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先生坡歸來的烈山靈兒與玄引進入城門便發現今日王城街道頗為怪異,這才辰時數隊全副武裝兵丁竟已拿著幾張畫像凶神惡煞沿街尋人,就連攤位下也絲毫不放過,刀劍長戈揮來舞去,弄得往來客商人心惶惶,左躲右閃,而沿街的鋪面店家自然也怕攤上事原本剛開門見狀索性也趕緊歇了業。

“發生什麼事了?”在玄引背上頸項長長的靈兒對此十分好奇,昨日還好好的王城,今日卻像是出了逃犯,便拍拍玄引肩膀道,“你放我下來!”

放下靈兒,玄引只覺自己似乎飄了起來,雖是滿頭大汗卻是說不出的舒暢:“你可真沉!”

玄引早想放人,只是靈兒沒開口,終究是自己踢了人家一腳,才導致她委屈離開而受傷,何況依她狀況即便落地恐怕也是寸步難行,才一直咬牙堅持至今。方才這一路汗水浸溼後背,被那金甲人鞭抽的傷口處疼得尤其厲害,身上的汗水一半是疼出的,若非咬緊牙關,恐怕早已疼出聲來。

玄引乘著空檔趕緊直起身拉松衣物,免得打溼的衣服再貼上傷口,徒增痛苦。

此刻,一面城牆下早已被一堆人吵吵嚷嚷的人圍得水洩不通,靈兒卻一瘸一拐自顧朝著這堆人湊了過去。

那城牆平日裡均是發布公告之處,諸如苛捐雜稅、通緝令等等全數在上面公示。眼下眾人擁圍,滿街兵丁奔走,想必為的是同一件事。靈兒自然好奇,要弄清其中緣由,眼下這佈告恐怕是最好的線索。

眼見牆面斑駁難堪,隔著攢動的人堆終究看不清牆面究竟貼著什麼,急得靈兒左右移動終究未能如願。

這牆面標誌大元王朝政令資訊釋出的第一站,自然能吸引王城百姓與往來客商圍觀,此時湊熱鬧的人已是越來越多。這腳剛受了傷有些顧忌的靈兒很快被淘汰出人群,那城牆上的佈告自然越行漸遠。

靈兒只覺上面是張畫像,其中的文字卻一個也沒看清。心有不甘的靈兒只好朝遠處正在喘息的玄引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看。

玄引卻以為靈兒又要廉價的座駕,自是一臉無奈卻也只好走上前來。

待玄引靠近,靈兒才指了指眾人圍觀的城牆道:“你去看看,上面寫了什麼?”

“有什麼好看的!”

玄引噘著嘴有些不樂意,可丟下這話半天也不見靈兒表態。側臉去看靈兒才發現她面無表情只是怔怔望著自己,這讓玄引萬分不自在,頓時妥協道:“好好好!我去看!”

來到人堆外圍起先玄引也是納悶,眾人比肩繼踵而在,哪還有空位,遲滯片刻玄引弓腰駝背連鑽帶扒終於是擠進了人群中。靈兒見狀頓時一陣欣喜:還是你有辦法!

雖是擠進人群,玄引卻發現自己蠢透了,多次想要抬頭卻屢屢遭遇大腹便便和石榴裙,進退兩難中只得一股腦兒向前衝,直到迎頭撞上城牆才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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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引像只壁虎貼著牆面舉頭朝那白紙上的畫像一看,頓時嚇得冒出一頭冷汗,再看附註文字再不敢停留,趕緊退出人群就要走。豈料靈兒卻一把拉住他胳膊追問道:“上面寫了什麼?”

“是,是元武帝陛下要修運河!正抓壯丁呢!”玄引神色倉惶朝四周掃了一圈,並未發現有人注意自己,才惶恐不安地壓低聲音道,“我們快走吧!我可不能被抓,我還得去找我娘!”

靈兒信以為真,不敢停留,若玄引當真被抓恐怕得活活累死,便隨玄引朝著街道深處走去。豈料越近街心兵丁卻越來多,幾乎人人手中均握著一幅畫像,逢人便抓來比對,動作十分粗暴。

只是靈兒發現他們並未押走一人,理說但凡年齡體質符合必定當街抓走,可這滿街之人自然不可能無一符合。玄引見一對一隊兵丁正搜尋過來,扭頭以背對之,悄聲問靈兒道:“像不像我?”

靈兒瞧他一樣,無趣道:“化成灰我也認得!”

“這樣呢?”

“你幹嘛——”靈兒頓時有些懊惱,卻見玄引整張臉已經變得奇醜無比,原本下巴規矩此刻已經歪朝一邊,那好看的眉毛竟然也是倒豎。

正要問緣由,卻見一隊兵丁上來便蠻橫地將玄引搬了個身,再拿畫像與之對照,這人看了兩眼竟然微微有些吃驚,伸手毫不客氣拍了拍玄引臉頰,見毫無變化,便厲聲道:“你從何處來?”

引卻佯裝無法說話,咿呀一陣便胡亂比劃,那人失去耐心,便道:“你是啞巴?”

玄引頓時“嗯嗯”點頭,那人卻還不甘心,便問靈兒道:“他是你什麼人?”

靈兒見這隊兵丁魯莽無禮,而手中畫像不是別人正是玄引,又見玄引這幅裝扮聰明伶俐的她瞬時明白過來。可眼下事起突然,自己毫無準備被問及卻又不好不答,便撒謊道:“是我家莊園奴僕啞奴,我不小心崴了腳,命他送我回來!”

此人見靈兒衣著雖簡潔,卻也是上等材質,比起全身破爛的玄引自是討眼許多,對比之下靈兒這番話也說得通,只是王城之事向來不容馬虎,便追問道:“請問你是哪個府上千金?”

“我是九州醫仙烈山雲魁孫女烈山靈兒。”

“太醫令烈山大人!”這人握劍拱手一拜,倒是有些慚愧自己有眼不識泰山。

靈兒正在神氣,這人卻道:“原來是靈兒小姐!您家人可是在王城尋了您一夜,您還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讓烈山大人擔心!”

“啊?”靈兒這才想起昨夜自己不顧一切與玄引出城的事來。這烈山苑的小姐一夜未歸,傳揚出去於王城貴族恐怕是件亮瞎眼的事,日後出嫁必是眾門嫌棄,而要追究責任自己那兩個丫鬟恐怕性命不保。可眼下自己卻沒有長出翅膀,如何去搭救,便祈求這人道:“你能不能前去告知烈山苑的人,說我就在城中,讓他們來接我!我爺爺必會好好賞你!”

“靈兒小姐!恕本將無能為力!”那人說著拱手一拜算是賠罪,“本將要務在身,不便耽擱!”

“不知這畫像中人所犯何罪?”靈兒見求助不成,詢問總是可以的,便趁此機會多打探一些訊息,“我看他年紀輕輕,不像是做壞事的人啊!”

這一身鎧甲的年輕將軍微微嘆息一聲道:“我等也是全城尋他,若非無奈也不會出此下策!”

靈兒至此再也聽不明白,正要再問,那人手一揮,眾兵丁便一溜煙繼續朝前搜尋而去。

玄引見人走遠才向靈兒道謝,靈兒也小心向後瞥了一眼才回頭低聲道:“你當真沒做什麼壞事?”

“我能做什麼壞事?”玄引微微思索,竟真想到了一件事,“無非——”

“無非什麼?”靈兒卻神情緊張焦躁不安起來:能被王城官兵滿城緝捕的人,定是犯了重罪!

玄引羞愧地垂下頭去,低聲道:“無非是昨夜踢了你一腳!”

平日烈山靈兒在學堂對自己多是仗義出手相助,就是自己也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對她動手,怎料才出學堂一日便莫名其妙狠狠踢了她一腳。此刻靈兒恐怕早已在心裡暗罵自己是個無情無義的小人了吧!

不料靈兒卻道:“哎呀,你忘了我是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呀!我上哪兒告你狀啊,再說我要告你狀肯定是先拉回烈山苑給你吃些毒蟲毒草——什麼冥海蜈蚣絕命斷腸草啊之類!”

“啊?!”玄引頓時嚇出一身冷汗,沒想到一向菩薩心腸的靈兒竟然說出如下嚇人的話。

“哼!怕了吧!晚了,這筆賬我可給你記著……”靈兒噘著嘴故作生氣,可剛說完又緊張兮兮低聲問道,“你真沒做其他什麼事?”

玄引傻傻望著她,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靈兒不禁疑惑道:“那他們為何滿大街抓你!”

“這我哪裡知道!”玄引故意移開目光,不去看靈兒,其實自己來到城牆下早已經看全了通緝文書,上面內容雖是寫得莫名其妙,但看周圍百姓的反應恐怕是身陷驚天大案。玄引自認為幽居棺材巷十一年來自己行的端坐得正絕未涉案,可那城牆上的畫像與年齡闡述確實又與自己相符!

不得答案,靈兒擰緊眉毛微微思索,竟自言自語道:“依你所言,昨日你從學堂出來便隨金甲人出了城,這再回來除了見我也沒碰見什麼熟人,怎麼才一夜你竟然成了通緝犯?”

“噓!”玄引慌忙朝四周掃了一圈,好在自己一身乞丐模樣不招人眼,無任何一人看他,“你小聲些!”

靈兒這才下意識去掩自己的嘴。

玄引卻神情縹緲,喃喃自語道:“莫非是他搗的鬼?!”

靈兒發現玄引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倒是好奇:“你說誰?”

“還記得昨晚在我家門口碰上的那二人嗎?”

“記得啊!他們不是走了嗎?”

“是走了,可他們去的是無極山莊!”

靈兒不由一驚:“他們去無極山莊幹什麼?”

“我爹正是死在無極山莊!”玄引說出這一句,兩眼竟已混沌不堪。

靈兒見狀不禁擔憂起來:“你是說無極山莊連你也不想放過?”

“對這二人而言可以領賞的恐怕只有我了!看來是無極山莊放出訊息,要我全家陪葬!”

無極山莊莊主爻無極,九州首富,朝堂之上雖未有一官半職,但金山銀山唾手可得。這些年依靠財力籠絡所換取權力已幾乎將王城頗有油水的行業全數吞併,就連宮廷採辦亦有染指,坊間甚至傳言“無極山莊關門一日,大元王朝便歇一天假”。他若要動用兵甲抓個人,自然不在話下。

想到玄引父親的慘死,如今玄引的孤苦無依,不由為之擔心:“這可怎麼辦!你,你快出城吧!”

正在這時,玄引便見昨日陪伴靈兒出門的兩個丫鬟正領著幾個家丁一路喊著“小姐”朝這邊倉惶找來。

等走近些玄引才發現昨夜自己所託的那翩翩公子竟然也在尋人隊伍中。看來是自己那謎面牽連了他,謎面是他代筆人也因此而丟,烈山苑自然要找他麻煩。只是眼下自己已是通緝犯,而那人卻認得自己,要是追究起來靈兒因此一夜未歸,恐怕還要到烈山苑領死一回。

就算僥倖活下來,個中糾纏,哪還有脫身機會,何時才能回到巫靈谷與母親相見!

想到這裡,玄引一把將靈兒拖進巷中。那烈山苑丫鬟姜曲阿領著家丁一路走過,並未注意到巷中二人,原本靈兒正要應聲,卻被玄引捂住了嘴。待錯過靈兒才大惑不解埋怨道:“你這是做什麼?”

玄引卻道:“你走可以,但走前得給我些藥。”

“藥?”靈兒卻頗為疑惑,雖說這藥對烈山家族而言本就是探囊取物,但終究是有些學識成分在其中,自該用於救死扶傷,可眼下玄引這好端端求藥做什麼。

玄引一臉尷尬,抓了抓頭皮支支吾吾道:“昨日,那金甲人以鞭抽我……”

“啊?你說他打你?還拿鞭子?快讓我看看!”靈兒這才全然解開一直縈繞心中的謎團,“我說好好的巫靈谷你不去,原來是金甲人欺負你!”

說著靈兒便要看玄引後背,玄引卻滿臉通紅拒絕道:“男女有別,你難道不害羞?”

靈兒卻是一副大醫凜然的模樣:“我可是要做醫仙的!不驗傷如何治病?”

“可是——”

“光天白日,蒼天為證!有什麼好怕!”

“可你是女孩子呀!你給我藥,我自己塗就行!”

靈兒無奈,只好從袖腕中掏出翠色藥瓶遞了上去,卻是心痛如絞,兩眼瑩瑩淚珠就要滾落:“你既然有傷,為何不早告訴我,還一路背我回來!”

玄引看不得靈兒這模樣,何況萬一被烈山苑的人看見自己恐怕百死莫贖,便一把抓過藥瓶,道:“要怪就怪你扭傷了腳!”

靈兒聽到這裡險些滾落的淚水倒是變成了積壓的委屈:“可你還踢我了!”

“噓!”玄引嚇得毛骨悚然,朝巷口掃了一圈,好在無人到來,趕緊賠不是,“我真不是故意的!情勢所逼,我要是不踢你,那惡狼恐怕要抓傷你的臉!”

“這麼說我還應當感謝你嘍?”

“那倒不是,只要你不再怨我——你快回去吧!你爺爺肯定等著急了!”

靈兒想想也是,這才走出巷子去,走遠了又回頭道:“那你呢?”

玄引竟然擺出之前那將軍盤問他時的表情,惹得靈兒噗嗤一笑。

“那你千萬小心!要是有什麼難處,記得到烈山苑找我!”

“我倒希望我永遠都不再找你!”

“哼!”靈兒聽到這句,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平日裡玄引被欺負自己總是挺身而出,昨夜還因此險些沒了命,沒想到臨了竟說出這話。

玄引見靈兒誤會,這才搖晃著手中瓶子道:“因為我不想再受傷。”

“記得來找我啊!”

走遠了靈兒還不住回頭望,玄引卻朝著巷子深處頭也不回地跑了進去。

而玄引身後的大街,奔走往來的兵將幾乎超過所有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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