擲去,焚妖鏡盤旋而出,道道金光直射蒼穹,很快到了老者面前。

其實白若兮也擔心老者出爾反爾,如此執著之人,為斬殺妖魔恐怕也會無所不用其極,惶恐中的白若兮凝望飛旋焚妖鏡遠去,只希望不被自己言重。

焚妖鏡飛到面門,老者突地抽回抵住玄引咽喉的煙桿,旋身一轉伸手托住了焚妖鏡。

在這危急關頭白若兮與玄引都捏了把冷汗,此時法寶已回到他手裡,兩人性命只在他一念之間。老者停身凝望飛旋焚妖鏡片刻,竟神情凝重轉身負起那枚煙桿走下祭臺,接著一聲不吭穿過人群讓出的小道,在眾人議論聲中越行漸遠,消失在了曬穀場。

最厲害的角色離開,白若兮趕緊以咳嗽聲提醒眾人現在是她說了算,哪知村民們卻將她圍了起來。目的顯而易見,不交出解藥別想去見祭臺上的人。

白若兮嘆息道:“你們要是快些把人放下來,說不定這解藥我馬上就拿出了了!”

“哼!小妖精,你可別得寸進尺,我們雖沒有斬妖除魔的心情,但你要是個敵人我們也會不留餘地與你頑抗到底。”

看來是沒有商量的餘地,白若兮撇撇嘴從懷中掏出一枚棕色瓶子朝空中使勁一拋道:“一人一粒,多了也是毒。”

數十雙眼豁然發亮,齊刷刷舉手朝空中瓶子望去,就怕沒自己的份。

白若兮乘著這間隙,縱身振翅飛上祭臺便給玄引解繩子。玄引一邊掙脫一邊好奇地往祭臺下望去,此時祭臺下的村民幾乎為瓶子打了起來,一會兒撲到東面一會兒跌到西邊。

“你給他們的是什麼東西?”

白若兮略微有些尷尬,湊到玄引耳邊低聲說了句,玄引頓時不可置信地望著白若兮,孱弱道:“能管用嗎?你不會是在戲弄他們吧?”

“放心吧,小妖我的鼻涕最管用。”白若兮一臉自信地扶起玄引往祭臺下走去。

祭臺下村民也夠厚道,分完竟將瓶子友好地還了回來,客氣地問道:“味道有點甜有點鹹,著實妙不可言。”

白若兮聽得昂首挺胸,玄引卻直犯噁心,憋紅了臉也沒敢說出真相。

這回村民們卻討了尖,熱情地將兩人引進村中,一路上還不忘套問這毒是不是一次性解除了,就怕白若兮滑頭這毒要治個十天半月,這才熱烈歡迎。

暗黑色林那是再也不願回去,此時也沒有落腳之處,白若兮索性道:“此毒名為攝魂奪魄散,要治好得一年半載!”

“什麼……”

——————

要治一年半載?想想這群村民的遭遇,玄引終於是沒忍住,扭頭便在道路邊哇哇大吐起來。

看來是要露陷,不行我得封住口!白若兮心念一橫,皓腕霎時翻轉一枚細如髮絲的毒針便朝路邊撅著腚子的玄引擊去……

玄引突覺腚子上傳來一陣劇痛,一聲慘叫聲附和而出。眾人也被如此情形嚇得面面皆驚,白若兮卻只是朝玄引方向斜了一眼道:“喏,那就是毒性發作的跡象——你們去喂他一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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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兮說著朝旁邊一人丟擲自己的瓶子,七八個漢子不問所以然,一擁而上按住玄引就往他嘴裡塞瓶子。縱然玄引緊閉雙唇,卻抵不住大漢們的大手,硬生生扳開嘴將藥瓶裡的東西抖進了玄引喉嚨裡才散開。

玄引爬身起來,一陣作嘔卻始終吐不出來,終究是回過身雙拳緊握憤恨

地瞪向白若兮道:“白若兮,你好卑鄙!”

白若兮理也沒理,在村民的熱情擁護中大搖大擺進了村子。玄引卻被孤零零拋在小道上,前方是一群怪人,身後是暗夜森林,他也只好無奈地扭回頭朝那群人跟去。

村民們為他們搭建了兩層木屋,下層高腳堆放木柴,上層兩間二人一人一間,在白若兮的指手畫腳吆五喝六下她的屋子裝飾成了白魚村最漂亮的所在。可她在欣賞完自己的屋子後對村民們說以後她還要修城堡,村民們笑面如哭滿口答應,見過螞蟻巢穴的玄引聽得直皺眉,心想這白若兮是要在這裡稱王稱霸麼?

夜晚,村民們燃起熊熊篝火,載歌載舞似是歡迎他們的到來,白若兮被氣氛感染,跳進村民們圍成的移動圈子學起了舞步,翩翩而舞最美的年華最美的裙子最奇怪的頭髮和大白牙,她也是最漂亮的人。

玄引腚子疼,走路都拖著一條腿,此時半個腚子斜坐在一方圓木上,哪還有去跳舞心情,痛感一陣陣直躥腦門,牽扯得眼睛耳朵也一陣疼。此前叫了個男子幫忙拔針,哪知選錯了地兒,茅廁一片漆黑,男子手持棗刺挖了個大大的血窟窿,雖然挖出了針,可玄引是以淚水洗面出了茅廁。當時望著前方一瘸一拐鮮血染紅褲子的玄引,拔針人也疼得咧起了嘴角。

但玄引還是很感謝拔針人,據村民們說他會穿針引線,還會木工,細小精緻的活兒尤其拿手,經過在茅廁一番……玄引與他算是拉近了距離。

此時玄引聽著歌舞手持一截棍子掏動火坑裡焦黑的地瓜,拔針人走上前瞅了一眼火坑道:“你是人族?”

說著拔針人在沒燒過的柴禾堆裡折斷一枚探入火心將那枚快成炭的地瓜掏了出來:“火勢太大,烤遠些。別看它糊了,芯卻沒熟。急火攻心,到頭來地瓜也吃不了。”

拔針人在玄引旁邊坐下,二十歲的模樣,一身粗布衣衫,頸項白皙一臉乾淨,若是在九州該是富家子弟。仰頭望著夜空,釋然地笑了笑:“有星辰的夜空就是好,哎——你們從外面來,外面都怎麼樣了?”

外面不就是無界地獄之外的世界嗎?玄引也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對他而言外面也是一座地獄,自己一路匆匆逃命似乎覺得它平淡無奇,最美的日子是在南湖的一個月。

玄引痴痴道:“那裡藍天碧水,有聖潔的雪山還有綿延不見盡頭的草地和色彩斑斕的野花,還有雪白的羊群和羊羔的咩咩聲。清晨的微風會吹散湖面朦朧霧氣,呈現在湖中的雪山倒影若隱若現,紅日從東山爬出,萬丈光芒將連綿雪山染成金色……牧民們的帳篷裡嫋嫋炊煙夾雜酥油茶的香味飄蕩在原野之上……阿瑪修補著他的套馬杆唱著雄勁的歌謠……”

拔針的男子名叫天生,說是打小酷愛女工和木藝,越是精巧複雜越能讓他著迷,父親很快為他改名“天生”。三歲造了個會飛的鳥,名聲大噪全城皆知,五歲被玄門特選入靈山修煉,八歲家中遭遇山賊偷襲,數十口之家僅有他一人倖存。孤苦無依的他也自此與玄門同生死共存亡……

這時候天生突然羨慕地問玄引:“那是什麼地方?是靈山嗎?”

玄引點了點頭,微笑道:“是我見過最美的地方——天生,你為什麼回來到這裡?”

天生將火坑裡的地瓜翻了個面,放下木棍道:“師尊幫我查出了害我家人的元兇,沒想到是只魚妖,是我爹拿我編的網在湖裡撈起了一隻漂亮的魚……魚妖說那是她的孩子,痛失孩子的魚妖放棄正常的修煉,還是奪他人元氣修煉邪法,很快修得人身,是她主使山賊殺了我全家。”

“那,是你爹吃了那條魚嗎?”

天生淡淡地搖了搖頭:“地瓜可以吃了,我給你剝——其實那條魚一直養在我們家後花園池子裡,只可惜魚妖沒發現,以為是我爹吃了,所以要我爹付出滿門的代價。我修煉道成與師兄弟門將魚妖收服,只是魚妖為復仇學了太多的邪法,天下還沒有徹底封印她的法子,畢竟那時候妖魔橫行,隨便一個交易都可以讓她脫身。那時,不僅是我恐怕我門也會遭難,於是我作為使者親自押送她前往這無界地獄,哪知我要離開時被她怨念所困,耽誤時機,導致未在界門關閉前抽身,最後就留在了這裡。”

妖魔橫行?玄引微微蹙眉,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問了句:“那你多少歲了?”

天生平靜道:“八千歲。”

八千歲?玄引瞪眼間,兩對黑圓圈似乎更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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