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世途要比素還真等人回來得早。

有北隅皇城贈送的瀚海路線圖在,進入時再帶著點刻意打草驚蛇的意味,尋找目標不難。但出來時,要從茫茫樹海尋找出口,反而廢了一夜的時間。得虧之前察覺狀況,北辰元凰已令皮鼓師打通內中泉水,到明月升起月光照映水面,林內的河流便是天然指向出口的路。

只是皮鼓師已死,再無人能夠將水源堵起,曾有療傷奇效的瀚海聖泉終究會走至枯竭。但北隅內中已有部分聖泉儲存,兼之已與邊疆四族互通有來,按照玉階飛後續計劃,日後會以貿易等再加以限制。

這麼一耽擱,素還真就和佛劍分說、傲笑紅塵兩半路遇襲的傷員湊到了一起。至於屈世途,早在戰事一開始就和秦假仙等人溜得飛快,一路跑回琉璃仙境,撞上蹲在門口看晨曦的杜芳霖。

曾經的屈大軍師也是一位聰明人。

屈世途認為素還真需要和杜芳霖獨處,自動自發就離開現場下去泡茶。反正半是退休的他也不太願意繼續動腦,聰明人出嘴,笨的人等著出力就好。結果等屈世途刻意慢吞吞泡完茶,端著茶盤估摸著時間重新回來,一抬頭傻了眼……人呢?

屋舍中空蕩蕩,也不知是素還真拐走了杜芳霖,還是杜芳霖拐走了素還真。“這這這!”屈世途左看右看,無奈繼續等:“哈,看來這壺茶很快又要涼了。”

盤古玄窟,一處隱藏在荒山中不起眼的山洞。

被擒抓而來的吞佛童子就藏在這個洞裡,而這個地方屬於素還真,也許就是那傳說中的求生站之一。

杜芳霖摺扇一抬,指尖凝聚氣針,身形剎那越過素還真。在被擒之魔人察覺動靜之前,他已以一種偏門手法,在一掠之間分別刺入魔人七處關竅,凝脈之針,封閉六識!

吞佛童子剛剛睜開雙眼,毫無反抗餘地失去對外界的感知,意識重新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讓一名智慧不差的魔旁聽接下的話似乎有些愚蠢。但也許,吾確實需要先詳細一說有關記憶中異度魔界的一切。”

杜芳霖拂袖轉身面向素還真:“素賢人可算是已將一份關鍵,提前握在手心裡了!”吞佛童子當然能稱之為是一份關鍵,因為他是唯一有可能會為人類而背叛魔界的魔。

就連此刻的吞佛童子自己都無法確定。在其漫長的被佛門封印了魔性而成為北域劍者一劍封禪的歲月裡,這份屬於人類的人之心從未因魔者之迴歸而消失過。

但杜芳霖此時也很頭疼。他對目前局勢的全盤掌控有一半底氣是來自於熟知的劇情。隨著事情的發展,劇情改變越大,這部分需要做的工作就越趨細緻。吞佛童子這份變數是需要被掌握,但這時候時機卻不對!論洗腦工作儒門道門皆不擅長,而佛門聖域背後之聖地,萬聖巖中最適合的那位至高佛者恐怕還在閉關。

在聽素還真提起吞佛童子之後,杜芳霖腦海中一直在盤算要怎麼辦,也有想過是不是可以藉助無佛寺中的那位有道高僧之力來引導吞佛童子之人性……還是免了,跟著劇情走會比較保險。畢竟他所要的是一個傾向人類卻保留魔族手段的吞佛童子,可別出來一個被洗腦徹底而溫和良善的吞佛大師。

“大致情況就是如此這般。”一口氣說了個底朝天,杜芳霖有些口渴想喝茶。

“如此,素某便瞭解了!”

素還真邊聽邊在腦內分析。異度魔界是活物,出入口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隨時轉換;這一次瀚海之行消滅的主要是第一魔殿,還有第三魔殿鬼族之地尚在斷層的另一邊;道境之前就是被魔界所滅,一個不好苦境說不定就會步了後塵;吞佛童子在除去身為第一魔殿先鋒之外,同樣也是第二魔殿之主九禍身邊得力助手。

“削弱力量是一定,但是否會因此引發其他後果,卻是有些難辦。”明了前因後果,素還真差不多也能明白杜芳霖的為難。時機未至,不好安置,用來釣魚也要看魔界是否願意上鉤。

“這一次行動能夠成功,無非是趁魔界初臨根基不穩,打其一個措手不及。”

杜芳霖道:“以逸待勞,以攻代守,以有算無方能有此成效。”往後若是魔界有了提防,再想算計可就沒這麼簡單。但第一魔殿元氣大傷,在殿主閻魔旱魃未出之前也能消停一陣子,替苦境這邊爭取到了時間。

“素還真,日後你吾還能保持如此‘默契’嗎?”杜芳霖三分保留,一絲探究。

“這便要看前輩目的為何。至少此時,素某相信日後,合作愉快!”

素還真一揚拂塵,算是初步達成一致。兩隻老狐狸隔著吞佛童子對視,內心皆充滿和諧民主與富強。如果在這個時候,能再有一個月才子談無欲在,那就更好了。

“今日之談話,吾會寫一封信,交給遠在不知名所在的玄宗之主。”

“回頭素某也需要將今日內容轉達脫俗仙子談無欲。”只有兩個人玩不起來,確實得設法多拉幾個人落水!

“杜某真是十分欣賞素賢人啊……”杜芳霖扇後眨眼。

“前輩過譽了。”素還真三分謙虛毫不客氣。

杜芳霖合攏摺扇:“春秋有字‘孚辭’,但並不常用,不如日後素還真便喚吾‘春秋’,前輩二字畢竟太過生疏!”前面只是開胃菜,後續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再這麼喚下去,他怕自己會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都說子不語怪力神,偶爾迷信一下,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這邊兩個人在為稱呼問題有來有往,那邊屈世途守著琉璃仙境,茶已經又涼了一壺。

北域藏龍崗往西而行,有一條水域支流並無名稱,因為水色渾濁而被當地的人稱呼洪河。這場以逸待勞埋伏中唯一生還的魔將別見狂華半途傷勢發作,在太陽升起之時倒在了河水流經之地。

不久之後,有一名提著木桶的灰衣書生前來河邊取水,一眼便瞧見那倒在石頭堆裡的黑衣蒙面傷者。書生形貌儒雅,五官端正,衣著打扮有些寒酸。他停下腳步,神色深思,對異度魔界也算有幾分瞭解,更別提魔將身上所中之招更是被他所熟悉。但是魔,顯然還活著。猶豫思索片刻,書生丟下木桶,俯身將魔將扛上了肩,就這麼一路又走回附近山下那處獨門獨院。

小院距離附近唯一的村落並不太遠,屋舍後方被竹籬笆圈了一塊地,一身白衣的道者正手持拂塵,坐在籬笆旁邊調息養傷。劍子仙蹟聽見腳步聲抬頭,略微打了一個招呼:“付樂書,你散步回來了。”

也不提水桶。

在這邊寄居的這些日子,劍子仙蹟已見過這位將自己從險境帶回的書生丟三落四許多次。反正仙姬姑娘一會也會去河邊洗菜,總是能撿一些零碎回來的。

琴思弦動付樂書,孚言山劍術最好的第六弟子,在變故之後繼承胞弟付詩禮的遺志,決定趁年輕去走遍天下,已離開山門百年之久。不知不覺間曾經的俊秀儒者就變成如今這樣寒酸小氣的中年書生模樣,整日腰裡別著一副破紙扇,大概儒門的禮儀講究已經忘記一大半。

付樂書抬手卸下別見狂華,啪嗒一聲將人扔進樹下沙池裡。

原本正襟危坐在沙池便苦練一手狗爬字的鶴氅道人一肩黑髮束以木簪,抬頭瞥過來一眼,隨即皺眉:“魔氣?”這道者看上去要比付樂書年輕得多,神情中自傲未脫,眉目清冷,腰裡別著銀絲拂塵,還有一支用來畫符的筆。他用來練字的卻是一根樹枝,就這樣在沙池裡劃拉。因為外人的干擾,原本劃出的字跡已趨模糊,但可以看出其中方方正正的部分。

凌摩穹空令神霄,目前與付樂書同居的道門之人。

兩人之間的關係亦師亦友。在劍子仙蹟看來這一儒一道十分有趣,讓他懷念起昔日與好友疏樓龍宿剛剛相識的日子。

付樂書轉身找水洗手。

那邊鶴氅道人以手指夾住樹枝,暗合劍勢,打算一劍幫落入沙池的魔人結束性命。堪堪一柄破舊摺扇及時而來,架住這致命一擊:“小子,你是否該尊重一下本儒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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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撿東西!”之前的劍子仙蹟也就算了,這回的魔算是怎麼回事!令神霄一掃長袖,眉宇不動,指尖樹枝堅持向前。付樂書反手以扇做劍,將樹枝上蘊含之劍意盡數卸除:

“魔也是一條性命,出家人不該慈悲為懷麼?”

“咳。”劍子仙蹟紋風不動,出言糾正:“是修道人。”

那名鶴氅青年一身道門氣息純正,顯然有些出身,但平時沉默寡言,不似付樂書這般三言兩語就將自身來歷掉了個底。當然這也是劍子仙蹟鼎鼎大名受人信任的原因。

“修行人莫要這般戾氣深重,當初嗜血者之亂,吾可不是在野外撿回了你。”付樂書已收起紙扇,低頭看著竹製的扇骨出現一條白痕:“扇子倒是便宜,為補償,罰你去寫五十張大字。”

寫大字,可不是沙池裡胡亂扒拉兩下就能應付過去,每一張需端正態度,按要求字還要有風骨。

“哼!”令神霄道:“救虎為患,你會後悔。”

“救了你本儒已是時常陷入後悔了。”付樂書擺擺扇子,轉身看了看沙池中被之前劍氣擊落面具的魔:“……劍子,可否勞動一下貴眷仙姬?”

這恐怕還是個雌性,確實是撿魔撿得不太妥。

仙姬姑娘是在次日沿著一路打鬥痕跡啼啼哭哭來到洪河水畔,看上去原本正要在河邊替劍子仙蹟燒紙,就被每日散步的付樂書順路撿回家。書生盯著別見狂華,心中揣測為何出招之人一式君子風竟然未曾取下這魔性命,莫非是另有緣故?如若不然,剛剛令神霄那一劍就任憑其刺下去了。

此時別見狂華其實已經醒了,但不知為何人無法動彈。“昨夜風聲大作,究竟是何緣故,也許可以從此魔人身上得知。”劍子仙蹟起身道:“嗯……”

兩人同時聽見前院傳來劍子仙姬嬌柔呵斥之聲:“什麼人!?敢擅闖仙姬別院?”

付樂書動作一頓,仙姬……別院?

劍子仙蹟眉梢一動,有人到來?

便聽疏樓龍宿的聲音道:“敢問劍子仙蹟可是居住在此?吾受人之託,前來觀視吾友之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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