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境,已是黎明。

天邊的業火,有一瞬間染紅了將要被夜色吞沒的星辰。

杜芳霖:“哎嘿~”

草亭之外,畢恭畢敬站著的儒門小哥眨了眨眼,錯覺自己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名詞。青貉抱狐生將面孔躲在宮扇背後,小心翼翼露出一隻眼,但是眼前的硯主依然是垂袖長身直立、一身墨衫執扇的靜默身影。

“真好啊。”

春秋硯主收斂道:“這樣一來,佛門元氣大傷,接下來的武林大局中,儒門上位有望!”

青貉道:“……硯主。”

杜芳霖:“何事?”

青貉抱狐生拜服行禮:“您,居然是這樣想?”

杜芳霖道:“哦,這是之前用來說服儒門龍首的說詞之一。”

青貉道:“學生先鬆口氣,不過,如此簡單就說服?”

杜芳霖轉身:“當然不是,龍宿那人,自然是要見到實質的利益才肯出手幫忙拖住愛管閒事的劍子。”

抱狐生不再詢問。他好奇心雖然強,但還是有分寸在的。

而且萬聖巖其實也沒有多大事,即導師善法天子帶領大部分僧侶此刻人在風水禁地。魔者襲滅天來目標直接就是對準如來之巔的半身一步蓮華,至於其他僧侶以及萬聖巖選擇留守的那位尊者……聽過故事的驟雨生應該會手下留情,不至於當真殺絕罷?

“時間也該差不多了。”青貉自然後道。

黎明已至,天空依然黑暗,有翅膀飛翔聲音劃過,肥胖的大山雀撲稜著羽翼,穿梭過夜晚,飛到杜芳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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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寵物……這算是邪靈的儲備糧吧?

“好友。”杜芳霖道。

“嗯。”塵六夢借山雀之口應答。

“驟雨生聽懂訊息了嗎?”杜芳霖再問。

“可能並未。”

邪靈想起一路上見到的僧眾屍體,大山雀平穩冷靜地回答:“而且,吾最後那一聲笑,像是將伊嚇到了。”

杜芳霖垂眸。好的,他有心理準備,反正炎山上藏著的神兵利器已經給人捎過去了,打鐵的一路打殺成什麼個山雀樣子都沒有什麼關係,只要別用讓人熟悉的招式自曝身份,就不算是找死。

“伊殺了談無欲。”大山雀扇動翅膀,補刀x1。

“伊燒了萬聖巖。”大山雀扇動翅膀,補刀x2。

“伊現在與襲滅天來一同去往雲鼓雷峰,踢破了山門,已經對上了殊印塔。”邪靈繼續,“過來之前,伊有衝三聚僧老喝出獰笑聲。”

這迎面撲來的氣息,像是一時讓人不能呼吸。

老鐵,你閱讀理解滿分啊!

背對草亭之外的青貉抱狐生,面向山雀,杜芳霖捏著摺扇嘗試捂胸口,但發現自己現在的狀態,其實不用呼吸也能順利地活著:

“吾有在雲鼓雷峰留下梵天一頁書。”

大山雀冷冰冰道:“可能是被汝雲中斬斷一劍驚到,目前為止,梵天並未現身。”

“嗯……那就是另外的分支,梵天可能被人纏住。弦首呢?”

“未曾有見,也許,已發現什麼,尋梵天而去。”塵六夢冰冷自語,反應很快,立刻領會到自家硯主除了在素還真那件事上,其實是與梵天一頁書也是有所交代的。只不過當時情況下,要殺素還真,則必須截斷梵天與萬聖巖之聯絡,而本就應該暗中留在雲鼓雷峰成為一招暗棋的梵天一頁書,也或許正是因為素還真出現在萬聖巖,感覺一絲不妙,當時才會出面。

那麼,應該留在雲鼓雷峰控場的一頁書並沒能阻止住天狐妖僧大開殺戒的行動,自然引起第三人六弦之首蒼的注意。

“唉呀,我這樣的動作,本就是在三教底線上游走,有人看不下去,果然要直接拖吾落水了。”

杜芳霖道。

驟雨生在雲鼓雷峰披著天狐妖僧的皮大開殺戒,到頭來一身腥的人絕不會是隨時可拋的“刀”,只會是用刀的那個人。

“要返身知會老鐵嗎?”大山雀不由抬頭。

“不用。”杜芳霖道,“讓他殺,趁現在雲鼓雷峰無領頭者,替隔壁清除一些用心不專的蛀蟲也還行。”

就是事後得把人塞去北域和野獸作伴,沒事別再來中原!然而瞞者瞞不識,回頭自己也要裝作“一切純屬變數無奈無奈啊”的樣子才可以。

杜芳霖總結:“就是說,襲滅天來必然能夠拿到‘滌罪犀角’!”

塵六夢回應:“魔劍創世,無人可擋,應該是能。在這件事上,一頁書縱然前來支援,也只會選擇縱容。”

“那麼,好友。魔龍西墜之計劃到此為止。在你心中,可有猜測過後續的事情麼?”杜芳霖抬頭,看向山雀腳下隨著微弱的光線而起伏浮動的黑影。

大山雀黑漆漆的眼珠子瞅了過來。

“你的事,我不管,與邪靈無關。”塵六夢聲音冷冰冰,但挺可靠:“收官,再見,養傷去了!”

黑暗陰影馬上褪去,像是後面有鬼在追。

大山雀尖叫一聲,突然慌慌張張拍動翅膀,遠離了這處草亭。野生動物的感官總是敏感的,此時的杜芳霖就絕不是一個會讓生靈主動親近的人。

這是在這一卷當中,杜芳霖最後一次見邪靈塵六夢。

墨骨摺扇在掌心平攤推開,潔白繪有一樹桃花的扇面上多出一根漆黑的扇骨。這是由大山雀腳下的影子隨風送上,合作者襲滅天來達成彼此條件後送還。

扇骨墨黑如玉,其上成功地吸附了魔界之氣,就彷彿……彷彿曾被邪靈不小心扔進過天魔池,又成功地在六慾天地陰陽二氣中淬鍊過似的。

這枚信物,就變成了能同時容納正邪之力,並且暫時能當做一個類似“中轉站”模組的存在。

杜芳霖向外伸出手。

青貉猶豫片刻,從袖中掏出一方石硯。抱狐生明顯有些憂心,但是青貉什麼都不說,什麼也不提,“這便是蘭臺之前在武林中,跟隨在天狐妖僧後方,所吸納的死亡之人的血液,其中品質大部分都未能達到要求,唯有鬼梁兵府,堪堪合格……”

所以,之前才需要天狐妖僧在武林初步揚名的同時,真正造成一些血案。

北域出場以來,杜芳霖使用武功的次數不多,但也不少。其中動用到儒門禁招這一類,也只有一兩次。

就是說,從未全力出手過,也不需要出手。

他不擅長劍法,而術法多有限制,跟人打架除了碾壓式欺負人,幾乎沒有別的辦法。那麼用血液加上魔氣稍微啟用下靈魂深處有所關聯的那半本奇書萬邪血錄,暫時在儒道功法之外,包上一層邪道術法的皮,利用正邪模擬陰陽二氣,利用那根在魔界淬鍊的扇骨,來當做各種變化之緩衝。

陰陽之變在於混沌,勉強扣題,就這樣暫時擴容一下功體這是說給手底下人聽的,畢竟馬上就要去打架了,先做一些準備沒問題。

扇骨歸位,石硯傾斜,粘稠的黑紅液體帶著一絲絲刺骨冰涼的怨氣,就此注入到墨骨摺扇之中,讓扇面桃花越發猩紅,替墨色扇骨纏繞上絲絲不祥紅韻!邪入聖體,若非“春秋一劍詩酒之狂”上的人皇聖氣提前被白蓮之血所壓制,此時杜芳霖就要被自己親手成就的人道聖劍所反噬,說不定當場漫天飄紅小紙片。

完成任務,石硯在杜芳霖五指中咔嚓迸裂,碎成隨處可見的小石子。這種已被死亡怨氣所浸染的器具,本就半毀,碎掉也絲毫用不著可惜。

得怨靈之血,杜芳霖身上那種逐漸流逝的感覺,總算是延緩了一些。

“回去。”

他道,“回麟闕,莫要去槐山。我會回來,安心!”

草亭之外。青貉抱狐生聞言不語,忽然抬手,用青玉宮扇遮住了雙眼。“硯主啊,這句話之前,您在去往道境的時候,也同吾等說過。”儒生躬身行禮,“這一回,可莫要再讓眾人久等了!”

離開草亭,天色已然徹底轉明。

在中原極西之地,或者說是已經位於西武林與中原交界的所在。

一處山谷,緣溪而上,及至源頭,有人在綠樹蒼蒼的平緩坡地上,建了一處名為“沉流重泉”的別苑。

在別苑建立之前,泉水的源頭,不過是放置有一些石桌、石椅的荒野空地。但這裡也曾是邪天御武之亂時揚名西武林的組織“九鼎之社”的集會地點,因此在別苑建立之後,泉水的源頭被人用玉石堆砌成一口小小水井,但那些石桌、石椅卻不曾動過。數一數,一共有四座石桌,八處石椅。

因為無主野地變成了私人別苑,因此沉流重泉外被人佈置了陣法。

陣法能夠自行調整環境,讓偶然惡劣的天氣變得和風柔順,讓陽光永遠如同黎明初開,溫柔多情地灑下,讓一切保持當年七人初會時的模樣,宛如紀念。

所以這裡其實是看不到真實的天空、真實的外界,甚至一定程度上模糊了時間,而陣法帶來的充沛天地靈機,也很適合打坐練功。

有一位僧者,就這樣被無形束縛了。

招提僧人在沉流重泉,為得到一個答案,一個隱隱約約在近日心頭浮現的天啟。

而外界,天尚未放出光明。

雲鼓雷峰之戰在魔劍創世的策動下,開啟了!

溪水潺潺而流,水質清冽。

很適合浣洗兵器,比如一直守候在附近,直到這一日來臨之後,不巧已沾染些許塵埃的“天刀”。

身著白氅肩披黑羽的刀者沉靜了眼神,注視著溪水中刀之倒影。

天刀笑劍鈍應當年之約前來,所肩負的任務,並不僅僅只是在磁心源一事中臨時客串打手而已。在這個世上,或者說,在如今的九鼎之社還活著的五名成員中,也只剩下他一人能動。能在沉流重泉別苑之外,守住一位至交,一份承諾!

業火已撼動天宇,不久之後,被留下的僧人必然會有所察覺。

在天機未曾徹底顯露之前,笑劍鈍將天刀歸鞘,人起身,揚起白氅黑羽。他終於有所動靜,抬頭看向那綠樹掩映中關閉多日的別院朱門。一步一步向前,繼續沿著溪水前進,溪水穿過別苑,繞過精緻的樓亭,最終豁然開朗,正是源頭處原封不動的荒野之地。

八處座位,最終只有七人滿員,時光荏苒,如今還剩五位。

正安靜坐在曾經位置上的招提僧忽而睜眼,看向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昔年好友。“是你。”此時僧者一無所覺,只心底一動,似有幾分異象,“天刀笑劍鈍。”

笑劍鈍也正一點一點合攏了手中描金繪扇,“抱歉,令好友無名僧,久等。”他神情溫雅,行為灑脫依舊:“哈,算算時間另一位也快來到,正是如今硯主。”然而天刀懸在腰間,卻處於隨時方便入手的位置上。

招提僧起身:“你來此,那麼”

預兆來的如此突兀,是雲鼓雷峰慘流之鮮血,來襲之魔氛,被觸動的地脈深處的秘密,被牽引的封印空鞘佛刃!

招提僧:“杜芳霖,雲鼓雷峰!”

有風吹過,拂動金色髮絲。

笑劍鈍抬手握刀,嘆:“真的不再等一等嗎?難得那人找到了方法,一切故事,皆會終結與此……無論如何,唯有你,不可歸去!”

外界天色已然大亮。

杜芳霖正在趕路中。他沒有料到自己前方路突然就這樣斷了,起因是頭頂轟隆一聲,像是雷霆破開了屏障!

一個巨大的黑影自天而來,像是一艘尾部冒青煙的巨大浮空船。船好像壞了,先是掉下幾個零件,然後呼地激盪颶風,咔嚓咔嚓轟,只一瞬間,大船墜落,前路已斷,多出一個坑。

還有一隻路過的倒黴鬼正好被壓到,於是船的底部出現模糊血肉一團,染上了可怖的血痕。

“完了!”有童子的聲音。

“確實是完了……洗船很麻煩,修船更是貴!”是另一名童子的聲音。

“船底下死掉的人看起來像是個儒門。”之前的童子驚訝道。

“完了完了,儒門的人都很難搞,這下宇主要上法庭了!”後續的童子聲音彷彿要哭出來,是真心實意地擔憂了。

有人咳嗽,劇烈咳嗽,像是被煙燻到。

“究竟是怎樣回事?”

這個人道:“昨日天上一大只龍墜落,看上去比那只雲鯨還要狀,吾已不求切割些肉來做燒烤,但是能不能尾巴莫要掃過吾的船,唉,果然是出了故障,幸是船而非是劍,不然就要應下苦境俚俗,‘劍毀人亡’了。”

“那邊那位兄臺可否停步?”

“看在同為三教的份上,幫吾往儒門做下見證。就說此乃天災龍禍,並非吾船……‘有意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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