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尚書心中暗暗叫苦,前幾日另幾位大人敷衍了事可沒見天子動這麼大怒火,怎麼今天就讓自己給撞到了。

常言道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大漢立朝千年,除去那個人人喊罵的昏君舞屠帝外都是開明賢君,休說像大殷朝歌那般以殺人取樂的暴君,就連一般罪過大多都是從輕責罰,這才有了如今如林木茂盛,開枝散葉支起這九州天穹的門閥世家。

藺賢汗如雨下,跪伏在地,毫不惜力的用頭撞在從荊州雲夢澤運來的金絲楠木板上,旁邊兩個大臣眼眉一皺,只覺得聽起來都疼。

“臣死罪!”

天子將面前奏摺一掌扇開,久居深宮的秉筆司監鄭懷恩不慌不忙的撩起擺跨,伏倒在天子腳下。

啪!

奏摺掉在金漆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未央宮內不論是司空見慣天子發怒的兩朝老臣還是廟堂新秀,一時間都如江河起伏般跪倒在地上。

正要洩洩心中怒火的天子看見這副壯麗場景後反倒是醒悟過來。

左手邊黑色朝服第一位的廬江令狐氏,右手邊紅色朝服第一位的鄴郡方家。他眯著眼睛,慢慢望去。

河內王氏、漢中李家……

哪一個不是名冠天下的書香門第?哪一個不是跺一跺腳方圓幾郡都得震盪一遍的高門豪闕?

天子吐出一口濁氣,苦笑道;“死罪?”

藺賢不敢答,只是身軀稍微往前一抬,似乎好讓天子看見他額頭上青紫的血痕。

“藺愛卿哪有什麼死罪?底下的各位大人哪個又罪大至死?”

天子走下未央宮那象徵至高皇權的第九十九層臺階,站在藺賢身前道:“朕只是恨!恨這蒼生多劫!朕只是急、急我大漢養士千年臨危之際卻無人能挺身而出!”

“生則泰山兮死則大漢,寸丹為重兮七尺為輕。”

天子仰起頭一步一言道:“既食君祿,便有臣職,諸位愛卿這個道理還不懂麼?”

“朕可以對些事情睜眼閉眼,你們卻當不朕不知道?朕也知人情世故往來!”

天子手一移,指著其中一人道:“工部單大人,前些日子從你府邸後院偷偷運進去的蜀錦刺繡很是精緻,比起進貢給宮中的也差不了幾分,朕案臺前還放了一匹,紅紅豔豔,倒是很符我大漢火德的嘛!”

被點中的工部侍郎單庚幾乎癱倒在地上,一時緩不上氣竟昏厥過去,立馬就有兩名監御史上前將人抬了出去。

天子冷笑一聲,在紅色官服中穿梭漫步。

“父皇駕崩前,我就跪倒在他床榻邊上,現在還能想起當時音容。”

“君臣共治,以民為本。百姓為重,社稷其次、君王為輕。”

“盛世江山!”

天子怒吼,腳下幾名大臣膽戰心驚,唯恐禍及己身。

“一君獨治,大興土木。暗操權政,則朝堂亂,天下亂。”

“朕把父皇這話刻在腦海裡,刻在骨子裡,刻在心頭上,可該亂的還是亂了,該反的還是反了。誰人之錯?”

仍是無人應答。

“朕不要聽什麼今天砍了多少反賊腦袋,明天收復幾座城池。那些反賊拿起刀槍是逆賊、放下刀槍就是我大漢的子民!那些城池插著的是逆臣賊寇的旗幟,可到底還是我大漢的疆土!”

天子移步,走到黑色朝服中,不少連殺人都不眨眼的沙場驍將硬是大氣不敢出一聲。

“朕只想聽到,什麼時候揚州的臨江王劉啟,閩王劉策、荊州的撫水侯劉迸、豐山王劉巖授首,見到他們的人頭朕才能安下心睡個安穩覺。”

“陛下躬行聖明,不出一年,天下定然太平。”太尉令狐雄泣聲而道。

“朕已經想好了,既然你們抓不到這些逆臣賊子,那朕就親自往江南走上那麼一遭!我大漢的江山朕親自去捍衛!”

“陛下萬萬不可啊!”

大司徒方庭之爬行到天子腳下大聲勸諫,一言激起千層浪,瞬間前面還唯唯諾諾的眾大臣又都成了大漢的棟樑之臣,肱骨之柱,紛紛勸誡,恨不得撞死在這未央宮殿中來阻止天子的‘荒唐’念頭。

天子只是掛著冷清笑容道:“無事請奏那便退朝吧。”

還跪伏在地上的秉筆司監鄭懷恩抬起頭,用尖細嗓音喊道:“退朝!”

御史大夫身影在未央宮外徘徊不斷,身後傳來幾聲政敵冷哼他也全當沒聽見,只是望著殿內天子。

待到未央宮殿眾人散去,只餘下天子一人時,他才摘下頭頂冕冠,似諷似嘲自語一句:

“滿朝文武,滿朝忠良。”

身影孤寂,正應了那句坐擁江山萬里,坐享無邊孤獨。

涼州隴右郡群虎山。

小叢峰的陌刀手在深山溝壑裡跋涉而行,隊伍最後榮孟起和侯霖並肩而行,一路走來,侯霖將所知之事盡皆告之,榮孟起眉頭幾乎蹙成了一團。

王彥章和險關峰上的弟兄走在最後面,顯然還信不過榮孟起,裡面幾人眼中恨意參雜著殺意,被王彥章死死抑住。

“函谷關是天下第一關,地勢險要,如果閉關並封鎖渭水一線,長安城怎麼可能聽不見一點風聲?”

侯霖想起御史大夫梁雲的話,回道:“朝中定有同黨,只是還未浮出水面。”

榮孟起心思活躍,轉頭望向侯霖道:“那你準備怎麼辦?”

“回長安覆命!既然已經查到些蛛絲馬跡,不負皇恩厚重,自然要快些稟奏。”

榮孟起聽到這笑了笑:“可你現在連這群虎山都出不去,談何回京一說,難道你還能插翅飛過百丈函谷關?”

侯霖撓了撓不知幾日沒洗的腦袋,發愁道:“唉!寸步難行啊。”

榮孟起繼續道:“武威那邊的霸王似乎有所動靜,否則樊郡丞不會在肉到嘴邊的時候放掉這麼大的功績。”

“金泰衍是武威金家的嫡三子,群虎山這盤棋他去年就開始著手,他對金家下一任家主的位置是勢在必得,而群虎山則是他步入仕途的第一塊墊腳石,對於這個人,我不想議論太多,他年前利用怯高峰上的劉疤子輕而易舉的除掉了他二哥,可想這份心機深厚和手段狠辣。”

侯霖不解,詢問道:“什麼意思?”

“劉疤子為何上了群虎山你應該知道吧,他玷汙的那女子正是金家二公子的正妻,老魏頭身上的那把配劍、是他二哥的。”

侯霖恍然大悟,不由對這個連親身兄弟都算計至死的金家三公子上心。

“金泰衍的老謀深算從此便可一窺,你打亂了他在群虎山的謀劃,憑他的氣量,定然不會給你好果子吃。”

侯霖聳聳肩:“那就祈願老天別讓我碰到他。”

榮孟起對侯霖這份豁達很是無語,他從胸襟布袋裡掏出一個竹筒,輕拉線頭,一道霞光在空中乍現。

“這是什麼?”

“西戎邊境以烽火臺而傳遞軍情,這是我榮家請高人製作的報鳶,以此來傳遞軍情資訊,我已經召令小叢峰弟兄回峰了,你接下來怎麼辦?”

“你在小叢峰威信如何?”

“一言九鼎。”

榮孟起頓了頓:“不過藏了不少官府和金家的奸細,我會設計讓他們跳出來一網打盡。”

榮孟起吹了一聲口哨示意前面的陌刀手打道回山,他稍作遲疑的問道:“一起?”

侯霖心中已有了打算,搖頭道:“不,如今渭水封鎖,那就只能另尋其他捷徑,如今涼州能叩開函谷關的想必除了官居二品的驃騎將軍外再無他人了。”

“群虎山這近萬人馬,我都要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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