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十幾年前出征北伐一樣,廣文帝旨令天下,為保大漢江山北塞永固,為萬民而利劍出鞘。就像如今江南數王謀逆,打出應人和、清君側的口號。自古兵家征伐,都會據理論道,也就是俗話說的師出有名。

居正道而伐無道,天命所歸。

可當下河床其實並無交集的兩夥兵馬,廝殺的慘烈,卻沒有一人高喊出什麼道理來。

侯霖沒說什麼為了本地百姓,而是很直白的告訴底下這幫弟兄,殺光了河床賊寇,就有肉吃,有酒喝。

而殺人越貨如家常便飯的河床山賊臉皮再厚,也找不出半點能讓他們理直氣壯的豪語,只有生存的本能驅使著他們奪走敵人的性命。

河床地形奇特,兩邊的平原高地望不見河床底的地貌,否則官軍只要據險臨高揮灑箭雨就能輕鬆剿匪,也輪不到侯霖姍姍來遲。

侯霖跪伏在地上,兩手抓著鑲嵌入乾裂土塊的裂石,頭往河床底下使勁去瞟,只能見到朦朦朧朧間的人影,和撲面而來的黃沙飛塵。

河床底下已經是血肉飛濺的血腥場面。榮孟起親自調教的五百陌刀手結陣在河床內步步推進,每一步的跨出都伴隨著雪亮陌刀劃過飛散在河床裡飄忽不定的沙礫,然後揚起一片溫熱血液濺在兩旁石壁上。

戰戈和長矛在這狹隘地形裡施展不開,可往前一立,便是血肉之軀無法闖過的銅牆鐵壁。遇到這熟銅盾,大陌刀的五百甲士,只能說一句時運不濟。

木製的槍矛長杆遇上能連人帶馬都攔腰折斷的陌刀,比起吹毛斷發還要容易的多,幾乎不用蓄力,只要陌刀側過槍矛戰戈的尖鋒,就能將其一分為二,賊寇手裡就只有半根木杆。

不過一會功夫,河床兩邊原想等官軍下來後一同夾擊的匪寇就像秋風吹過麥田,一排一排的被收割倒下。由於地形的緣故,幾乎往後退上幾步就能踩到另一個人,密集的賊寇被陌刀一個個砍翻在地,而他們原本在這河床內有著遠長優勢的武器反而成了累贅。

起先踏在河床沙地上,類似流沙的沙礫會瞬間埋沒到人的腳裸,拔起時滿鞋都是細沙。

等陌刀手往兩邊河道推進了數十丈後,後面緊跟著的士卒一腳踩下,只覺得柔軟異常,拔腳時,只有血泥粘在鞋上,在踏下去就發出啪啪啪的踩水聲。

河床越來越窄小,以結陣共進退才能發揮戰力的陌刀手陸續有了傷亡,被匪寇以地形鑽空子,陌刀手還在調整站位時,就被膝蓋下不知從哪伸出的長槍貫穿了小腿。

河床的出口一名扛著陌刀的魁梧漢子氣喘吁吁的爬上來,他將頭盔摘下,抖落沙土,看著目光急切的侯霖行軍禮道:“都尉!兩旁十餘丈的通道都清理乾淨了,越往裡面走路就越狹隘,我陌刀營沒辦法在闢出一條血道。”

侯霖起身,顧不得拍去身上塵土,問道:“傷亡如何?”

“我這邊死傷了二十來個弟兄,不過換了有近百來匪寇。”

附近幾十道目光同時望向侯霖,侯霖閉眼沉思,耳畔不斷乍起從河床裡傳來的殺喊慘叫。

為將者最忌諱的就是優柔寡斷,戰機如流星轉瞬即逝,抓不住機會,就會被敵人抓住,自古至今太多將領因為一個細小的偏差而貽誤了大局。

傳聞千年前朝歌就因為在最後那影響天下走向的一戰時,做出了一個錯誤決策,才葬送了大殷百年國運,成就了如今的大漢皇朝。

侯霖沒有太多時間去細細琢磨,他每耽擱一秒,就會有陌刀營的士卒倒在河床中。

“命陌刀營緩緩退出河床底,王彥章,你行麼?”

侯霖轉頭,只看到從來都是豎簪的他帶上了鐵盔,瞄了侯霖一眼,什麼都沒說。

“險關峰兒郎們!讓底下這幫屬老鼠打地洞的窩囊廢,知道什麼叫做綠林好漢!”

侯霖和榮孟起聽到這樣的話語,互視一眼,都哭笑不得。

銀尖槍輕輕點地,王彥章縱馬從平原上高高躍下河床,身後原先是險關峰的弟兄,紛紛怒吼一聲,從排列的軍伍中脫身而出,隨他衝下河床。

為了能讓上面的人知道推進到了何處,一名比起鄭霄雲高大身材毫不遜色的漢子扛著一面左都營的大旗跟在後面狂奔而下。

侯霖舔了舔舌頭,被這熱血噴湧的場景所感染,恨不得也隨之衝下去廝殺一番。

他已不是那個在長安學士府裡一身素白長袍的書生,只能在桃花樹下吟詩作對,看著兵書上留名的前賢追憶思古。

在他提劍殺人後,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書札只能教化蠻夷,讓其徹徹底底心服口服的只有刀劍。

同為左都營統領的嚴虎望向侯霖,剛剛開口就被侯霖打斷:“這河床下去幾千幾萬人都一樣,人少些反而能施展的開。”

“陌刀營的弟兄!背盾!”

王彥章挺直著身姿扛著銀尖槍衝下河道,看著漸漸清晰的身影開始俯身衝刺。

聽到這身怒吼後陌刀營的弟兄心有靈犀,低下身子半跪在河床內,將熟銅盾搭在肩上,王彥章提氣,一拉韁繩,胯下戰馬便揚起前蹄踩在成排有序的熟銅盾上往前邁蹄。

這是為了不讓戰馬的衝刺力度因為馬蹄陷進沙土而滯,他身後還有十幾匹戰馬效仿一同跨上熟銅盾形成的結實落腳處,奮力向前揮舞手中兵戈。

王彥章躍過陌刀營的袍澤,跨過河床賊寇的屍首。踩在一條這狹隘河床內形成的坦蕩道路直撲向賊寇老巢!

平原上的眾人只見到一面隱隱約約露出旗尖的影子快速朝前方飛去,沒有受到半點阻礙。

殺喊聲臨近,王彥章一雙如槍尖寒芒的眸子不被瀰漫在河床內的風沙所遮掩,掃過前方。

一槍如出海游龍,銀光探戈直撲一名賊寇面首而去。

那賊寇只見到黃沙滾滾中一道銀光成一線朝他衝來,隨後才見到一匹戰馬卯足了勁踩在深黃色的大盾上彷彿凌空天馬。

他瞳孔猛然收縮,手中的長槍下意識的往回收,可終究慢了一步,這一步即是陰陽之隔。

銀尖槍毫無阻力的刺進他的胸膛,噴出燦爛血花,戰馬衝刺力度毫不減弱,前蹄踏在另一名躲閃不及的匪寇頭上,將他額頭踏的凹起,就像西瓜猛然炸開,紅白夾雜的腦漿血液飛灑,王彥章支著銀尖槍,槍頭掛著那面目猙獰的賊寇一路向前碾壓。

他這霸氣決然的出場方式讓不少親眼見到這血腥一幕的賊寇渾身不自在,哪敢攔在馬前,紛紛倚著牆壁死死靠住躲閃。

陌刀營趁著這空檔緩緩後退,王彥章面色不變,抖落銀尖槍,將那斷氣屍首拋在黃沙之中,一杆銀槍左突右刺,每一次收槍時都會伴隨著一縷血霧氣和遭受皮肉之苦的低吟慘叫。

賊寇紛紛往後退去,不過幾息間,王彥章一人之力便殺出五丈之遠。僥倖沒成為槍下亡魂的匪寇還來不及輕舒口氣,便被跟在後面的幾騎收割性命。

馬蹄重重的落在河床沙地,半蹄陷入,王彥章兩手握著槍柄向前一劃,逼退了幾個想趁他力盡時一擁上前的賊寇。他吐出嘴中積攢了一路的濁氣和沙礫,換了口氣,不等賊寇在上前,在他換氣時槍勢略緩的銀尖槍在頭頂舞出一道銀圈,他一夾馬背,身影一頓,隨後如脫弦弩箭奔出。

河床下的沙地時不時的鼓起一小塊,可無人能分神去注意到這異常,扛旗的漢子跟在幾騎後面將大旗作槍,仗著一身蠻力怒聲嘶吼,只感覺渾身氣力迸發不減。

他身前的一騎提著一杆鐵矛,將幾個靠在兩旁石壁的賊寇捅死,看到打頭的王彥章不過一息停頓,隨即在前開路,正要握住韁繩跟上,卻聽得胯下戰馬悲鳴一聲,馬腹被開出一道口子,冒著熱氣的腸子從傷口脫落,血將他整隻右腳都染成醒目的赤紅顏色。

戰馬倒地,還不明就裡的他瞬間從馬背上翻滾出去,手中鐵矛一併扔出,剛想站起身,卻只覺得腳下沙地變的更為鬆軟,兩隻腳深陷其中,不等拔出,就見一個人頭從沙地裡冒出,猛然睜眼,嘴中叼著一把無柄匕首,出現在他身下。

從馬背上突然摔下的他腦子一片空白,嘴巴剛剛張起,卻發現什麼也喊不出來,見到那顆人頭嘴裡叼著的匕首由白轉紅,他捂住自己喉嚨,血止不住的從指縫裡面呲出來,順著身上盔甲的紋絡滴落在地。

脖頸發涼,他只想讓自己說出話,哪怕哭出聲來也好。

身後持旗的鐵塔壯漢目睹了這一切,饒是見過太多死像的他也是遍體發涼,實在這情形太過匪夷所思,那騎兵漢子平躺在沙地上,渾身抽搐,血如噴泉往外冒,過了一陣才沒了動靜,身下的沙地已然成了血河。

看著朝夕共處的兄弟死的如此悲慘,持旗壯漢仰天悲憤怒吼,手中木質旗杆攥出指印。

他身前沙礫像湖水盪漾,狠狠握住旗杆插下沙地,足有近兩丈長的旗杆被他扎入沙地近半,拔出時卻沒想的那樣帶著鮮血。

不等他在試探一次,雙腿間沙地突然鑽出一個身影,手中反握著一把短刀,將他右腿腳踝分離身體。

鐵塔壯漢忍住這劇烈的痛楚,朝著前面漸遠的馬背身影撕心裂肺的喊道:“小心沙地!”

ps(休息了幾天,其實也沒閒著,一直在存稿,讓自己心裡踏實點,這第一卷已經進行一半了,後面一半的劇情連貫,也是我琢磨了很久的,在這也麻煩各位看官老爺去關注一下我的新浪微博 (侯某人啊) 本來想取侯某人,卻發現被佔用了,等到200關注我好去申請認證,現在還什麼都沒發,謝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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