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新再進入東宮時,身上已經換了親兵隊的甲冑,看上去厚重而有質感,他拍著太子的肩膀嘆道:“老子才知道,還有這麼舒服的兵!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也不上戰場,用的還是他媽的最好的箭和槍!媽的!還專門有人伺候擦槍!這哪裡是當兵,這是當大爺!”

太子皺皺眉:“老八,你當著姑娘說話不能斯文點麼?”

呂新一拍腦袋,向薛可一拱手:“大姑娘別生氣!我們大老粗這樣說話習慣了。”

薛可笑道:“呂將軍何必見外!”

呂新也嘿嘿一笑:“還是大姑娘好!小老么,就屬你最婆婆媽媽!”

太子慪的不想說話。還是薛可說了史將軍府的事情。

呂新一拍胸脯:“大姑娘放心!包在我身上。史將軍不會拒了呂某的,只有一點,大姑娘的事情我能說麼?”

太子沉吟半刻道:“還是別說了吧!謹慎些好。”

呂新拎著一個不起眼的匣子進了將軍府。果然出來時雙手空空,史將軍親自送他出了府門。呂新回東宮復了命,準備回去,太子又留他在東宮幾日。

八月十八,秋高氣爽,宜出行,嫁娶。

史家姑娘的花轎已經從將軍府出了門。

史將軍帶著八個兒子騎著馬護在花轎兩側,甚是引人注目。

車馬一行出了南城門,又走了十多裡,男方迎親隊伍中便出來一名老者,向新娘長輩行禮,名為“乞留”,意為送女千里,終有一別,乞求留步,勿再相送。

史將軍點點頭,一擺手,送親隊伍便嘎然而停,花轎中史姑娘又出來拜別父親兄長,史將軍走到她面前,雖然他一向不大重視這個女兒,此時卻也紅了眼睛,沉聲道:

“該交待的,你母親已經交待了。還有一句,李家是東南望族,你嫁過去,如果受了委屈,當場先忍忍,切莫吃眼前虧,為父和你哥哥們會給你討公道的。”

史姑娘一向雖不敢怨恨父親,卻一直心有不甘,此時珠淚也忍不住滾下來。幸虧史將軍是軍人出身,既已道別,不再做兒女之態,留下大郎護送至浙江,一擺手帶著其他人轉身而去。

史姑娘卻沒有上花轎,她手捏著一個荷包,急切的在四周打量,一旁的貼身丫鬟走上前道:“姑娘,我仔細看了,沒有看見薛姑娘身影。”

“怎麼可能?這是她的針腳,我認識的!而且還有個馬球!除了她,誰還會送個馬球?”她手上正拿著那個合歡花開的荷包:

“你說你在清點嫁妝時突然發現多了個荷包,這一定是薛姑娘偷偷讓人塞進來的,她是想告訴我她沒事,可是她如果知道今天我出門,一定會過來的。”

“可能是薛姑娘不方便露面吧,要不怎麼偷偷塞進來呢?這既然是薛姑娘一片心意,姑娘知道她平安就好了。”

史姑娘點點頭。只是又踮踮腳看看遠處,終於嘆了口氣,上了花轎。

卻說花轎停留不遠處東南方向有個小山,山上一座全真道觀,管鉗一座四方亭,太子、南宮、呂新幾人在亭裡喝茶閒談,薛可一旁眺望著山下的花轎隊伍,隊伍停下,想必在此告別。

薛可回到茶案前端起一杯茶,輕輕嘆道:“史姑娘在閨閣中就受委屈,只希望嫁過去後,李家公子能如傳聞一般品質端方,性格純良,能一生一世一雙人。”

南宮聞言,卻是一口水噴了出來,太子也忍不住低咳了兩聲。南宮嚷道:“品質端方,性格純良?姑娘你哪來的傳聞?”

薛可急道:“這是阿六從香鋪夥計那打聽的,怎麼了,不是麼?”

“李家那小子他爹是浙江指揮同知,又兼著巡海使,沿海的幾場不大不小的海仗都是這小子指揮的,他還管著東南一代海上貿易,自古慈不掌兵,義不行商,這小子年輕雖然輕,心計卻像千年的老狐狸,東南官場送他綽號‘玉面小狐狸’,和品質端方,性格純良哪裡沾的上邊?”

薛可一臉震驚,看向阿六,又看向太子,太子也點點頭,算是認可了南宮的說法。薛可不由著急:“那怎麼辦?那史家姑娘豈不是要吃虧的?不行,我得告訴她!”

南宮撇嘴道:“這次是李家那小子親自上門求娶的,肯定是一早相中了史家姑娘,人家都定了婚書,人都出閣了,姑娘你還能怎麼樣?”

薛可氣道:“那你怎麼不早說?”

“我以為史姑娘就喜歡這樣的啊!”

“你!”

太子正要勸上兩句,只見一個丫鬟模樣的人過來,拿著一方帕子說:“我家主人想請姑娘過去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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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可一看那丫鬟手中拿的帕子,不由喜道:“這是我以前繡的送給史家姑娘的,你家姑娘在哪?我正要去找她。”

那丫鬟微微欠身:“姑娘請跟我來。”

太子朝阿六使個眼神,阿六便隨著她們一起出來。出了亭子只有一條山路,兩旁都是些翠竹,拐了幾個彎,在道觀後面有一處不顯眼的庫房。

丫鬟欠身道:“姑娘,我家主人在裡面等您。”阿六推開門,薛可提起裙子正準備跨過門檻,丫鬟卻伸手攔住阿六,阿六正欲動手,薛可忙攔住:“阿六,你就在此處等我。”

屋裡光線晦暗不明,薛可閉了下眼再睜開才能適應屋裡的光線,屏風裡隱約一個人影,薛可奔過去:“雲兒!”

剛一開口,薛可便覺得不對。屋內那人緩緩轉過身,戴著紫金王冠,一身月白素袍,面如秋月,眼似寒星,正是秦王。

兩人看了半晌,薛可忍不住問道:“怎麼是你?”

秦王溫和地笑了笑:“我猜想史家姑娘出閣,你必定要來送一送的,所以來碰碰運氣。”

他看了看薛可,見她衣著樸素,面色尚可,忍不住問道:“你最近過的如何?驛館之後太子對你如何?最近總是打探不到你的訊息,我有點不放心。”

薛可揚了揚嘴角,驛館之事發生後,她每天只在抱朴院和玲瓏閣之間來往,玲瓏閣本來就更機密點,秦王打探不到訊息也是正常,卻笑著說:“看來東宮的整肅還是有效果的,是不是?”

秦王一臉寵溺的看著她:“聽說你下了一番力氣整治,自是不錯的。”他頓了頓又道:“太子對你還好麼?你知道男人總是介意這些事的,就算是他讓你這麼做,心裡也會在意的。”

薛可知道秦王一直認為驛館之事是太子精心策劃,也懶得辯駁,由得他誤會,面上卻是勾起一縷笑容:“哦?男人都會在意麼?那阿闕,你在意麼?”

秦王面上仍是淡淡的笑意,聲音卻藏不住一絲苦澀:“阿可,你何必問我,你難道不知道麼?”

薛可笑的更燦爛,晃得秦王有點睜不開眼:“那你今天約我到此是為了什麼?如果我說我過的不好,阿闕,你又會怎麼做?”

秦王走兩步,薛可這才發現房間內有一道暗門,秦王開啟這道門,偏了偏身,薛可走過去,看見不遠處一輛馬車。

“阿可,你如果在東宮呆的不開心,我今天就帶你走。”

薛可點點頭:“那如果我不願意走呢?”

秦王面上痛苦之色一閃而過,繼而又溫和的笑了笑:“那你就留在東宮,等我日後接你。”

“日後?莫非要等王爺你奪嫡成功?”

薛可的話雖然尖銳,秦王卻也沒有驚訝、反駁,平靜地道:“這條路兇險的很,我也沒有十足把握,你留在東宮也好,倘若事敗,依照太子性格,你也總能是一宮主位,不會太差的。”

薛可怔了一怔,轉而又冷笑了兩聲,轉身道:“太子對我恩寵有加,我在東宮承恩雨露,過的甚是滋潤。王爺多慮了。我出來時間不短,怕太子殿下著急,該回去了。”

薛可走了兩步,手卻被秦王一把抓住,他身形未動,薛可盯著他的手,半晌,秦王終於放開手:“阿可,照顧好你自己。”

薛可跨出門檻,便看見門口焦急張望的阿六,阿六心知不對,薛可搖了搖頭,阿六便不作聲,扶著薛可回到亭中。

太子看到二人人影方才又舉起茶杯,狀似不在意的問道:“怎麼現在才回,都說什麼呢?”

薛可笑了笑,未做回答。

呂新哈哈笑了兩聲:“我說殿下你也太小心了,大姑娘走了幾步你就心不在焉的!”

南宮見太子一臉尷尬,連忙打哈哈道:“這在外面,姑娘身份敏感,還是小心為上,小心為上!”

呂新聽著也有道理,又拉著南宮繼續說剛剛提到的戰場軼事。

幾人收拾一番,出了亭子,興兒又請示,已經到了午膳時分,而這道觀素齋是京城出名的,要不要在觀中用膳,太子無可無不可,見薛可有點興致,便點頭同意。

早有小道士收拾了一處乾淨雅緻的院落,正引著他們過來,卻見遠處竹林拐角處有幾人走過來,卻是秦王為首,帶著楊府三郎和另外幾位王府屬官。

太子心裡頓時無限狐疑,只是面上不顯,雙方拱手見禮。

“王弟怎麼今日頗有興致,跑到這道觀中?”

“秋日登高本是雅事,今日天氣甚好,想必王兄也是羨慕這山中景緻才過來的吧?”

太子心中冷笑,看著秦王面帶笑容的跟著他一路到了齋堂,卻也無奈,只是冷著臉,讓南宮去應付。

看到秦王不自覺看向薛可,遂招手叫過薛可,見她頭上別著一隻蝶戀花的珠釵,映著滿頭青絲,將她那只釵正了正,關切問道:“這走了一上午,累了吧?也就是你刁鑽,非得吃這觀裡的素齋。”

南宮幾人都被他口中寵溺的語氣驚的一身雞皮疙瘩,呂新更是不明所以,瞠目結舌的看看太子又看看薛可。

秦王忍不住冷笑道:“王兄真是風流多情啊!前段時間聽說王兄為一位昭儀賜東珠,做花冠,一時傳為風月佳話,怎麼轉眼又和其他人卿卿我我!”

太子正為此事後悔不已,又被秦王明晃晃的點了出來,心中不由惱怒,又怕薛可多心,偷瞄了一眼薛可臉色,見她倒無異常,沉聲道:“怎麼楊首輔不在朝堂,王弟閒了麼?也開始關注這些風月傳言了?哦!愚兄倒是忘了,王弟一向是知情識趣的,要不怎麼在中秋晚宴上憑一支曲子就娶了楊家兩位姑娘入府呢?”

秦王面色陰晴不定。

其他人也不敢插話。恰好幾個小道士將菜端上來,大家一時入座。

這道觀雖然素齋在京城也有點名氣,但到底齋堂還是簡陋的很,每人面前不過三菜一湯而已。好在不是薛可素日厭惡的那種素雞素鵝,一道泉水豆腐,一道五彩毛豆,雖不驚豔,卻因為食材新鮮,薛可倒是比平常多用了一碗飯。

小道士又上了幾道素食點心,配著桂花醪糟,也頗能入口。

秦王看薛可每樣點心都嘗了口,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一點弧度,吩咐長順去觀中將每樣點心都打包了一份,悄聲遞給阿六。

太子心中不自在,道:“這點心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心吃多了積食。”

薛可眼皮也未抬,說:“殿下多慮了,我也不似孫昭儀那般嬌貴。”

秦王的臉色更白了,相對於太子的夾槍帶棒,薛可這句含酸帶醋的話顯然更扎心。

太子碰了個軟釘子,不再說話。

南宮忙打哈哈解圍道:“這綠豆糕果然比京城的五芳齋做的更地道,下官倒是愛吃甜的。”

呂新不明就裡,哈哈笑道:“南宮大人,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還愛吃這種甜點,我還以為你這體形是吃肉吃出來的,哈哈哈。”南宮沒好氣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漢子。

剛吃完,太子又拿起帕子給薛可擦手上的點心屑。秦王一行便起身告辭了。

雖然是做給秦王看,太子握著薛可的手,她的一雙手柔弱無骨,指頭上摸著有一層細細的繭,他心中一軟,又想起那個合歡花開的荷包,一時五味雜陳。

薛可玩味的看著他,太子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神,連忙放開薛可的手。

呂新吃驚的看著他們。薛可笑道:“呂將軍不必驚訝,殿下不過是做給秦王看的。”呂新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要做給秦王看,但是他一向視大姑娘為神明,既然大姑娘解釋不是這麼回事,他也就不深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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