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太原府,一行人都進行了一番休整。太子一行的防衛仍然是外松內緊。

呂新剛剛從崗位上換下來,安排好下午的值守後,連續守了一個晚上和一個上午的他明顯有些疲憊。

這段日子是不敢喝酒,人也不敢走遠,所以他準備去街口買上半斤豬頭肉,再來一份烙餅,吃完補上美美的一覺,第二天準能精神煥發的再守上個一天一夜。

太原府雖然不比京城繁華,但也是前年古城,太子住的別院也是鬧中取靜。出門不過十幾步便到了街口,叫賣聲此起彼伏,各種吃食的香味撲鼻而來。

呂新抖抖衣服,正準備跨步過去,卻聽見街角一個低低的聲音:“呂統領!”

呂新轉頭一看,一個豆腐腦攤子前,一個俏姑娘巧目倩兮的看著他。呂新只覺得眼前之人有幾分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那女子嫣然一笑:“統領過來吃完豆腐腦。”

呂新雖然心下生疑,但看了看周圍並無可疑人物,他又自恃武藝高強,遂定了定神,摸了摸腰間的刀,走了過去。

那女子熟練地從一個木桶中勺出兩勺豆腐腦,又從另一側的各式調料碗中挑入薑汁、蒜汁、醬油、最後又灑上些碧綠的蔥花,一碗香噴噴的豆腐腦就端到了呂新面前。

那女子見呂新定定地看著她,輕輕笑道:“統領莫非不敢吃我手上這碗麼?”

呂新惱自己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她,被她一激,大手接過豆腐腦,三下五除二的就進了肚,吃完抹抹嘴:“味道不錯!”

那姑娘聽他誇自家的味道,十分高興,又開啟一個小鍋,裡面有煎好的油璇燒餅,外殼金燦燦,看上去又酥又脆。

她熟練地用一個木夾夾出兩塊放在一個碟中,又彎腰從下面拿出一個粗瓷大碗,裡面確是滷的顏色透亮、結結實實的一大塊牛肉。

那姑娘用一旁的菜刀刷刷幾下便將牛肉切成厚薄一致、片片分明的肉片。每一片都能透出影來。

呂新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

姑娘將這一盤端過來,呂新也不推辭,夾著牛肉的兩大塊結結實實的燒餅,瞬間盤子便空了。

“姑娘好手藝!”呂新讚歎了一句。

“統領讓我做點小本生意,你看我這生意可還行麼?”

“你,你是!”呂新聽她這麼一說,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姑娘。

他當初救下的羽衣衛他也沒怎麼細看,就記得是個挺倔強的小姑娘,神情也一直冷冷的,所以一直和眼前這個笑嘻嘻還有一手好廚藝的小姑娘對不上。

那姑娘噗嗤一笑:“統領總算想起來了。”

呂新見她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心裡倒也高興,突然又問道:“你怎麼也來了太原府?難道,難道你還要?”

那女子輕輕哼了一聲:“我在這太原府生活好多年了,怎麼,你們來了,我便不能來了麼?天下還有這般的道理麼?”

呂新不由笑道:“這倒巧了,原來你是這地兒的人。家裡還有人麼?”

那女子點點頭:“家中還有弟弟妹妹。就在城郊那邊二里的村子裡。一般都在城門口那邊賣豆腐腦,不過我聽說你過來了,特意來找你。”

“來找我?找我幹嘛?”呂新傻傻的看著她。

那女子一笑,露出雪白的牙:“你是個好人!又給了我那麼多銀子,我來謝謝你,不應該麼?”

“那有什麼好謝的!你不應該過來!萬一有人認識你呢?”說到這,呂新又緊張的回頭看看。

“你都認不出來,其他人更認不出來了。”那姑娘將身前的麻花辮甩到身後,更顯得身姿俏麗。

呂新一想也是,又道:“好了,你也見過我了,趕緊回去吧!回頭有時間我去城門口找你,你銀子還夠不夠?”

那姑娘輕輕撅了撅嘴:“我又不是乞丐,老是問你要錢。”

“我不是這個意思。”呂新忙解釋:“我就是怕你剛回來手頭緊張。”

那女子咬唇一笑,並不作聲。

呂新雖然是名武將,可是在京城一段時間心思也變得縝密,他回頭又找了名侍衛特意去城門口打探。

果然發現有個賣豆腐腦的攤子,跟著那攤子收攤回家,家中是姐弟三人,姐姐還帶著點京城口音,剩下的弟弟妹妹都是一口鄉音,也在村子裡住了多年,看上去也是老實巴交的人。

呂新這樣才放了心。那姑娘也隔三差五的收了攤子後過來給呂新送上一份吃食。

這樣幾次,呂新也慢慢知道,這姑娘姓蘇,名秋娘,家中父母雙亡,當年宮中採選宮女的時候便自願去了,為了拿了一筆賣身銀子養活弟弟妹妹。

進宮後,她因為從小照顧弟妹,家中做飯等都是拿手,也因為幹粗活太久,手都變了形,沒辦法做人前的體面活,就被分配到廚房做雜役。後來不知怎麼卻被皇后的羽衣衛選中。

蘇秋娘雖然進宮加上羽衣衛訓練,變得規矩又謹慎,但其實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家,熟悉之後性子倒是活潑的很,每天笑眯眯地看著呂新將她帶來的飯菜吃的一空。

呂新當然也不傻,看著蘇秋娘亮閃閃的大眼睛,總是低著頭快速吃完碗裡的豆腐腦,在遞碗過去的一瞬間偷偷看一眼她。

太原府歷來是旱的時候多,但是那天就下了雨。酷暑季節一場暴雨下的所有人都神清氣爽。

呂新下了值,自然地又瞧街口看了看,隨即又笑了笑自己,這種大雨天她怕是也不能出攤,如何能過來?

心下有些失望,低著頭往前走,因為路不遠,他也不耐煩帶傘,只是沿著屋角走。一拐角卻差點撞上一個人。

定眼一看,正是蘇秋娘。

他心中又驚又喜,看著蘇秋娘溼的可以滴水的裙襬,又是一陣說不出的滋味:“這麼大雨,你如何過來了?”

蘇秋娘的鬢邊的髮絲被雨水打溼,貼在她臉上,顯得更加純粹。

大雨噼裡啪啦打在地上。路上沒有行人。

蘇秋娘低低道:“我想你,便過來了。”

隔著雨聲,差點就聽不見她說什麼。但是呂新知道,他聽清了。

那聲音像是這場雨前的驚雷,震得他胸口一陣陣的痠疼。

“事情進展的如何?”薛可看著剛剛回來的太子,遞了把毛巾過去。七月流火,誰從外面走一遭回來都是一身的汗。

太子接過毛巾擦了擦:“還可以,只是查到布政使這兒沒有線索,也沒有證據了。你記得常三麼?”

“常三?就是楊家三爺的如夫人的哥哥?在朝堂上為妹妹伸冤的那個?”

“正是他。事後我便安排他過來山西這邊,在都指揮使司,暗中蒐集一些證據,他也頗有成效,都指揮使司這邊差不多能收網了,只是他離布政使司太遠,那邊還一些。”

“想不到常三倒是條漢子,還有此建樹。”薛可看了看太子些許不滿,忙道:“當然是殿下調配得當!”

太子滿意的笑了笑:“剛剛聽呂新說,你明日要去天涯山?怎麼大熱天還有這興致?”

薛可點點頭:“聽說布政使的原配夫人便在這天涯山的一處尼庵修行,我想前去看看。她原是他身邊最親密的人,說不定能有什麼收穫。即便沒有,去山裡逛逛也好,免得這些夫人天天過來。她們累我也累。”

“怎麼?今日沒收什麼好東西?”太子打趣道。

如今朝廷送禮成風。太子那邊已經嚴詞拒絕,這些人變著法子透過夫人送到薛可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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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可前兩天還興致勃勃的翻看這些新奇東西,這兩天也開始不耐煩了。

薛可也笑:“什麼新奇東西,今日還有位同知夫人不知從哪打聽的,還送了幾幅助孕的藥過來,讓你我同服。這入口的藥品,還真敢送!”

太子想起太醫之前說過薛可不願意要孩子的話,心中有些不自在,面上只是笑:“地方官員有些不大懂規矩,亂自揣度罷了。”

看著薛可笑的開心,道:“左右我明日無事,陪你過去。”

“那敢情好!”薛可笑嘻嘻地答應著,吩咐阿六同時準備著太子出行。

太子雖然想去,只是第二日一早便有事情。

薛可也不在意,太子出來巡查一趟不容易,很多事情之前放下的線,都等著這幾天收口,事務繁多,千頭萬緒。陪她實在是件奢侈的事情。

呂新等人早已準備好,見只有她一人出來,不由問了句:“殿下呢?”

“殿下有其他事情,咱們走吧。”

天涯山在太原府所轄崞縣東南四十裡,俗名蓮花峰,風景秀美,峭石壁立,巒岫溫和,山上亦有多處佛家修行之地,遂有小五臺之稱。

薛可一行人車馬來到山裡,一個婆子在馬車前轅木上坐著,一邊向薛可介紹。

“娘娘,在前面拐過去就能看到葉氏修行的尼庵了。”

薛可看看沿途風景,倒也怡人,笑道:“這個地方不錯,在此處修行是比在府裡看著其他人強。”

那婆子陪著笑道:“誰說不是呢?葉夫人也是名門出身,父親原來也是大同知府,只是七八年前因病走了,這不孃家沒有人撐腰,眼睜睜看著江大人娶了平妻回來。”

“這葉氏膝下可有子女?”

“哎!怎麼沒有啊!二子一女,女兒已經定了親,還沒出嫁。兩個二子都在京城讀書呢!”這婆子也是感嘆:“不過聽說江大人後來這位夫人來頭大的很,是京城來的呢!”

薛可冷聲笑了笑,不過是在皇后身邊當了幾年女官,也這般盛氣凌人,朝廷嫡庶分明,妻妾界限嚴格,她居然還能逼走原配,不可一世的在府裡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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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之間,一行人車馬來到一座庵堂。

黃牆黑瓦,並不氣派,只是庵堂周圍遍植高大的桑麻,夏天的樹蔭下讓人頓消暑意。外牆上爬著一串串牽藤的花,喇叭花、蔦蘿、牽牛花順著牆頭開的奼紫嫣紅,引得蜜蜂、蝴蝶競相追逐,好不熱鬧。

薛可心裡想著,這不像庵堂,倒比一般人家的庭院更有生活氣息。

阿六眼中也帶著一絲疑惑,前去敲門。

前來應門的是一位五十歲上下的婦人,一身信眾打扮,穿著土黃色的僧衣,戴著僧帽,卻未剃度。

她雙手合十道:“施主!這裡是修行的庵堂,如果要燒香還願,前面二里路有座觀音廟,您往那邊去吧。”

她低眉順眼,神色輕緩。阿六不由聲音也變得柔和:“師父,我們不是來燒香的,是來找人的。這裡可有一位葉夫人麼?”

“我們這裡都是要脫離紅塵的人,並沒有什麼葉夫人。姑娘如果是為著紅塵俗事來的,怕是要失望的。”

薛可上前一步,笑道:“雖然在這庵堂之中能修身養性,擺脫煩惱,可此事卻是關係葉夫人的身家性命,子女存亡,師父還是通報一聲的好。”

那婦人看了眼薛可,低頭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道:“您隨我來。”

因為是庵堂,呂新等侍衛就不方便進去,守在門口。阿六陪著薛可踏入門內。

院內奼紫嫣紅更勝牆外。芍藥、木槿一叢叢爭奇鬥豔,石榴花在枝條上倒垂著,紅彤彤的,似一個個小燈籠。

那婦人領著她們一路到了後院,路上也遇到兩三位比丘尼,婦人與她們雙手合十,其他人也都面色平和地走過,似乎薛可等人就生活在庵堂中,並沒有絲毫驚奇之色。

後院中有一位婦人正在井邊洗衣服。薛可打量她,大約四十多歲,一身居士打扮。

帶領薛可來的婦人喚了一聲:“慈心,這兩位施主是來找你的。”

慈心抬起頭,許是在這庵堂久了,也是神色溫柔,道了一聲:“有勞慈惠師父。我這便過來。”

她將手在罩衫上擦了擦,歉意的笑了笑:“容我進屋換件衣裳。”

薛可亦微笑還禮:“請便。”

不過片刻,慈心便從房間走過來。帶她們進來的便起身告辭。

慈心說是換衣服,不過是解了外面的圍裙,仍是穿著剛剛一身居士衣裳。

薛可原以為葉氏即使在修行也應當養尊處優,起碼有幾個隨身的丫鬟,卻沒想到她是事事親力親為,洗衣打掃這等粗活也是自己做。

慈心畢竟當過多少年的官太太,一見薛可和阿六的穿著、規矩,心下便有幾分瞭然,合十行禮道:“貴人從哪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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