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廣文九年二月,瑞雪紛紛,春節剛過,長安城裡銀裝素裹,正值壯年的廣文帝劉驥於大雪天出宮,除了四名近侍外,連母儀天下的皇后都不知。
此行隱秘,自然沒有龍輦和禁衛軍浩浩蕩蕩的從奉天門排行,廣文帝劉驥繞過御花園,從後宮一名寵愛妃嬪的庭院翻牆而出。
這件事傳出去估計會讓無數人大跌眼鏡,一國之君居然在不惑之年翻牆出宮,這件事廣文帝至死都沒給人講過,至於那隨他出宮的四名近侍更是捂緊嘴巴,之後連酒都不敢沾一滴,生怕酒後將這不怎麼光彩的事情講漏。
位居秉筆司監的王挺彎下腰,天子就踩在他背上翻出了這朱牆深宮。
劉驥翻出後不由的笑出聲,估計他是天底下頭一位在壯年時翻牆出宮的天子吧。
“陛下?”
一聲尖銳卻不刺耳的聲音從厚重的朱牆內傳出,劉驥跺跺腳,將金絲纏履上的雪抖掉,輕輕的嗯了一聲,讓牆內的四個人心安。
“陛下,我們這次出宮是去哪?”
一個年紀不大,臉上還未褪去稚氣的小太監問道,旁邊兩鬢早已斑白的王挺瞪了這小太監一眼,他俏皮的吐了吐舌頭,嘿嘿一笑。
劉懷看到後也淺笑,偌大的一個皇城敢在他面前如此逾越的也只有這個小太監了,那些官宦們私底下的議論劉驥多少也聽到一些,無非就是什麼聖恩一石,這名叫鄭懷恩的小太監一人分去八斗的酸話。
“去找葉荊嵐,有個事情要和他商量一下。”
四個近侍跟在劉驥身後,默不作聲。
大年初的長安街頭偶有路人,這盛世天下的百姓大多在佳節之際團圓在家中看著窗外風雪交加,吃著熱氣騰騰的餃子,別有一番愜意,一年四季春苗、夏雨、秋葉、冬雪,只有在大雪紛飛的季節他們才能好好的休息一番。
“陛下為何不傳旨召葉大叔進宮呢?”
小太監鄭懷恩若有所思,反問起劉懷,王挺一把拉住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在多嘴,天子一怒,又豈是他們這些做下人可承受的。
劉驥對王挺搖搖頭,示意沒有關係,真龍天子向來愛自稱孤家寡人,又有多少是自己導致的?伴君如伴虎,喜怒無常卻怨天尤人,劉驥對史書上這些帝王唾之以鼻,執掌天下卻連個知心的人都沒有,又何其悲哀?
所以在私底下就算交好的幾個臣子或宦官和他聊聊趣事,扯扯家常他都不拒,這才略慣壞了這個他向來寵溺的小太監。
“下旨召你葉大叔進宮,馬上就會被那些人的眼線盯住,明天朕得批不知多少諫書奏摺,就又得讓你通宵在旁侍候添油磨墨了。”
鄭懷恩清秀面容露出愁苦之色道:“那還是偷溜出的好。”
另兩名近侍聽後偷笑,王挺搖了搖頭,對這個不知輕重的小孩子徹底無奈了。
劉驥身材高大,負手踏雪前行,表面從容,心裡卻有斬不盡的煩惱憂愁,他想做一件前無古人的大事,卻連第一步都未能邁出,說來可笑,這天下都是他的,卻處處被那些自稱書香門第,世代華貴的世族掣肘,謀劃了近一年的方案不過剛提起三句,就被那些口中永遠是為了大漢江山社稷著想的‘賢臣志士’否決。
這也是為何和劉驥私底下關係交好的大臣皆出自寒門的原因。
廣文二十年,最讓人驚奇的向來出彩的世家俊傑不怎麼出彩,反而是出身貧苦的寒門士子在這二十年嶄露崢嶸。
長安城南的一處小宅,比起圍繞皇城的那些府邸莊園簡直不值一提,既沒有名匠雕刻的鬼斧神工,也沒有書聖起筆的珍藏摹描。
兩個人圍著一個冒著火星飛灰的石爐取暖,身後四個人侍立在旁,連一向沒個正經的鄭懷恩也神色恭敬杵在一邊。
屋內一覽無遺,除了堆在床榻上的幾疊竹簡外再無它物。
鄭懷恩摩挲著雙手,看著火爐旁的兩人,一人是這九州山河之主,另一人則被世人稱為神鬼之謀的葉荊嵐。
葉荊嵐一身黑衣藍冠,臉色蒼白,幼時風寒生了病根,所以身體向來不好,可就這麼一個連騎馬都做不到的病秧子,卻讓長安城裡所有的世族深深忌憚。
“朕幼時就有這個想法了,逐騎彎弓,馳騁草原,想來都是一件暢快的事情。”
葉荊嵐兩隻手幾乎要貼到石爐上,卻還是冰的駭人,他聽後嘴角上揚,笑的邪魅。
“怎麼?陛下今日早朝不順?”
葉荊嵐面對帝王時也絲毫不膽怯,還敢公然在他面前揣測其心思,雖然早就知這位最擅謀計的先生和聖上關係不一般,王挺卻還是為他捏把汗。
“真是什麼都瞞不住你。”劉驥苦笑,將身上昂貴的白貂尾服遞給葉荊嵐,後者也不謙讓,更沒有像尋常大臣得此殊榮後露出一副痛哭流涕,下一秒似乎就要為國捐軀的表情,只是很平常的接過,連句道謝都沒有。
王挺是越來越看不懂這位帝王心思了。
“那些看待家族利益遠在朝廷之上的世家中人也就算了,真正讓朕傷心的還是姬城鳴,我對他的寄望,是能在那一本道盡千年盛衰的史書上留下十頁!”
葉荊嵐聽到後也輕嘆一口氣,哪個不認為姬城鳴必定能腰束玉帶,位極人臣,姬城鳴的才學就連帝師鄭重忠都贊口不絕,稱中興大漢之任,非他不可屬。
“難道朕的決策真是錯的麼?”聖明善斷的廣文帝這時也動搖,看向葉荊嵐。
“幽州邊境百年戰火不絕,數以萬計的大漢子民被北掠草原,命如草芥,至死都不能歸鄉。”
劉驥閉上眼睛,默默不語。
“多少英靈黯然戰死亡魂不安,又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身體羸弱的葉荊嵐說這話時幾乎用盡了渾身力氣。
“除了陛下,又有誰能替他們做主?”
劉驥真龍睜眸,天子威嚴顯露無疑,驚的在旁四人跪伏在地。
葉荊嵐喘口氣,繼續道:“大漢養息近百年,國庫豐足,年年都有成山的糧食壞在糧庫,還未見過光的寶刀鏽死武庫,又如何不能北征?”
“大漢數代帝王都對這些世家禮讓三分,正是如此才造成如今這局面,陛下若不制止,只恐百年前的諸侯之亂會重演。”
葉荊嵐咳嗽不止,臉憋的通紅還想說些什麼。
劉驥握緊拳頭,跪在一旁的王挺此時大氣不敢出一聲,這個看上去清秀體弱的先生說出的話,哪句不是石破天驚?
“你說的對,匈奴越來越過份了,那些倚仗祖上功績的世家更是跋扈,他們似乎忘了這天下姓什麼,只想從朕手中要走權勢,卻絲毫不想付出,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至於姬城鳴的策論,其實並非行不通。”葉荊嵐說道,他心中惋惜,姬城鳴就像一塊上好的玉石,價值連城,只是還未雕琢,性子太直,又剛烈如火,視天下為己任,卻從不琢磨帝王心思,這才會身敗名裂被亂棍趕出長安。面前這個皇帝,葉荊嵐在熟悉不過,好說話時就算在他龍椅上打滾都沒關係,盛怒之下那被扒了人皮晾在城郊的皇親國戚就是最好的說明。
“先生……”
葉荊嵐點頭,還沒等天子發話就說:“聖上放心,此徵我會隨行,出謀劃策定乾坤,運籌帷幄至千里,非是葉荊嵐誇大,這偌大的長安城裡,沒人能強過我。”
風雪漫天的這天,廣文帝劉驥朝著黑衣寒士葉荊嵐鞠禮一躬。
漢廣文九年年關剛過,金鑾殿上一旨皇詔掀起軒然大波,還在自家府邸觀梅望雪吃湯圓的兩世老臣崔盛羽聽到後當即扔下了手中玉盞,幾乎連滾帶爬的冒著嚴寒到宮外面聖,足足站了兩個時辰卻未能一見龍顏。
第二日早朝,數十名大臣聯名上書,連一直支援廣文帝的九卿都不惜觸怒天子,諫書中的言詞幾乎可以作刀殺人了。
至於向來唯恐天下不亂的御史臺更是二十多名諫官以血為墨,三公出面攜帶滿朝官員的諫書,力爭要讓廣文帝收起那份御駕親征匈奴的心思,卻被禁衛軍攔在了後宮外。
整個長安瞬間都沸騰起來,大街小巷皆談論這事,底層的百姓無不拍手叫好,幽州常有邊境禍事傳來,不知多少熱血男兒義憤填膺,只恨不能持長纓,策駿馬,上陣殺敵。
大漢已經近百年沒大動兵戈了,空養九州郡兵百萬,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說法都不準確,應該說養兵百年,用兵一朝。
還有不少大臣觀望不定,不知天子到底如何想的,在旁冷眼旁觀,既不做打破腦袋也不後退的鐵骨忠臣,也不做肯定會被萬人唾罵的應勢小人,但到了第二日,這些本想隔岸觀火的中立大臣卻發現火有燎原之勢。
權傾朝野的大司徒親自下發請帖,邀長安所有六品以上的文武官員上諫,這下算是真的捅穿了馬蜂窩,誰不知大司徒林卿之是三世老臣?前朝天福先帝駕崩前僅剩的顧命大臣,單是在他膝下學說的士子就有千人,動一動腳,就能讓天下士林颳起一片虎風。
天底下做官的士子都知道天子可以冒犯,可三公是名副其實的老虎屁股,進諫天子好歹還能被後人傳頌是不畏皇權的傲骨正氣,可如果被三公惦記上了,那就只能悄然無聲的夾著尾巴離開長安。
廣文帝是做好了準備迎接天下所有刀筆吏的口誅筆伐,卻不想這才剛剛下旨,不過半天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難免有些惶恐,可從近侍口中得知那個連他都得禮遇有加的甲子老臣邀請百官覲見,他坐在龍椅上的身軀顫抖起來。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憤怒。
本還心中還有幾分疑慮頓時煙消雲散,他想起過年時葉荊嵐的話,更加深以為然。
金口無虛言的天子詔書也敢違逆,你們還把朕當皇帝麼?朕往日對你們言聽計從,不過是要你們出點錢財,就要死要活了?可知北塞將士可是用血肉之軀抵住匈奴鐵騎換得你們睡的香甜安穩?
當天晚上,奉天門外多了兩排儀仗,而一直支援廣文帝的黑衣寒士葉荊嵐深夜潛入宮中,與廣文帝促膝長談,更加堅定了廣文帝的信念。
“天底下的百姓都希望陛下打這場仗,揚我大漢國威,而這些以江山社稷為重的朝廷官員卻阻撓,陛下是相信萬民所請?還是心有私慾的諸位大人?”
廣文帝兩眼佈滿血絲,一夜未眠。
第二天,廣文二十年中最為讓人膛目結舌的一天來到了。
數百名紅袍裡夾雜著少許黑袍官員一排排的朝著早朝路線走到奉天門外,第一排玉帶金絲,衣服上繡著仙鶴騰空的紅袍白髮大司徒看到奉天門旁兩排儀仗,冷哼出聲,對一旁一樣位高權重的大司空道:“當年那個老夫懷裡襁褓如今倒也有了做九五之尊的樣子!”
兩人冷笑,皆是不屑。
身後那些五六品的官員大多都變了臉色,向來和善的天子看來這下是要動真格的了,有不少滑頭已經準備腳下抹油,卻發現身後御道被兩個諫官攔住。
“今日誰若敢怯去,將來《奸臣錄》裡必有其名!”
徹底沒了後路,被硬拉來壯聲勢來的大臣欲哭無淚,可迫於形勢,只能夾雜在浩浩蕩蕩的人群之中。
奉天門開啟,秉筆司監王挺身後跟著幾十名禁衛軍,看到面前黑壓壓的人影,面色蒼白。
“諸位大人,聖上主意已定,還請回吧,今日不早朝。”
大司徒年邁卻踏出堅定步伐,睥睨王挺道:“天子呢?讓他出來搭話!”
王挺大驚失色,難道這群大臣真要以下犯上?
大司徒一撩官袍,跪倒在奉天門外,御道後四名僕從抬棺放在他身旁。
”臣!林卿之!死諫天子,斷不可出兵北征匈奴,此舉動搖我大漢百年太平,望聖上裁決,望日月明鑑!”
幾百大臣都跪倒在地,呼聲如浪潮奔湧,饒是王挺身後虎背熊腰的禁衛軍士見此陣勢也都為之心顫。
正當此時,鄭懷恩手裡捧著一道聖旨一路小跑到王挺身旁,氣喘吁吁宣道:“天子有令!百官速速退去!三聲之後,再有冥頑不化者,儀仗候之!”
稚嫩的尖細嗓聲在朱牆內擴散,幾個早已汗流浹背的官員手臂一軟,嚇趴在了地上。
一行鮮血從大司徒林卿之滿是皺紋的額頭上留出,他抬起頭,望著兩腿打顫不已的鄭懷恩笑出聲:“老夫成化年間進士,大風大浪五十載,成化十年的後宮刺妃,天福三年的廷尉冤案!這世道、老夫何事沒有見過?只恨空度虛年,沒盡人臣之道,若是聖恩浩蕩,就讓老臣今日名留青史吧!”
鄭懷恩只是死盯著手上聖旨,強忍著恐懼幾乎扯著嗓子喊道:“一聲!”
王挺點頭,身後重甲森森的禁衛軍抄起兩旁儀仗,將跪拜的大臣們團團圍住。
林卿之老淚縱流,卻肆聲大笑,在他帶動下,身後百名文武官員也都咬著牙伏在地上,紋絲不動。
鄭懷恩臉上的汗珠傾瀉,兩隻手幾乎已經握不住聖旨:“兩聲!”
少保明安站起身將官帽扔掉,高聲道:“大漢養士千年!仗節死義、只在今日!”
鄭懷恩手中聖旨掉到地上,用盡力氣嘶喊:
“三聲!”
他像渾身力氣被抽空一般,坐倒在地上,怔怔發呆。
禁衛軍士拿起儀仗,朝著黑壓壓的人影揮舞下去。
肆罵聲、哭喊聲,大笑聲。
……
御書房內。
廣文帝劉驥幾乎是癱倒在龍椅之上,今日的行為,在他看來比舉國之力征討匈奴更是動搖國本,奉天門外那些正在儀仗下打滾哀嚎的百官哪一個身後不都有一方勢力,今日奉天門的事情傳出去,足以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一旁賜坐的葉荊嵐一臉風輕雲淡,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他站起身對廣文帝笑道:“恭喜聖上,此舉足夠讓天下人看到陛下的決心,九州內、再無勸阻。”
廣文帝看了一眼葉荊嵐,沒有吭氣。
葉荊嵐知道這天子如今心裡一定懊惱不已,於是正色道:“陛下可知道?遠去北塞與匈奴人打仗的可不是這群掏點銀子就像割肉一般的‘賢臣’”。
廣文帝破天荒的露出這幾日第一個笑容。
“我相信,天底下的百姓是支援陛下打這場仗的。”
“朕知道,朕既然敢下詔在奉天門外設儀仗,自然也想過如果北征不力、甚至慘敗的後果。”
廣文帝深呼一口氣:“朕比那些嘴上說著死諫的大臣更有決死的信心。要是北征失敗,朕就準備以死安天下民憤,難道天底下誰的頭顱,能比朕的還要珍貴?”
葉荊嵐聽後站直了身姿,對著面前帝王鄭重一拜。
“寒衣葉荊嵐,替北境十萬將士、替幽州千萬百姓謝恩!”
廣文九年夏至,幽州上谷郡。
百年來大漢最為浩大的一場戰爭在廣文帝劉驥御駕北上幽州拉開了序幕。
由布衣名士葉荊嵐一手策劃,呼叫三州精銳二十萬,及劉懷從長安帶走的三萬御林軍和作為他皇帳禁衛的禁衛軍三千作為北伐的主力。
在劉驥第一天到達上谷郡時,一天之內連續七道御詔發出,整個中原和幽冀二州悠閒慣了的大人們頓時忙的焦頭爛額。
奉天門儀仗一事,雖不說打的世族心服口服,但哪還有一個身後牽扯著無數勢力的世族貴人膽敢在站出來說一句話。
那天從奉天門外拖走的十幾具屍體和幾十名至今還在家中休養的大人就是前車之鑑,連三世老臣林卿之都晚節不保,被亂棍打死。
白髯赤血,屍首送到林府時,他過了不惑之年的長子甚至連屍首都不敢認領,只是帶著林家百口跪謝龍恩,第二日便變賣長安所有家產,回齊魯老家,讓多少沾著書香門第之稱的世族心驚膽戰。
一時間,長安街頭都見不到平日賣弄才學的那些公子爺,連青樓牌坊裡都冷清下來,一時倒沉寂了不少。
表面平靜之下難免波濤洶湧,多少人憋著一口氣,冷眼旁觀,看這位帝王如何做到橫掃北漠草原,甚至一些人希望遠征軍慘敗而歸,好像事不關己一樣。
廣文帝是沒時間琢磨這些心思,就連一向懶散的葉荊嵐也表情凝重,站在抬起頭才能看到邊的北原地圖下足足三個時辰。
上谷郡武安村。
村裡的每一戶村民都收到了朝廷撥給的安置費,足夠他們數年內衣食無憂,所以也沒不願意離去此地的釘子戶。
如今這裡成了遠征軍臨時的帥營,廣文帝的龍尊就坐在這座小村裡最大的一處土房內。
幽州刺史榮存高站在土房外,看著來回奔波的將士很尷尬,平日來他連這種土房看都不看一眼,此時卻腳步躊躇。
就這麼一個邊境小村最常見的土房,他身為一州之長,卻沒資格進入。
“要深入塞北,在茫茫草原和大漠裡找到匈奴王庭位置,談何容易啊!”
葉荊嵐身旁一個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輕撫鬍鬚,輕輕舒了口氣。
“孫寅,從青州調來的四十萬郡兵到哪了?”
能讓君王直呼其名的孫寅是大內皇宮中的一個奇聞,少時以持戟郎身份入宮的他混跡數十年別說官途平雲,就連無品無職的持戟郎身份都沒了,可哪個位高權重的大臣敢小覷此人,能常伴帝王身就說明了一切。
葉荊嵐一介布衣被稱是謀略無雙,長安城內人所皆知,久伴帝王的孫寅倒是低調的多,唯有少數幾人才知曉他的底細,能夠在短短一月之旬將五州郡兵和民勇排布,趕在遠征軍到達幽州前就已經在北塞囤積了足夠三十萬大軍數月糧餉,這份細膩心思和完美策劃連骨子裡都是傲氣的葉荊嵐都佩服不已。
“稟陛下,青州郡兵已至漁陽,最多三日,就能趕到這裡,微臣特命這四十萬郡兵路過北平郡,帶來了百萬石糧草,足夠支撐遠征軍兩月供給。”
旁邊幾個甲冑整齊的將軍露出笑容,久徵沙場的他們自然明白遠征匈奴第一大難題就是糧食,廣袤無垠的塞北裡三十萬遠征軍就如同蟻群一般,人力在自然裡還是太渺小了。
葉荊嵐回頭,對著末席的一位年輕將軍問道:“馬將軍,可探清王庭位置在何處?”
馬昊明出列行軍禮,此時的他不過是幽州北境上位低聲微的雜號將軍,可能連幽州刺史都不知道手底下有這麼一位將軍,見到葉荊嵐詢問,他有些受寵若驚,回道:“末將手底下兩千騎兵都分成斥候去打探了,據我這些年得來的情報,王庭位置極有可能在神釣湖周圍,可惜末將手底下還是人手太少,否則一定能找到王庭位置,不辱聖恩!”
葉荊嵐轉頭看向另一位金盔金甲的雄武將軍,問道:“我聽說鎮北將軍手底下有六千雄騎,即便在邊境上戰力也是頂一頂二的?”
鎮北將軍心裡一涼,明白了葉荊嵐意思,心中即便百般不願意還是回道:“末將這就將兵符交與馬將軍。”
這六千騎兵是他手底下最強大的一股戰力,多年來能夠讓天生善戰的匈奴人始終遊離在邊境之外多是這六千騎兵的功勞,可謂是他半生心血,養活這六千騎兵的銀子足夠砸出三萬訓練有素的郡兵。還有一點藏在他心裡的是,這六千騎兵只聽他的調令,儼然是他的私兵,葉荊嵐輕描淡寫一句話,就像割了他心頭肉一般疼。
廣文帝只是在一旁端養,葉荊嵐的能力他還是非常放心,而三十萬遠征軍隨駕親征,也士氣高漲,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葉荊嵐輕咳幾聲,凝神拿起一根枯枝在地圖上指道:“諸位將軍請看,幽州邊境外千里都是草原,多有匈奴部落遊牧,能形成戰力的人足有數萬,不過因為內鬥不和的元素,不能聚集,散沙烏合之眾,不足為慮,葉荊嵐愚見、不用針對這些小部落,唇亡齒寒的道理想必他們還是懂的,必須分出一部分兵力保證補給線的暢通,遠征軍每人能夠攜帶三日的糧食,在多就會影響行進速度,也就是說補給線被匈奴截斷超過三日,那麼深入北原腹地的三十萬遠征軍就會斷糧。”
此話一出連閉目養神的廣文帝都睜開眼睛,在場的所有將軍都表情凝重,看著葉荊嵐。他們當然知曉其中利害,在百里無人煙的北原斷糧,那麼三十萬遠征軍不攻自破,匈奴人都不用正面交戰就已經潰敗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和陛下商討後,除了三十萬遠征軍又呼叫中原和北方兩州郡兵的原因。”
在場所有人駭然,這場遠征就是讓三十萬精銳站在近百萬郡兵肩膀上來完成,任何偏差,都會一觸即潰,何等大的手筆!
“所以我希望有一位將軍能夠主動擔當堅守補給線的重任。”
所有將軍都低頭思量,這可不是一般的重任,稍有不慎就會斷送三十萬性命,其中甚至包括了當朝皇帝。
一位將軍出列道:“末將願擔此重任!”
廣文帝定睛一看,是當朝車騎將軍嚴殷,為人慎重沉穩,確實擔得起此任。
他站起身,拉住嚴殷的手沉聲道:“寡人與三十萬將士的性命就交給將軍了!”
嚴殷抱拳,幾乎是扯著嗓子喊道:“絕不辱命!只要嚴殷還活著,補給線就絕不會被匈奴截斷。”
廣文帝大笑,剎那豪情萬丈,他走出門去,毫不理會等候多時的幽州刺史榮存高。
前幾日還因為人去樓空的武安村此時旌旗招展,萬馬奔騰,小小的村落根本容納不了這麼多人,十幾名大漢高級將領和葉荊嵐等謀士官員隨聖駕走出。
廣文帝不禁自問,這樣的能臣武將,這樣的星旗電戟,大軍如何能敗?
晚霞映長空,沙霾遮落日,君臣共飲一樽酒,燈火夜闌間,豪氣沖天。
三個月後,馬昊明親率八千槍駒騎連破匈奴三十陣,衝進匈奴王庭。正因此戰後出名的燕陽驍將李猊和甄琅,一人拖著半丈熟銅棍將匈奴的第一勇士瑪爾提砸的血漿並出,另一人扛著赤色漢軍旗纛,身中十一箭依舊屹立不倒。
馬昊明手提七尺長劍,親自縛住特勒親王拴在馬後倒拖十里送到皇帳外。
那一日三十萬大漢將士在羊勒山下的怒吼徹底壓住了所有質疑聲,廣文帝親自為馬昊明牽馬數里,百年得此殊榮僅他一人。
物是人非,當年羊勒山下的怒吼早已消散在北風之中,神鬼之謀的葉荊嵐在大軍歸途時死在了塞北,僅有無碑荒墳一座。
孫寅在廣文十八年時病逝,嚴殷陣亡邊境,兌現了諾言,當年那一幫意氣奮發的文武俊彥轉眼間就只剩了寥寥幾人。
歲月啊!洗滌千秋百世,只留下青史一卷,留予後人評說。
PS:(作為一個新人,還有有太多不足的地方,各位有什麼意見都能留言,我會看也會改。祝各位看官老爺明日,也是明年能夠生活工作一切順利!也祝自己這本書的成績越來越好!今天發個大章,也算是情意。總之,希望能繼續支援我,2017年,我會更努力的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