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太醫忙準備起來,吩咐下人整理屋子,燒開水,燻白醋,準備紗布。

太子在一旁站著,看了一眼太醫準備的刀、鉗、鉤、剪等系列工具。閉了閉眼。

一應準備齊全,太陽已經開始西落。房間內到處點滿了蠟燭,照的房間有如白晝。

太醫戴上羊腸手套,走到床邊。

薛可整個人還在昏迷中,其他部分蓋著被子,僅留下受傷的一處露在外面。

兩名太醫對視一眼,點點頭。雖然太子在屏風外像一座冰山,散發著無聲的壓力,但到底醫者父母心,二人一旦面對病人,拿上常用的醫刀,又習慣性的安定下來。

一人清洗傷口,一人劃開皮膚。

薛可痛的醒過來。太醫一人按住她,一人繼續手上的動作。一旦劃開傷口便在出血,因而一刻也耽誤不得。

阿六忙蹲下,按照之前準備的,將燒著阿芙蓉膏的煙爐遞過去。燃著的煙慢慢飄上來吸入薛可體內。

薛可仍在呼痛,半柱香的功夫,呼痛的聲音越來越小,慢慢地她的眼神漸漸渙散,甚至朝阿六露出一個不太尋常的笑容。

醫師一點點用醫刀片下沾了毒的腐肉,兩名侍女在一旁用帕子擦去二人頭上的汗。

太子站在屏風外,院子裡的水漏滴答滴答,一點一點的煎熬著。

院外呂新抿著嘴唇跪在當中。

張統領有些鬱悶。

他是太子的侍衛,呂新是娘子的侍衛統領。出事的時候娘子和太子在一起,自然安全保衛工作由太子這邊的侍衛隊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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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賣豆花的女刺客出現,他責無旁貸,回去受罰他也認了。

可是呂新不一樣,他當時在樓下,居然嗅到危險衝上樓來,砍斷了那女刺客的一隻胳膊,這未免顯得自己這邊有些太無用了。

而且,他明明立了功,這都天黑了,還跑到這兒跪下請的什麼罪呢?要說請罪,自己才罪責更重啊。

張統領在廊下看著跪的筆直的呂新,嘆了口氣,算了,這會子請罪也沒用,想想太子殿下抱著受傷的娘子那神情,張統領只祈禱娘子趕快好起來,回到京城七爺那裡還能少受點罪。

影大匆匆進來,看了一眼跪著的呂新,又匆匆進了院子。

太子聽到動靜,看了眼屏風裡,太醫、侍女的影子被燭光拉的很長,交織在一處。太子慢慢走出房間。

影大稟報:“主子,刺客名叫蘇秋娘,是皇后的羽衣衛;酒樓都查清了,是布政使那邊的人。”

“狗急跳牆,好!是誰開的口?”

“酒樓的人都招了。蘇秋娘什麼也沒說。”

太子點點頭。皇后的羽衣衛是受過專門訓練的,和死士差不多,自然不會輕易開口。

“羽衣衛,居然跟到了這裡,孤還以為在京郊都解決了。”說完看了一眼影大。

影大低下頭。之後又補了一句:“有人看見蘇秋娘和呂統領來往。”

半晌,太子說了句:“知道了。”

“呂統領一直跪在院子外,主子有何吩咐?”

“讓他跪著吧,等娘子醒了,讓娘子處理。”

“是。”

月上中天。雖然是夏天,月色卻清冷的很,灑在院子裡,一瀉如銀。

阿六走過來,回道:“殿下,娘子那邊好了。”

太子身形稍稍晃動,轉過身進屋。

兩名太醫顯然也耗盡心神,筋疲力盡。

“殿下,娘娘的傷口已經清理乾淨,腐肉都已經剔除,今晚小心守候,只要不發熱就沒事了。殘餘進入身體的毒素,這邊開幾幅藥,應無大礙。”

“辛苦二位。”

“臣等本分,不敢邀功。”

太子點點頭,走進裡間。薛可仍然趴在床上,似睡非睡,若有若無的看了一眼太子,似笑非笑。

“殿下,娘子剛吸了阿芙蓉的煙,這會兒神智不太清醒。”一旁的婢女看著太子的神色忙回稟道。

太子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只見她背部的傷口已經包紮好,隱隱有血跡滲出。

一旁的侍女正在收拾,將床邊的一個盤子端出去,銀盤中是剔出的腐肉和沾血的紗布,血跡模糊的一堆。

阿六上前勸道:“娘子這邊奴婢等小心守候,殿下回去歇息吧。”

太子彷彿沒聽見,半天阿六正想再說,太子蹲在床邊,不知道是對阿六說,還是對薛可說,又或者是對自己說了句:“怎麼這麼疼?”

一晚上,薛可似睡非睡,有時候迷迷糊糊醒來便是喊疼。

阿六按照太醫吩咐的,就燒上阿芙蓉的煙讓她吸上兩口。她便迷迷糊糊昏睡過去。

好容易熬到天微微亮,總算沒有發熱。幾人都松了一口氣。

太子匆匆用了早膳便趕去書房,布政使那邊的證據這兩日已經蒐集的十之八九,加上昨日的事情,太子這邊準備今日去衙門帶人。

前期佈置良久,萬不能在這兩日功虧一簣,而扣押人後的二十四個時辰正是訊問的黃金時期,如果這個期限內攻克不了犯人心防,之後再取供便是難上加難。因而太子以及孫默都是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班人馬不眠不休。

薛可這邊也已經醒來幾天,只是她這幾日性情有些變化,平常人可能覺察不出,阿六卻感覺十分明顯。

薛可平日最關心太子那邊的事情,可是這兩天卻不聞不問,有時看著院子裡某個點,眼裡散發一種迷幻的色彩。阿六順著她眼神看過去,卻是一片虛無,什麼都沒有。

同樣讓阿六疑惑的是,薛可總鬧著說傷口滲血,要讓阿六換藥,阿六開啟紗布卻未見血滲出。而一換藥,薛可就嚷著疼,讓阿六去燒芙蓉膏。

阿六素知薛可是有些嬌氣的,可是這次總是感覺有些說不出的奇怪。

太子在前廳處理布政使的人,得空回內院看看,雖然薛可迷迷糊糊、恍恍惚惚的時候多,但傷口一日好似一日,也在慢慢結痂,太醫診脈也說體內毒素差不多清除,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這日太醫診脈之後,阿六忍不住問道:“娘子體內毒素真的清除徹底了麼?”

“脈象顯示娘子已無大礙,姑娘有何疑問?”太醫不解的看著阿六。

阿六皺皺眉:“娘子總是說傷口疼,而且每日裡,說不上,有些奇怪。”

“傷口疼?”太醫凝神片刻道:“不應該啊!”

因為薛可已經傷口見好,太醫已經不方便檢視傷口,便請阿六詳細描述一下傷口情況。

“我也覺得不應該,傷口已經癒合,雖然肯定有點疼痛,但不至於疼痛難忍。”

太醫讓旁邊的婢女請來另一位太醫,兩人在一旁嘀嘀咕咕商議半天,面色沉重,終於一人對阿六說:“我等懷疑娘子不是疼痛,只是對這芙蓉膏產生了癮性。”

“你是說娘子是假裝痛,騙芙蓉膏?”阿六不可思議的看著太醫。

兩名太醫點了點頭。

太子在書房面色沉重的聽完阿六和兩名太醫的彙報。

“這芙蓉膏吸的時間越長,越難戒除,危害越大,殿下早下決斷。”

“你剛剛說現在戒除對她傷口有影響?”

“是!”太醫也很兩難:“戒除過程中病人難免會掙扎,傷口可能會裂開。”

太子心越來越沉。其實芙蓉膏的危害他並非不知。

前兩年便有一封奏摺,說是東北地區芙蓉膏一段時間氾濫,街上煙館林立,不出兩三年人便面黃肌瘦,性格大變。朝廷派了禁菸官員,可是成效甚慢,奏摺上述明了戒菸的種種難處,更有很多人因為戒除過程太過難熬而自殺。

半晌,太子平靜的說:“那明日開始戒吧。”

阿六領命回去。

太子讓興兒召來孫默,看著眼前年輕的得力干將因為幾夜沒睡而眼圈發黑,臉色發青,緩緩道:“衡中,你還能扛得住麼?”

孫默雖然身體極為疲倦,精神倒頗為振奮,畢竟此事在京中就已策劃,能完成的如此圓滿實在很有成就感。更何況這布政使還狗急跳牆,下了殺手,這次跟隨太子來的東宮屬臣都義憤填膺!自作孽不可活!

“殿下放心,臣現在信心十足,一定能將此案結成鐵案!”

“好!”太子點點頭:“那接下來你負責這邊的事,如有疑難遊移不定之時再過來報孤。”

“是!”孫默拱手應下。看著同樣眼圈發青的太子,猶疑的問了句:“可是出什麼事了?唐娘子那邊還好麼?”

太子的聲音聽不出來任何起伏,像是安慰孫默,又像是給自己信心:“沒事,她不會有事的。”

阿六按照太醫吩咐,將房間重新佈置了一遍。

房間內所有的傢俱,大至床榻、桌几、椅凳,小至瓷瓶、銅器、茶碗都搬了出去,只留下軟軟的被子、枕頭、靠墊,吃飯喝水的器具都是竹製的。

薛可笑嘻嘻的看著丫鬟們搬著東西走進走出,叫道:“阿六!阿六!”

阿六忙過來:“怎麼了,娘子?”

“她們都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搬東西?我們是要搬家了麼?”薛可笑的一臉天真。

正準備進屋的太子聽到薛可的問話,心中一陣絞痛。他這兩日顧不上陪她,沒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糖糖,我讓她們重新佈置一下,好讓你住的舒服些。”太子進屋,握著薛可的手哄道。

“哦!”薛可恍然大悟,朝太子笑了笑,又突然皺起眉:“可是她們把梅瓶也拿走了。梅瓶不可以拿走的,到時候娜娜回來沒地方歇腳了。”

“娜娜是誰?”太子耐心的問著。

“娜娜你不知道麼?我前兩天指給你看啦!娜娜是只小喜鵲,但是它會說人話,它每天都飛過來停在在梅瓶內鮮枝上,你快讓人把梅瓶拿回來。”薛可嬌俏的搖晃著太子的胳膊。

太子的心一點一點沉到谷底,仍是笑著哄她道:“沒事的,娜娜回來會歇在院子裡,到時候我陪你去院子看它。”

薛可將信將疑的看著他。

太子端起一碗參粥,喂著薛可:“來,乖,糖糖喝點粥,過會我陪你去聽說書。”

太醫說是戒除過程患者沒有什麼胃口,可能吃不下什麼東西,因而儘量在之前多吃一些,否則人容易虛脫。

太子想不出怎麼哄她高興,倒是想起很小的時候,她常常拉著他衣角,要他帶她去聽評書。

“聽評書麼?我最喜歡聽評書啦!”薛可拍手笑道:“太子哥哥,你對我真好!”

“糖糖,你叫我什麼?”太子一抖,勺裡的粥差點潑出來。很多年前小小的薛可,就這麼跟前跟後的叫著他“太子哥哥”。

那時候她還是無憂無慮的薛府大小姐,而自己還是個陰鬱的宮中少年。

太子知道此時薛可神智有些混亂,心裡悽楚,但忍不住笑笑,輕輕揉揉她的頭:“小糖糖,你乖的話,哥哥就帶你去。”

薛可乖乖的在太子手中喝完了一碗參粥,粥裡有安眠鎮定的藥物,過了一會,她說話的聲音就越來越小。

太子小心將她抱到被子上。床已經挪出去,在地上一層又一層的鋪上床墊和被子,最上面鋪著一層水牛皮的涼蓆。

薛可抱著太子的一條胳膊沉沉睡過去。太子也閉上眼稍作休憩。

太子幾天未閤眼,此時也睡了過去。等他睜開眼的時候,卻看見薛可靜靜的看著他。

“糖糖你醒了,幾時醒的?”

“殿下很久沒有睡了吧!”薛可的手指輕輕劃過太子的眉眼:“睡得好熟呢!”

太子看著薛可,她眼睛清澈如水,安安靜靜的看著自己,不太確定的問:“糖糖,你現在清醒麼?”

“嗯。”薛可點點頭。

太子深吸一口氣,將她一把摟在懷裡,良久才鬆開。

薛可淡淡笑著,輕輕撫過太子的髮梢:“讓殿下擔心了。”

太子鼻子一酸,道:“糖糖,你沒事就好,聽話,我們把芙蓉膏戒了,好不好?”

薛可點點頭:“殿下說的是。我一定能戒的。”

太子親了親她的額間,充滿了信心。

一下午,薛可讓太子產生了一種她已經痊癒的感覺,薛可甚至催著太子去處理自己的事情,不必陪她。

太子也答應她說用過晚膳、看著她入睡後,就去前面處理朝事。

一切都似乎往著好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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