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跟在黃楚楚身後,從縣衙正門往裡走,他好奇地打量著這座赤城的權利中心。

剛進去就是府衙大堂,縣太爺升堂的地方。寬敞威嚴,正中一條長長的硃紅案几,案几後面擺著一把古色古香的太師椅,再後面是一丈見方的壁畫,畫著青天紅日,太陽底下一隻展翅欲飛的白鶴栩栩如生。壁畫上一塊長長的牌匾,上書“明鏡高懸”四個斗大的大字。大堂兩邊是兩排整齊的紅色柵欄,後面放著“迴避”、“肅靜”等儀仗路牌。

再往裡走,繞過一道石壁屏風,穿過屏風後的圓形門洞就是第二進院落。東進八間廂房,西進八間廂房,這是縣衙書辦們辦公的地方。西邊的牆上還開了一道小門,秦忘疑惑地向那裡看了看。

“那裡是衙役們辦公休息的地方。”似乎看出秦忘的疑惑,黃楚楚解釋道,“快到了,跟我來。”

秦忘繼續跟著黃楚楚往前走,再次繞過一道屏風,穿過一個門洞,就到了後院,也就是縣令和家眷們生活的地方。秦忘看見前面整個院子燈火通明、張燈結綵,地上擺放著好幾十桌子酒席。一群人正圍著主桌聊著什麼。

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個200斤以上的大胖子,喝得紅光滿面,被一群人簇擁著,開心地說笑著什麼。他的旁邊站著一位年過三旬的美豔婦人,長得和黃楚楚有七八分像,想來就是黃楚楚的母親了。

“快來,那邊就是我的父母了,我爹很想見你的。”黃楚楚招呼一下秦忘,快步走了過去,秦忘只能顛顛兒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眾人不斷的跟黃楚楚諂媚地打著招呼,看見她帶著一個乞丐一般的年輕男子都很是詫異。

“爹爹,娘,這就是秦忘。”黃楚楚趁著大家說話的空當,斯文地帶著秦忘走到了大家面前。體現了她良好的家教,她並沒有當眾說出秦忘救她的事,那事太容易引人遐想。

“學生秦忘,見過縣令大人!”秦忘身體站得筆直,雙手抱拳,腰微微下彎,一個標準到近乎完美的士子禮,話音不卑不亢。

說話的眾人轉過臉看向秦忘,都是眼睛一亮。

好一個俊俏的少年郎,雖然穿著破舊而且骯髒不堪,但當真玉樹臨風、貌賽潘安,尤其那雙眼睛,鮮明的稜角、明亮的眼眸,讓人彷彿看到了天上的星星。雖然是一身獵戶打扮,但是看著如此標準的士子禮和臉上濃濃的書卷氣,沒人懷疑他不是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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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在這赤城,有這麼出色的少年郎了?

大家都這麼想著。

別人不知道秦忘是誰,黃令不會不知道,黃楚楚不止一次地跟他說過秦忘救了她的事,對出手挽救了自己女兒的恩人,黃令心裡還是蠻感激的。只是他沒想到會是一個這樣落魄卻英俊的少年郎,心裡難免有點詫異。

“你可是讀過書?”看秦忘一身獵戶打扮卻行了士子之禮,黃令感興趣地問。

“回大人,學生小時是請過老師開過蒙的。”說到這個,秦忘的眼睛裡露出濃濃的痛苦。

這讓他想起了母親秦姬氏,他從來沒有請過什麼老師開蒙,一直是他娘秦姬氏親自教的,但是他要是如實說就有點駭人聽聞了。這個時代,女子無才就是德。而且一般人家就算不吃不喝攢一輩子都不一定供得起一個讀書人,在這苦寒之地,在窮的叮噹響的秦家村,居然有婦人識字,恐怕會引起別有用心的人懷疑。

“哦……不知道尊師是哪位先生?”看到秦忘的這番做派,赤城縣學正鄧溫眼裡異彩連連,插言問道。

“回大人,家師沒什麼名氣,就是鄉下的教書先生而已。”秦忘看著面前這個清雅的文士,半是不願半是謙虛地說道。

“那你可有功名?”鄧溫又和顏問道。

“回大人的話,家裡貧窮,一直未考取功名。”雖然還是白丁一個,但是秦忘依然不卑不亢。

“哦。”鄧溫答應一聲,臉上有一絲可惜的神色。

“縣令大人,這位是……”旁邊的李望好奇地問道。

在黃令周圍的都是赤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秦忘。看見秦忘被縣令千金黃楚楚親自帶過來,都很是驚訝。再看到黃楚楚對秦忘的態度,一個個心裡很是奇怪,聽到李望這麼說,不少人都附和著問起來,都要黃令介紹。

黃令心裡暗暗不樂,本來對秦忘這個他寶貝女兒的救命恩人的好感也煙消雲散。他本來就不打算見秦忘,只是被黃楚楚磨得沒辦法才答應下來。他本來以為秦忘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山村獵戶而已,隨便打發點銀子也就算了。哪裡知道秦忘雖然穿得破爛,但是卻長得英俊非凡,而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黃楚楚對他有意思。他知道不解釋清楚的話恐怕無端會壞了黃楚楚的名聲。

“哦,不過是秦家村的一個普通獵戶而已,楚楚說剛才那一紅一白兩張狐狸皮子就是他打的,小女兒不知道輕重,非要我見見他。”黃令跟周圍的人淡淡介紹道,他也沒有說黃楚楚被救的事,畢竟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落在一群土匪手裡一段時間,對一個女兒家的名聲是致命的打擊。

黃令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寶貝女兒跟一個泥腿子有什麼瓜葛,這樣不僅會壞了黃楚楚的名聲,更會讓他丟盡面子。雖然秦忘救了他的女兒,但是黃令並不認為那是什麼恩情。相反他認為,像秦忘這樣卑賤的賤民,為了他黃令的女兒死了也是榮耀。

沒有功名,再想起秦忘的營生,眾人心裡不由地有幾分輕視。本來看著黃楚楚親自把秦忘帶過來他們對秦忘還有點另眼相看,以為兩人之間還有點什麼。但是現在看黃令親自出言澄清,所有人都一副瞭然的神色,對秦忘也愛答不理起來。

“今天的那百十條大魚和那兩隻狐狸是你打的?”黃胖子響亮地打了個嗝,用一根牙籤剃著牙,聳拉著眼睛冷冷地問道。既然打定了主意,為了消除周圍人的疑慮,黃令不介意親自踩踩秦忘。

“正是學生。”秦忘也不抬頭,依然恭敬地執士子之禮,黃令對他雖然沒有多熱情,但是他還是感受到了黃令態度的變化,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眼裡閃過一抹濃重的屈辱和憤怒。

“哼!”黃胖子冷哼一聲,“噗”的一口吐口唾沫,根本就不像一方父母應有的儒雅做派,當真就像一個山大王。

“今天秦獵戶辛苦了,來啊,賞銀10兩。”黃胖子將“獵戶”二字咬得極重,擺明了就是讓秦忘注意自己的身份。也好像在告訴所有人,他看不起秦忘,說完就轉過臉和李老頭攀談起來,再也懶得理會秦忘。

“爹……”黃楚楚沒想到爹爹會這樣,又著急又生氣的想為秦忘說點好話。

她也沒想到自己的父親會這樣對待秦忘,雖然秦忘救了她不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宣諸於口,但是她的家人可都是知道的啊,為什麼他們會這樣對待秦忘?

“住口!你也太不懂事了!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場合?怎麼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往這邊帶?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黃楚楚才剛說出口,黃令就轉過頭來大聲地訓斥道。

黃楚楚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疾聲厲色的在大庭廣眾之下訓斥她,當下眼睛裡就委屈地蓄滿了淚水,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你這孩子就是單純,怎麼被人利用了還不知道?世事險惡,不知道多少人千方百計的想攀附權貴,你也該懂事了。”長得很像黃楚楚的美豔婦人嘆口氣,走到黃楚楚身邊把她拉到了一旁。

秦忘把這些都看在眼裡,心裡蒼涼地一笑,也激發了胸中的傲氣。

“學生,多謝縣令大人!不過令千金有恩於小子,賞銀不敢受。”秦忘緩緩站直身子,也把“學生”二字咬得很重,好像是對黃令那句“獵戶”的反抗。

黃令聽著秦忘這麼說,臉上微微浮現出一絲怒氣,死魚眼冷冷地盯著秦忘,自從入主赤城以來,敢跟他這麼說話的人都死了。

秦忘毫不畏懼地跟黃令對視著,似乎沒有看到黃令眼中的怒氣一般,好像也不知道這麼跟一縣之主這麼對著幹是多麼無禮、多麼犯上的一件事。

這時候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人們驚訝地看著秦忘,沒想到這麼個小小的山村少年居然有如此膽量,毫不懼怕一縣之主的威壓。一時間驚訝的有之、讚賞的有之、鄙夷的有之、不屑的有之,不一而足。

“年輕人,天色不早了,道路不靖,還是早點回家的好。”就在這時,一個沉穩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秦忘挪開和黃令對視的眼睛,看向說話之人,正是黃令旁邊的縣尉董莊。

看見秦忘看過來的眼神,董莊的眼神往門口輕輕瞟了瞟,示意他趕緊走。

秦忘哪裡不知道縣尉大人是在幫他解圍?如果鬧得太僵的話,吃虧的一定是他,當下給了董莊一個感激的眼神。好漢不吃眼前虧,秦忘一直在告訴自己他是好不容易活下去的,他打算暫避鋒芒,不跟黃令產生正面的衝突。

“多謝大人款待。”說完也不再看黃胖子,轉頭對黃楚楚一抱拳,“楚。。。。。黃小姐大恩,來日必報,秦忘告辭。”

今天經歷的屈辱讓秦忘終於明白了自己跟黃楚楚之間的距離,雖然不在意,但是還是心裡一疼,硬著心腸說道。

黃楚楚哪裡不知道秦忘現在在想什麼?聽秦忘這麼說眼淚一下就湧滿了眼眶,今天的事讓她有點措手不及,一邊是自己的父親,一邊是自己心愛的男人,黃楚楚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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