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面前興高采烈的村民,熱火朝天地撿拾起一條條大魚,然後再一筐筐地運回村,楊軒愁眉不展。楊軒剛剛三十,可是陰鬱的氣質讓他看起來簡直就是個小老頭。一年的操勞下來,快要磨光了他的銳性,現在活脫脫的一個地主管家。

現在收穫的很多,可是今年冬天又得有多少人捱餓呢?

他悶悶地想著。

現在的秦家村有戶857戶,人口近5000人,其中青壯就有900人,壯婦也有1200多人。猴窩子開墾出來的良田有1000多畝,每年一季雜糧加上一季小麥怎麼說也有4000石,再加上陳婉兒的大力救助,按理說養活全村人不成問題,可是現在楊軒偏偏遇到了問題。

第一個問題,人口結構。秦家村有近2000的可用勞力,可是吃白飯的人更多,剩下的3000老小中,幾乎沒有任何勞動能力。其中十三歲以下的孩童就有1000多人,勞動力負擔沉重這個問題將在很長的時間內一直困擾著秦家村。要怪就怪當初楊軒、繡嬸他們心太軟,不忍心那些小家夥在歷次災難中被餓死、被凍死、甚至被吃掉,就用十幾條魚或者三鬥糧,換來了很多。

第二個問題,極高的稅賦。這幾年整個赤城縣都爛了,官府無處徵糧,就把主意打到了不再神秘的秦家村頭上。先是十稅三,再是十稅五,一直到現在恐怖的十稅九。秦家村就算出產再多,也扛不住這麼高昂的稅收。去年收穫的四千石糧食,楊軒對那些稅吏連哄帶騙加上賄賂討好,才保下了八百石,其他的全被赤城縣城徵走了。

更可怕的是,陳婉兒的生意也被盯上了,商稅上十稅六,一個子都不能少,她的生意嚴重縮水。汪亮和黃令還聯手打壓她,她手下的店鋪關了十之五六。這一年如果不是陳婉兒動老本保著秦家村,秦家村現在恐怕早就不復存在了。

第三個問題,秦家村居住的地方不夠了。五千人,小小的秦家村早就容納不下。秦家村到太行山山口之間方圓十幾裡的零散平地上都被建上了房子,勉強安置了這五千人。

現在的秦家村有了整整五百村兵,在秦忘離開的這一年裡,越來越富裕興盛的秦家村又被三四撥土匪盯上了。好在楊軒是老軍伍,每次都是他帶著村兵打退了土匪,秦家村也一次次化險為夷。正是出於這個需要,楊軒把秦家村的村兵擴大為令人恐怖的五百人。

第四個問題,武器短缺。五百村兵好招,但是想要配齊武器實在太難了。北地本來就沒什麼鐵礦,

武器管理異常嚴格。作為私自建立的村兵,更是難弄武器。現在秦家村的村兵,不過有三百人配齊了刀槍,其餘兩百人還是用著木棍。一旦出了大事,恐怕很難自保。

“東家啊東家,你到底在哪?你知不知道,秦家村馬上就被人敲骨吸髓了?我真的堅持不住了,原來以前你那麼的難。”楊軒看著天空中的明月,彷彿又看到了那雙明亮有神的眼睛,淚水慢慢盈滿眼眶,此時這個錚錚鐵漢脆弱的像個孩子。

以前在秦忘手下,他覺得做什麼都是順風順水。可是當他獨自管事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管家那麼難。大事小事,都要他操心,五千人的吃喝都要他管著。他是個只會廝殺的粗人,管這些事真的不拿手。尤其是面對官府、黃令的苦苦相逼,以他原來的性格早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但是現在他不得不為了全村老小委曲求全,這讓軍人出身的他覺得很是憋屈。

“大哥,我們反了吧?我聽說董莊會帶領300縣兵去送什麼祥瑞,憑我們幾個兄弟和五百村兵,再加上九百青壯,拿下赤城,簡直就是輕而易舉。”一直悶不吭聲的丁晨突然開口道。現在的丁晨比一年前更加強壯了,只是這魯莽,一點都沒減少,居然妄圖打下一座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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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晨,我說了多少遍了,這種話不許再說了,你想害死大家不成嗎?”楊軒大怒,低聲呵斥丁晨。

“害死大家?如果我能害死大家的話,我早就把他們一個個全害死了,也省的他們以後全餓死。你看看他們,一個個傻乎乎的,光顧著高興了。那些東西,會有多少東西屬於他們?最後連片魚鱗都剩不下!”丁晨指著忙碌的人群,針鋒相對。

“就算東家在這,我也這麼說,不反,大家都沒活路!”丁晨恨恨地轉身就走,憤怒地腳步把雪地上的冰踩得“咔嚓”作響。

楊軒看著丁晨遠去的背影,眼裡流露出一絲猶豫和瘋狂。

“他的話,你最好不要放在心上。”旁邊的陰影中,蘇定南的身影慢慢顯現出來,一年後的蘇定南穩重了很多,少了幾分陰柔,多了幾分男人味,同時也更加的冰冷,像極了一把冰刀。

自從秦忘被微念帶走之後,他就不管赤城人的敵視目光,厚著臉皮待在了秦家村,一心一意等著秦忘回來。嘴硬的他對外宣稱要等著秦忘回來報仇,但是到底是為了什麼,誰也不知道。

“我們的底子太薄,就算我們能打下赤城縣,我們肯定打不過雲州城的州兵。一旦兵敗,這數千老弱,全部得死。”蘇

定南一直保持著冰冷的語調,好像他天生就沒有情感一般。

楊軒並不說話,眼裡的瘋狂在慢慢消退,臉上很快浮現了一層冷汗。他明白蘇定南說得才是對的,不過他也不怪丁晨這個老部下,一切都是被逼的。有時候他會想,如果東家在這會怎麼做,他覺得自己的能力真的是有限,這些事,他也不擅長處理。

“丁晨交給你了,看住他,不要讓他搞出什麼事來。”楊軒交待蘇定南,“無論如何,一切都等東家回來再說。”

“好。”蘇定南答應一聲,再也沒了多餘的話。

曹清來到兩人身旁,一臉的怪異,“大哥,有客到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三位同時來我秦家村?”楊軒坐在主位上,看著客座上的黃楚楚、半月和王平,疑惑地問道。

“楊大哥說笑了,我這種粗人怎麼有資格與黃家大小姐同行,純粹碰巧罷了。”王平陰陽怪氣地說道。

黃胖子在赤城的所作所為還有對董莊的一再相逼王平早就受夠了,一個差點把人家老子都殺了的人,自然不會給作女兒的任何好臉色。

這一年來,由於董莊和秦忘的良好關係,董莊的縣兵和秦家村人多有交往。兩方有事,每次都是王平出面聯絡。因為志氣相投,王平和楊軒私交不錯。

楊軒知道王平跟黃家人不對付,又為人心直口快,所以也不揭破。

“黃小姐可能要失望了,我們東家還是沒有訊息。”看著黃楚楚消瘦的面孔,楊軒心裡有一絲絲不忍,這個姑娘雖然刁蠻了點,畢竟還是心地善良的。

這一年多來,黃令幾次想對秦家村下手,都是黃楚楚給秦家村通風報信才讓秦家村躲過幾劫。最重要的黃楚楚對秦忘一往情深,這段時間她不止一次的過來詢問秦忘的訊息。

“我知道,沒關係。我不走了,一直在秦家村等他。”黃楚楚低著頭,聲音緩慢而堅定。

……

所有人都石化了,一個個吃驚地盯著黃楚楚。大堂裡,足足安靜了半柱香的時間。

開什麼玩笑?堂堂縣令千金,私自跑來等一個窮小子,寫故事嗎?

“黃小姐的意思是,您要住在我們秦家村,不走了?”楊軒終於回過神來,不確定地問道。

黃楚楚也不說話,只是輕輕點點頭。

楊軒只感覺腦袋“嗡!”的一聲巨響,一屁股摔倒進椅子裡。

完了,攤上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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