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兩行八字形的腳印映入秦忘的眼簾,腳印周圍的雪還是新鮮的,說明獵物還沒走遠。那腳印入雪極深,寒風裡有一股濃濃的豬臭味。這一切都體現了一頭200斤左右的公野豬剛剛從這裡經過。

秦忘的眼睛閃過一絲瘋狂。野豬,在山林裡那可是連猛虎都不敢招惹的存在,它發起狂來,石崩樹倒、摧枯拉朽,何人敢當其鋒芒?可是秦忘打算這次就要動一動這麼個大家夥。實在沒辦法,村裡面實在是太缺食物了,一頭兩百斤的野豬,顯然比幾十只野雞之類的小獵物更加管用。況且在冬天,地上都結上了厚厚的冰花,野豬很難全力奔跑起來,以有心算無心,秦忘覺得自已有把握。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秦忘年輕氣盛,一心想要獵殺這麼個大家夥。

秦忘看見前面幾百步遠的地方一株大樹時不時搖晃一下,猜想那個大家夥就在那裡。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匍匐到地上,悄無聲息又迅速的向前爬動,活脫脫一條向獵物潛伏的鱷魚。不遠的距離,他足足挪動了一盞茶的時間,他小心翼翼的挪動自己的每一個部位,力爭不發出一點聲音。野豬這東西雖然強悍,但是也超級警覺,就算是在進食的時候也會時不時抬起頭來打量四周,一旦有任何異樣,立刻遠遁。

終於,秦忘爬到了距離那頭野豬不能再近的地方。前面四十幾步左右的大樹下,那只大家夥正“哼哼”拱著積雪和落葉尋找食物。這傢伙也毫無例外的掉膘的厲害,滿身豬皮鬆鬆垮垮的吊著,上面的泥土、松脂隨著皮膚的下垂一層層堆積在一起,像老太太層層疊疊在一起的皺紋。這傢伙果然夠警覺,拱幾下雪地就會抬起頭打量一下四周,傾聽好久才回繼續低下頭去。

看到野豬如此警覺,秦忘知道不能再靠近了。他沉著冷靜又小心地取出弓箭,悄悄從懷裡摸出還帶著體溫的弓弦,一邊緊緊盯著野豬,一邊緩慢又有力的給獵弓安上弓弦。他屏住呼吸,不敢有一絲一毫地大動作,動作雖輕,但是手法熟練異常,速度也很快。他緊張地覺得可以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的心臟會從胸膛裡跳出來。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冰冷的箭鏃終於對準了野豬的大腦袋,一絲猶如實質的殺意像鋼針一樣從秦忘的眼睛裡射出。

突然,野豬似乎感受到了秦忘的殺意一般,猛地抬起頭來打量四周,身軀也後退了一步,看起來隨時打算逃跑。

秦忘趕緊閉上眼睛,掩飾掉自己的殺意,拼命控制住自己發抖的雙手堅決不讓自己射出去。

野豬警覺地看看四周,可能隨著秦忘的閉眼殺意消失,它微微放下心來,又狐疑地低下頭繼續翻弄積雪。

就是現在!

秦忘心裡大喝一聲。

“嗖!”秦忘的利箭激射而出,箭頭閃著寒芒直撲巨大的豬頭。一石弓的力道讓箭支擠壓空氣發出“啾啾”的尖叫。

野豬猛然抬頭,顯然感覺到情況不妙。

可惜,太晚了。

秦忘的時機把握的實在太好了,就在野豬放下戒心低頭的那一瞬間暴起發難,讓野豬根本做不出有效的應對。

“噗”的一聲悶響。不出意外,箭支狠狠地插入野豬左耳後面,入肉極深,一絲鮮血很快溢了出來。

“哦——”野豬痛苦地嘶號一聲,快速地轉身惡狠狠盯著秦忘。長達一尺的獠牙低垂著貼著地面,牙尖對準秦忘。大鼻子呼呼地喘著氣,右後腿不停刨地積蓄著力量,整個身體緊繃著像秦忘手裡的獵弓,好像隨時都可以衝鋒而出。猝然遇襲還有劇痛,讓這個大家夥瞬間暴怒。

秦忘知道野豬已經發狂了,他猛地跳起來,人還在空中左手迅速伸到後背抽出箭支。快速彎弓搭箭,想要給這頭大家夥補上一箭。

可是突然右腿一疼,他又重重地摔回到地上。

很不巧,他的右腿因為寒冷和疲憊,抽筋了。

這個時候,野豬血紅的眼睛裡閃出一抹亮光,和秦忘一樣,它也很快發現擊殺敵人的最好時機。它立馬化身成最會抓住時機的獵人,在秦忘絕望的目光中,長長的獠牙筆直的對準秦忘的胸膛,風馳電掣般飈射而來。

野豬來得很快,在秦忘幽深的瞳孔裡,野豬身影越來越大,鋒利的獠牙反射的寒光讓秦忘不寒而慄。第一次面對死亡的恐懼讓他的瞳孔急劇收縮,收縮的像貓的瞳孔一樣成針尖狀。

恐懼,第一次籠罩秦忘的全身,就像一塊沉重的石板壓在他的身上,壓得他四肢無力、渾身發冷。最可怕的是,面對這麼個巨無霸,秦忘甚至興不起反抗的念頭。

他還太年輕,還不是一個千錘百煉、幾經生死的合格獵手,甚至在他14年的生命中,一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讀書上。是的,他的堅強、他的冷靜、他的本領都超出同齡人太多,但他終究還是一個孩子。

“娘,孩兒要找爹去了。”秦忘望著頭頂雪白的樹梢喃喃自語,明亮的眼睛裡一片茫然。

“爹?爹!”想到生死不知的父親,想到身體孱弱的母親,秦忘眼裡的那片茫然突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父親剛毅的面孔、偉岸的身軀和母親臉上哀婉的神色。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想到雙親,他的心裡只有這一個信念。

眼看著野豬的獠牙就要刺進他的胸膛,不知哪來的力量,秦忘左腿奮力一踹身前的一塊凸起的石頭,身體打著轉飄移了出去。

“呲啦”一聲脆響,恰巧這時候,野豬左邊的獠牙狠狠劃過了秦忘的後背。刀切豆腐般將秦忘厚厚的毛皮大衣從右肩到左腰整個剖開,內裡的棉花四處飛揚,就像狂風吹起的雪花。

寒風毫不客氣地狠狠抽打在秦忘幾乎裸露的後背上,凍得他一個激靈。他不顧地上的寒冷橫著一個打滾,迅速蹲起來,右手順手在右腿一抹,寬大的獵刀已經握在手中。

他右膝跪在地上、左腿彎曲著像一張弓蹬著地面、左手扶著地、右手緊緊反握獵刀到低垂的右肩,就在這一瞬間擺出了一個進攻的姿勢。也就在這時,他後背的鮮血,像衝破泥土的泉水般激射而出。

一下撲了個空,野豬一時收不住腳狠狠地栽倒了地上,看起來無比笨拙。

不過不愧是山林裡的霸主,它借勢一個打滾,靈活地挺起粗壯的身軀,一個轉身又正面面對了秦忘。

“呼呼……”野豬不斷粗重地喘息著,左耳後面的箭傷因為劇烈運動擴大了很多,汩汩的鮮血不斷往外冒。在寒冷的空氣裡,鮮血的熱量形成嫋嫋的清霧,看起來分外詭異。獠牙上還掛著從秦忘背上撕下的長布條,隨風飄舞,看起來又有點滑稽。

安靜,安靜的可怕。

人豬對峙著,經過短暫而又異常激烈和驚險的第一次交鋒,讓雙方都意識到對方不好招惹。

秦忘兇狠地盯著野豬同樣血紅的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父親說過,當面對諸如野豬、狼這些猛獸時,逃跑是沒有用的,對峙形勢一旦形成就絕對不可以示弱。必須在氣勢上壓倒它,要利用好自己的眼睛,要讓它充滿兇狠、充滿瘋狂、充滿鬥志。只有這樣,那些畜生才會怕,才會退卻。

此時的秦忘就是兇狠的、瘋狂的、充滿鬥志的,只是一絲焦急被他很好的隱藏到眼底。他傷的比野豬要重的多,他能清晰感受到血液像溪水一樣流出他的身體,帶走他大量的力氣和熱量,他不可能比面前的畜生堅持更久。即使這樣,他也沒有一絲要逃跑的意思,他也不可能跑的掉。這麼近的距離,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肯定有兩枚鋼刀一樣的獠牙馬上刺穿他的小腹。

身體越來越虛弱,寒冷瘋狂的從他巨大的傷口裡抽取著熱量,膝蓋越來越麻木,剛才抽筋的右腿又開始絞痛。他握刀的右手開始忍不住發起抖來,雙眼也越來越沉重,他快要堅持不住了。

可是他不敢倒下,他的眼神必須得更加兇狠,他心一狠,用力咬破舌頭,隨著一縷鮮血從嘴角流出,疼痛給他一瞬間的清醒。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從他身後吹來,野豬獠牙上的布條被吹得飄蕩起來,準確地抽向野豬的眼睛,野豬本能的閉上眼側了一下腦袋躲避布條的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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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忘眼睛一亮!

“嘭”,他積蓄很久的力量瞬間爆發出來,左腿重重蹬擊地面,腳跟處雪花拌著泥土飛濺一尺多高。藉助這一腳之力,他就像一頭蓄勢很久終於抓住機會的獵豹,顧不得右腿抽筋的疼痛,身體像標槍一樣劃過一道殘影,飛向野豬。

快得像風,像電。

他很快,野豬也不慢,憑著本能,野豬猛然前衝,兇猛地像秦忘胸膛扎來……

電光石火之間,秦忘一個側身,人和豬,獵人和獵物,一觸即分。

秦忘像斷掉了雙腿般,整個人筆直地跪倒在地上,巨大的慣性讓他一時不能停下,膝蓋在雪上滑行了十數步,“噗通”一聲摔了個狗吃屎。

而那頭野豬,前衝了幾步之後,踉踉蹌蹌的摔倒在地上,脖子間一條巴掌長的傷口瀑布一樣噴射出鮮血,很快將旁邊的樹幹染成一片血紅……

少頃。

還是跪著的秦忘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哪都疼,尤其是後背的傷口,鮮血已經慢慢止住了,但是綻開的皮肉不斷向外面冒著熱氣,寒冷侵蝕到傷口上,流出的血液很快冷卻結冰,整個傷口給秦忘一種冰冷的刺痛。整個背部都被凍得發青、麻木,彷彿不是自己的。

右腿的抽痛再次傳來,那種感覺就像有人拉著他的筋,狠狠的拉長、擰動,想要把他擰成麻花。那疼讓他想起小時候父親給他拉筋時的感覺,那時的他一會聲嘶力竭的大喊,一會神經兮兮的大笑,痛並快樂的感覺。可是這次不一樣,這次是純粹的疼,疼到他恨不得把腿扳斷,把筋給擰回來。

空空的腸胃也給他添麻煩,在劇烈運動之後又蠕動著,秦忘好像又聽到了胃酸在消化胃的聲音,那種感覺,又酸又疼,肚子裡像是有團火在燒。肚中無食,疲憊感更加強烈,秦忘的眼皮越來越沉,拼命的想要閉合在一起。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秦忘用最後一絲理智喃喃自語,可是眼前的黑暗幽深而靜謐,不斷誘惑著他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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