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人還未到,下水村的圩子院門就已經大開。一個富態的老人,帶著上百青壯遙遙跪倒。

“草民下水村村長李富貴,見過校尉大人。”叫李富貴的錦衣中年人五體投地,趴在地上大聲喊道。

秦忘騎在馬上,細細打量著李富貴。此人四十幾歲,長的很是富態,一身絲綢圓領長衫也掩蓋不住身上鼓出的肥肉。因為跪在地上,秦忘看不到他的臉,但是直覺告訴他,這是個很會享受和圓滑的傢伙。

他身後的圩子,方圓十里左右,寨牆高達兩丈多,上面有不少的青壯好奇而警惕地看著他,手裡都握著各種兵器,秦忘甚至還看到了幾張官府制式步弓,幸虧弓箭沒有上弦,也低垂著,否則秦忘還真的不敢進來。

在秦忘抬頭打量的時候,那個李富貴依然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一句話都不敢說。

打量了好一會兒,“你就是這個村的村長?”

“草民李富貴正是這下水村村長。”李富貴聽到秦忘這樣問,身軀又往下低了低,更加恭敬地說道。

“行了,起來吧,帶我進去瞧瞧。”

聽到秦忘這樣說,李富貴麻利地站了起來,側過身體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秦大人請!”

李富貴站了起來,秦忘也看到了他的臉,一張白白胖胖的大臉,保養的很好,就像一塊大豆腐,確實給人一種油滑的感覺。

秦忘在下水村一路行來,發現這個下水村和外面破敗的村子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村舍整整齊齊,各家各戶都養了牛羊雞鴨等家畜家禽。房子旁邊的土地整齊儼然,已經播種上了小麥,都可以看到綠油油半尺長的麥苗了。往來的百姓衣著不能說光鮮,但是都整齊乾淨,時不時可以看到穿著過年才扯的新衣服的孩童在歡快的玩耍。

秦忘心裡暗暗點頭,看來這個李富貴雖然為人圓滑,但是為人還是相當不錯的,當這個村長也完全夠格。在這亂世能把一個村子治理成這樣,本身也說明了一種能力。

李富貴的家,也沒有多麼的豪奢,但是看的出來,不管是用的還是擺的,都是很上檔次。秦忘微微對比了一下,好像他在赤城的府邸比人家差了不只一星半點。他雖然貴為五縣都尉,卻連一個鄉下土財主住的好都沒有,這讓秦忘有點哭笑不得感覺。

“你就是李富貴?怎麼知道我來陳縣的?”打量了一番,秦忘把目光看向李富貴,開場就直白地說道。

“回稟大人,草民也只是猜測的。”坐在下首的李富貴連忙站起來拱手說道。

“哦?猜測的?說來聽聽。”秦忘舒服地靠向背椅,感興趣地問道。

“其實很簡單,將軍剛剛上任,對三縣的情況一點都不熟悉,肯定會派人來考察三縣。草

民方才在村門上看見將軍一行人剽悍精悍,加上將軍氣度不凡,草民才會派人大膽一問,沒想到居然真是將軍本人。”李富貴大著膽子看著秦忘說道。

“哈哈,你倒是激靈。”秦忘哈哈一笑,不過他對這個李富貴的頭腦和心思也是很佩服,“本將軍對三縣情況是不熟悉,李村長是陳縣土著,想必很熟悉吧?來,跟我仔細說說。”

聽到秦忘這麼說,李富貴的面色一變,顯得猶豫起來。

“怎麼?不能說?”秦忘敏銳地發現了李富貴面色的變化,眼神陰沉了下來。

李富貴看著秦忘的眼神,心裡一突,知道自己剛才的表現引起了這個剛剛上任的致果校尉的不滿。他使勁咬了咬牙,好像下了什麼決定。

“將軍有所不知,其他三縣是什麼情況草民不甚清楚,但是這陳縣,早就不是朝廷的陳縣了,而是縣令徐光的陳縣了。”

聽到這話,秦忘從背椅上挺直了身軀,“此話怎講?跟我好好說說。”

“是。”李富貴微微整理了下思路,“咱們這個大燕朝是怎麼來的,將軍想必也很清楚。自從立國之後,北地的邊軍系統遭到了朝廷的全力打壓。現在大燕邊軍早就撤退到了長城上,咱們這長城以北的十幾州,雖說還在朝廷的手裡,但朝廷對這十幾州的掌握力度已經小的不能再小了。現在有句話,叫‘朝廷之命,出得了皇城,過不了長城’。咱們一州,一郡,甚至一縣,都是各自為政。沒有朝廷的大軍震懾著,實際上形成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諸侯。”

“出得了皇城,過不了長城。”秦忘仔細咀嚼著這句話,他也沒想到,原來他身處的環境,居然混亂到這個地步。怪不得朝廷會那麼大方的封黃金山為三州節度使,也一點不可惜地給了他這個五縣致果校尉,原來在朝廷的眼裡,這些都是可有可無的地方。他們要的也只是長城一線的安全而已。

看來,他得好好調查一下長城以北的勢力分佈了,這些都是以後他經常打交道的地方,先瞭解清楚總不會有錯的。

“那你跟我說說,這三縣是個什麼情況?”秦忘決定還是先搞清楚自己地盤上的情況,再想其他的。

“這三縣,乃至整個雲北郡都是大燕最偏遠的地方。連雲州實際的主人雲州別駕黃令都不待見它,自然也不入別人的法眼,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勢力。但是也正是因為官府不聞不問,這裡也是整個大燕最混亂的地方。官府、地方豪強、江湖豪客、綠林土匪等等亂七八糟的勢力錯綜複雜。但都不是太大的勢力,也一盤散沙,誰都不服誰,整天互相攻擊爭鬥,把三縣搞得更加混亂。”

“那你跟我說說這幾類勢力的龍頭都有誰?”

“官府自然都是各縣縣令。他們雖然只是芝麻綠

豆大的官,但是能在這苦寒之地當縣令,都是有幾把刷子的。因為有背景,有後臺的人不會淪落到我們這當縣令。這三縣縣令全是出身寒門,都有幾分本事。就拿我陳縣來說,縣令換的很是頻繁。尤其是五年前,一年換了兩個縣令,第一個縣令剛剛到任就莫名其妙地暴斃在家中,第二任縣令在赴任陳縣途中跌落山崖摔死了。據傳說都是被咱陳縣當地的豪族給害死的。只有現在這個徐光縣令確實有幾分本事,連續擔任了五年,一直太平無事。”說起北地三縣的現狀,李富貴也是皺起了眉頭。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當他提到徐光的時候,秦忘身後一個半大小子滿臉的恨意。

“兩任縣令接連意外身亡,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吧?”聽到李富貴說到陳縣秘辛,秦忘覺得有點觸目驚心,這陳縣果然混亂,居然有人敢做出謀殺上官的事。

“將軍明鑑,他們確實是被人害死的,具體是誰,我不是很清楚。實際上那兩個上任的官員都是寒門出身,而且也很有清名,想必是有人擔心他們過來斷了自己的好日子吧。”李富貴點點頭,大膽地猜測道。

“人家沒上任就死了,現在這個縣令卻在這足足當了幾年縣令,來,跟我說說,這個縣令是個怎樣的人。”秦忘瞥了陳忘春一眼,出言問李富貴。

“清廉的連來都來不了我們陳縣,那這個徐縣令我不說,將軍也明白他是什麼人。橫徵暴斂、剋扣鄉里,這都是輕的,最嚴重的是兩年前的那個冬天,饑民遍地,這個徐縣令不光不救濟,還殘酷鎮壓那些饑民,著實殺了不少人。他是什麼人,將軍隨便打聽一下就好了。”提到那個陳縣令徐光,李富貴的臉上也露出了嚴重的不滿。

“你的意思是這個徐光留不得了?”秦忘突然插言道。

李富貴嚇了一跳,他沒想到秦忘會問得這麼直白,問得這麼殺氣凜然。但是既然他已經決定投靠秦忘,他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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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說這個徐光,其他兩縣的縣令都留不得。”他咬咬牙沉聲說道。

“那就有點意思了,據我所知,你跟那個徐光關係很是不錯,要不然你們下水村也不會這麼興旺,我殺了他,不相當於挖了你的靠山?”秦忘的眼神立刻銳利起來,目光如刀,好像要刺穿李富貴的內心。

李富貴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那張豆腐般的大臉浸滿汗水,“呵呵,靠山?這個靠山不是他徐光給的,是我拿無數的錢糧堆起來的。要是沒有他徐光,我下水村不用冒著忌諱結寨自保,也會過得比現在好的多。”

秦忘仔細盯著這個李富貴,發現他目光清澈、面色誠懇,也就信了八分。“你是個聰明人,只要跟著我赤城好好幹,不會虧待你。”

李富貴大喜,連連磕頭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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