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塵自殺的訊息傳來,仙姑已經在暗幫內宣佈並定於次日將任遙下葬。

天色陰沉沉的看是要下雪,仙姑坐在窗前默默地出神。薛可走過去:“嫂嫂喝點湯水吧,明兒還要打起精神呢。嫂嫂報了仇,任遙在天之靈也會安歇的。”

“我沒事,撐得住。可兒,遙哥真的就走了麼?”

仙姑難得展現出脆弱、迷茫的一面,薛可心中一酸,輕輕摟住仙姑:“嫂嫂,任遙不會走的,他的心,他的魂永遠都在這兒。”

“可,以後,就真的見不著了麼?人怎麼會這麼脆弱呢?那可是任遙啊!他那麼鮮活,什麼時候都閒不住的。”終於,仙姑的眼淚一滴滴掉落下來。

薛可輕輕拍著她:“嫂嫂,沒事,哭一哭吧。”仙姑哭了很長時間,聲音慢慢低落下去。

“嫂嫂,乖,睡一覺就好了。”薛可拍著她,小心召來隨身伺候的兩個丫頭,小心將仙姑扶到榻上躺著,又蓋了一床被子,薛可坐在旁邊,隔斷時間就用帕子拭去她眼邊滑落的淚水。

果然入夜之後,雪邊飄飄灑灑落了下來。次日清晨雪已經厚厚鋪了一層,整個院子都變成了琉璃世界。仙姑已經梳妝好,一身孝服,面容精神,看不出昨日的哭痕。

“可兒,我們走吧。”

任遙族內親戚倒是不多,但暗幫人員眾多,各分舵舵主及堂主都前來送行,暗幫這幾年明裡暗裡為秦王府效忠,也不少相識前來,任遙又是愛交朋友的脾氣,因而送葬、路祭之人頗多。因為習俗要求必須在午時前完成下葬,因而一頓忙亂。

薛可帶著帷帽一直在仙姑左右,男眷那邊有何堂主和秦王派來的一個管事協助,倒也沒出岔子。仙姑和薛可也是長長出了一口氣。

“嫂嫂歇歇。這邊守靈之事已經安排好了,嫂嫂不如下午就回任府吧。”仙姑因為腹中胎兒實在已經大了,在薛可她們苦勸之下也同意不再按制守靈七日,卻只見她搖搖頭:“我明日再走,今兒就讓我在這呆一晚吧,我再陪陪遙哥。”

薛可想著上午仙姑已經筋疲力盡,在這住一晚倒也可以,便吩咐下去。守靈之處是離目的三里地的一個莊子,一眾東西都是提前備好的。

誰知到了下午,雪居然下的更大了,地上的雪又厚,看不見路,不少馬車就陷到路旁,一行人走了兩個時辰,還不到一半路。薛可看著天色也著急起來,仙姑的面色卻越來越不好。

“可兒,不行了,我撐不住了,我肚子疼。”

薛可眼見她臉色便知道仙姑已經忍了很長一段時間,寬慰道:“沒事沒事,嫂嫂,馬上就到了,你等等,咱們帶著穩婆大夫呢,我去叫她們。”

薛可跳下馬車,隨行的除了暗幫的一隊護衛兄弟都是些婆子丫頭,在寒風暴雪中手足無措,聽到馬車中自家夫人壓抑的呼痛聲,更是面面相覷。

“穩婆呢?大夫呢?趕快過來!”薛可大聲喊著:“孫媳婦,去把兄弟們叫過來。”

“兄弟,夫人生產在即,現在來不及回府裡了,最近的就是莊子,你們分做兩隊,一隊去府裡,找到府裡其他的穩婆,聽她的吩咐將生產的一應所需儘快帶過來;一隊先去莊上,聽孫媽媽的吩咐,將產房先佈置起來。剩下的兄弟們給馬車開路,儘快趕到莊裡!”

“是!”聽到有人發號司令,眾人便像是有了主心骨,各自分了隊,騎著馬呼嘯而去。

穩婆上前道:“夫人腹痛頻繁,確實快生了。”

“好!我們馬車先行去莊子,大家空出一輛馬車備用,其他人在後面跟過來。”

仙姑的呼痛聲越來越大,馬車內外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短短一個時辰像是走了漫長的一天,趕車人的內外衣服在大雪天裡居然都溼透了。馬車裡本來就有暖爐,仙姑痛的不能說話,只是死死抓住薛可的手,頭髮一綹一綹的粘在一處。

隨著仙姑“啊”的一聲,穩婆驚呼道:“夫人破水了!”

“沒事沒事,嫂嫂,是孩子要出來了,你要挺住,都看見莊子了,馬上就到了。”

莊裡已有丫頭婆子迎出來,先前來的兄弟已經說明了情況,便有婆子抬著擔架被子奔到馬車前。一群人有的打傘,有的蓋被子,將仙姑抬著一路小跑進了屋。

房間雖然與任府佈置的產房不能比,但好在暖氣生的夠足,一旁的熱水都已經燒起來,婆子們手忙腳亂的備著從各處找來的紗布、工具、帷帳等,又在用熱水擦拭各處。

仙姑剛躺在床上,穩婆便已經伸手按摩她的肚子,賬內除了穩婆只留下兩個有生產經驗的媳婦。薛可在賬外喊道:“一切都備齊全了,嫂嫂只管安心的生下寶寶!”

薛可出屋看了一趟,大夫在隔壁屋子待命,莊子裡本就有七八家人,所以其他物品湊湊倒也齊整,就是粗陋些。此時也顧不上其他,薛可點點頭。

只是沒想到仙姑這一胎生的格外辛苦,天已經完全黑了,穩婆滿頭大汗的跑過來說是只開了三指,怕是還要折騰,但是夫人產前已經耗費太多心力,怕到時沒力氣。薛可厲聲道:“拿出你所有的本事來,只要母子均安,診金、賞金十倍!”

穩婆面色一喜,高聲應了一句:“是!姑娘放心,夫人一定平安生子!”又趕緊問道:“莊子裡有人參沒有?”

“人參沒有,但爐子裡煨著老母雞湯呢!”

“去臥兩個雞蛋,趕快端過來!”

趁著疼痛的間隙,好歹將這一碗湯分了幾次喂了下去。薛可聽著仙姑呼痛的聲音又有了點生氣。到了凌晨時,仙姑的聲音已經轉為淒厲,兩個媳婦進進出出,端出一盆盆的血水。

聽得屋外一陣吵鬧,薛可連忙趕出去,原來是從任府帶來的穩婆、奶孃和一應物品到了,薛可精神一震,四個穩婆在另一間屋子趕快換了衣服,帶著大包小包進了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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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可心中稍稍安定,走到屋外,只見一眾丫鬟在屋外走廊下神情悽惶,暗幫的兄弟們都在院子外,在風雪中不安的等待。

薛可大聲喊著:“夫人一切都順利!這是任幫主在天有靈,任幫主大仇得報,想看看自己的孩子!這天冷,大家夥動起來,兄弟們,就在院子裡生火!去把莊子裡的酒都搬出來,暖和暖和。”

那些暗幫的兄弟遠遠聽到夫人淒厲的喊聲,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聽這麼一說,才振奮起來,高聲喊道:“幫主有靈!母子均安!”

仙姑在產房遠遠聽到外面人呼喊,虛弱的問道:“外面在喊什麼?”

“夫人,是咱們兄弟,在喊幫主有靈!母子均安!都說是幫主心急想看看孩子呢!”

仙姑心頭一震,像是又有了點力氣。

院子裡火堆剛升起來的時候,內院傳來一聲高似一聲的報喜聲:“生了!生了!”薛可趕到屋門口,便聽見一聲嬰兒的啼哭聲。薛可腿一軟,跌坐在門口。

“姑娘,母子均安!是位小少爺!”

“好!好!全部有賞!”待小丫頭扶起她的時候,薛可才發現兩腮已經都是淚水。“任遙,你看見了麼?”薛可抬頭看向飄舞著雪花的天空,在心底默默問道。

第二天雪停了,產房裡的血腥氣也散了些。薛可進房間看見仙姑躺在床上,雖然疲憊卻是一臉的柔和、滿足。她輕聲道:“你看見寶寶了麼?”

薛可搖搖頭:“嫂嫂辛苦了。”

仙姑輕輕搖搖頭:“寶寶呢?快報給他姑姑看看!”

一旁的奶孃報過孩子過來,在綾羅裡包裹著的小東西雖然不大,一雙眼睛卻烏溜溜的轉來轉去。

“嫂嫂!”薛可擦了擦眼淚:“寶寶真漂亮呢!”

仙姑驕傲的笑了笑:“是啊!剛出來就睜著眼呢!也不知道哭,還是孫媽媽打了一巴掌才哭的!乾淨著呢!穩婆都說沒見過這麼乾淨的孩子!”

“嫂嫂真了不起!”薛可掖了掖仙姑的被角:“真好!嫂嫂都還好麼?”

穩婆上來,笑道:“夫人一切都好,就是生產時費了點力氣,日後好好休養一定能調養回來!”

薛可松了一口氣。

“可兒,謝謝你!”

薛可握住她的手:“嫂嫂,謝謝你!”薛可頓了頓問道:“嫂嫂想哪天回府?”

仙姑搖搖頭:“我想滿了月再走!這裡雖然簡陋些,可是離遙哥近點。我在生產時差點堅持不住,以為是天要亡我,後來聽到你說這是遙哥的在天之靈想早點看到孩子,我才明白過來,你說的對,這一切都是天意註定,我在這兒也多陪陪遙哥。”

薛可看看莊子裡一切倒也齊全,有不齊全的來回送也方便,點點頭道:“月子裡不宜走動,外面風也大,嫂嫂就在這裡安心做月子就好,我會安排好的。”

等到第三天的時候,差不多和任府來往的人都知道了,便有絡繹不絕的人送來新生禮。仙姑精神稍好了點,逗逗孩子,薛可看著小孩子的物品,只覺得小衣服小鞋子格外小,誰知道一穿到孩子身子,還是處處顯大,不由嘖嘖稱奇。仙姑看著她也覺得好笑。

“願兒睡了麼?剛剛吐了兩口奶,你們看著點!”

“是!奴婢們都在看著呢!夫人放心吧!”

一旁的奶孃也說:“夫人放心吧,小少爺就是吃奶吃的著急了,嗆了兩口,不要緊的。”

仙姑點點頭:“這急性子!也不知道像誰!”

薛可也好笑:“這說明願兒身體強壯!奶孃也說願兒吃奶的力氣大著呢!”

孫家媳婦趁著孩子睡著的功夫趕緊將這兩天的來往應酬禮冊拿過來給仙姑,仙姑擺擺手:“回頭再看吧!你先看著辦吧。”

孫家媳婦笑道:“其他的奴婢來也行,只是東宮和秦王府的禮頗重,您還是過過目吧!”一邊讓人端過兩個金黃綢緞鋪著的盤子過來,上面琳琅滿目。

薛可一邊挑揀著長生鎖,一邊笑道:“嫂嫂難得放下心來!”

仙姑也笑:“是啊!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願兒我就覺得圓滿的很!”

“就是委屈你和願兒了,在這樣簡陋的地方。”

“可兒,我出生宮廷,也算是生來繁華富貴,可是又怎麼樣?我母妃生下我不久就離世了,她一輩子在宮牆之內,金被銀盃,卻處處擔驚受怕,此刻我在陋室,內心卻富足的很。是福是禍,孰貴孰賤,誰又能說的清呢?”

“嫂嫂一向通透。”

仙姑突然看看她:“你呢?”

薛可有些迴避她的目光:“我?”

仙姑看著眼前兩盤珠玉,嘆了口氣:“倘若你是平常女子,我就會勸你,秦王對你是真心的,他對薛府監旨也是無奈之舉;可是你不是,你也不甘心,薛府的仇你也忘不掉,既然你選擇太子,就要放下過去,如此這般是不行的。”

薛可咬咬唇:“嫂嫂,我!”

仙姑擺擺手:“可兒,人生在世哪有圓滿?不過是自己的選擇罷了。”

“我已經選擇過一次了,嫂嫂,我沒有辦法再選了。”薛可苦笑一聲。

仙姑倒不明白她的意思,只當是她的感情糾葛,輕輕握住她手:“既然沒的選,就好好走下去。”

薛可點點頭。

新年便在莊子裡過去了,雖然是喪期,到底因為孩子的出生,雖然沒有張燈結綵,到底人人臉上也帶著點喜色。初五那日,薛可正看著莊子裡的人蒸年糕,碩大的鐵鍋裡散著米香,剛從蒸屜裡開啟的年糕熱乎乎,一旁的媳婦用紅棗一個個點上去,看上去煞是可喜。

薛可正用手拈起一個,有點燙,又趕緊扔下,惹起旁邊一陣笑聲。薛可聽到男人的笑聲,不禁回頭,卻看見秦王正站在狹小的屋門口,隔著騰騰的熱氣,一臉笑意的看著她。

“你怎麼過來了?”

“今兒沒什麼事,我過來探望夫人,順便看看你。”

“哪有月子裡探望的?”薛可在心裡嘀咕兩句,道:“快別站在這兒了,煙熏火燎的。”

薛可一邊說一邊包了兩塊年糕出來,遞了一塊給秦王,便和他一起出了院子。

秦王和她走在莊子裡,冬天景緻蕭條的很,白茫茫一片,踩著雪咯吱咯吱的響。

“今兒晚上京城花市那邊有燈會,你要不要過去看看?這段時間你也累的夠嗆,眼下任夫人這邊也安頓下來,不如出去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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