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房門外擠滿了人。數不清的工人、學生將英租界巡捕房大門堵了個水洩不通,手裡拿著各式各樣的橫幅和標語。上面寫著“釋放被捕學生,工人”、“打倒英國,直搗英倫”等話語。眾人口號高喊不停:“打倒帝國主義!……立刻釋放工人、學生!……血債血償!……”

迎接在這些人面前的是一排黑洞洞的槍口。眾英國巡捕荷槍實彈,和示威者們遙相對峙。示威聲一聲高過一聲,一浪高過一浪,卻得不到巡捕房的半點回應。

……

在英租界領事館的書房外,滿大廳的英國人將霍頓的秘書圍了個水洩不通。不斷向他提出各種問題。那秘書不斷喊著:“lease……”艱難擠出人群,衝進了書房。

此時,英租界總領事霍頓正坐在自己的辦工桌前接著電話。見秘書進來連忙搖動食指,示意噤聲。霍頓對著話筒賠笑道:“是,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知道,可是濟南、廣州、福州那邊,可都不是我的管轄範圍啊。他們那邊抵制英國商品,我確實愛莫能助……”

秘書遞將一張報紙放在辦公桌上,霍頓拿來一瞧,只見頭版頭條上赫然寫著這樣一條新聞:《英領事霍頓再掀腥風血雨,打殺工學十餘人》。霍頓眉頭一皺,捂住話筒,大罵道:“沒看到我在忙嗎?”

秘書道:“可外面那些英國人,等了您一上午了!”

霍頓將報紙一把塞回管家的懷裡,無理地喊道:“你給我滾出去!”秘書無奈,只得推門離開。

霍頓鬆開話筒,變臉賠笑道:“是,我知道,今天我就是在處理英資工廠罷工之事……惠靈頓公爵,請您再信任我一次,我會儘快解決罷工,一定將英商損失降到最低。”

掛了電話之後,霍頓再次皺起眉頭。秘書離開的時候並未完全關上房門,虛掩的門縫裡不斷傳來刺耳的吵鬧聲。霍頓捂著額頭,只覺一陣悶熱,他扯開領帶,忽然聽到一道炸雷聲轟然響起。扭頭一看,窗外大雨瓢潑。

……

永鑫公司大廳內,三大亨正襟危坐。夏俊林快步走入,手裡拿著一本賬冊。

“俊林,賬目怎麼樣?”霍天洪問道。

夏俊林躬身道:“賬面結餘六千零一毫九釐,除去每月的房租、人工等日常開銷,勉勉強強,撐到年底……”

張萬霖一拍桌子,氣急敗壞地罵道:“媽的,這罷工再不停,我們真要和那些勞工一樣喝西北風了!”

霍天洪沉聲道:“今天早上的報紙都看了吧?上面怎麼說的?霍頓說勢要和罷工抗爭到底,以維護英租界的穩定。抗爭到底懂嗎?咱們插不上手。”

張萬霖道:“插不上手,就只能等死?”

霍天洪指著大雨嚎啕的窗外,說道:“看到沒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工人、學生要罷工,法國人和英國人要殺人,咱們能擋得住?”

陸昱晟道:“其實各方面目前相持得都很艱苦,無一勝方,如果這時候有一個調停人出面,各方周旋,

沒準兒可以化解問題。”

“調停人?”霍天洪一陣沉默,想來想去卻怎麼也想不到誰有這個調停的本事。正苦惱間,一個青幫弟子快步走進,稟報:“於漢卿於會長、杜賢副會長到訪。”

霍天洪忙道:“快請。”

不多時,於漢卿、杜賢兩人大步走進,三大亨連忙起身相迎。霍天洪拱手寒暄:“於會長、杜副會長今日大駕光臨,一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於漢卿道:“三位老闆,目前事態大家都清楚啦,時間緊急,我就直言不諱了。”

霍天洪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位請坐,備茶!”

於漢卿坐下說道:“眼下上海千瘡百孔,民不聊生。實不相瞞,於某人看在眼裡疼在心中,我今日和杜副會長商議,這麼相持下去不是辦法。上海這城市已然元氣大傷,不救則亡。所以,我們在想能否找到一位可以周旋於各方勢力的調停人出來,各方讓讓步,再坐下來談談條件,不要都是兵戈相見,希望可以儘快開啟這個死結。”

霍天洪與其他二人對視一眼,笑道:“於會長,實不相瞞,英雄所見略同,就在你們踏進這辦公室的時候,我們三也還在說這個調停人的事。”

於漢卿和杜賢對視一眼,喜道:“那有想出人選嗎?”

三大亨不答,陸昱晟反問道:“兩位會長冒雨前來,莫不是心中已有人選了?”

“正是。”杜賢道:“我和於會長商議,這個人不僅要和英、法、日三國大使都要有交情,更要讓總工會、學生聯合會和我們總商會都能信服,我們想來想去,陸先生你便是最合適人選。”

陸昱晟一愣:“我?”

於漢卿肯定的點了點頭:“當然是您。”

陸昱晟搖了搖頭,說道:“如果這麼說來,於會長應該比我更合適啊。”

於漢卿長嘆一聲,說道:“哎,我自己也是這場罷工的發起人之一,我主動去調停不就是成了舉手投降?”

陸昱晟苦笑道:“實不相瞞,昱晟怕也難當重任。”

於漢卿問道:“陸先生有何顧慮?我們一起想想辦法。”

陸昱晟道:“感謝於會長對我的信任,但這件事怕是沒有辦法。其一,滬上誰個不知我們永鑫公司靠何發家?不管怎麼說,我們三兄弟始終擺脫不了一個黑字,調停罷工這麼大的一件事由我出面,怕不合適。”於漢卿、杜賢對視一眼,各自搖頭。

陸昱晟道:“其二,我和總工會並不熟,甚至以前和他們的副會長嚴華還有些過節,我怕我出面去談,總工會會先在心裡設防,這樣一來,一定是事倍功半。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工商學聯合會的十七條我看過了,昱晟實在沒有信心讓洋人接受這些條件。”

“看來陸先生已經是想清楚啦?”於漢卿問道。

陸昱晟無奈道:“恕難從命。”

於漢卿點點頭:“明白,這事當然不能強人所難……那我們再做他想吧。不打擾三位了,告辭。”說完,拉著杜賢起身就走。

等兩人都離開之後,張萬霖忽問:“老三,如果真是由你調停了這次罷工,豈不是豐功偉績一件?全上海的人都要感謝你,記你恩德嗎?我倒覺得是個機會啊。”

陸昱晟苦笑道:“哪那麼容易?其實剛剛還有第四條我沒說,目前上海罷工鬧得全國都在關注,各方都是騎虎難下。調停罷工這事必須在暗中操作,不是能擺在檯面兒上說的事兒。但是我們三人無論誰一出面,勢必引起關注。萬一被別有心的人加以利用,說我們是阻撓罷工,破壞民族革命,站在人民的對立面呢?這種帽子,誰也戴不起。”

霍天洪道:“昱晟說得對,這種事,成則罷了;不成,裡外不討好,兩面不是人!”

張萬霖起身道:“好吧!那就等,大不了大船一起沉,大家一起死!”

霍天洪問道:“你去哪?”

張萬霖道:“好在餐館不罷工,紅房子吃頓好的去,否則我要憋悶死了。”說著,自顧自走出大廳。

瓢潑大雨中,幾名青幫弟子撐傘護送張萬霖、夏俊林剛走出永鑫公司。正要上車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張大帥,別來無恙啊!”

張萬霖回頭一看,瓢潑大雨中,一名黑衣人撐傘站在角落裡,膝蓋以下的褲子幾乎全被迸濺的雨水溼透了。這人臉上帶著標誌性的壞笑,諂媚的眼神裡充滿了似討好又似炫耀的神采,正向自己緩步走來。卻不是洪三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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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三?”張萬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暗想:“這小子怎麼還敢回來見我?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轉眼就笑出聲來:“呵呵。”

洪三笑臉盈盈朝張萬霖走近,邊走邊伸手進口袋,也不知道掏著什麼東西。青幫弟子們見狀都是一驚,紛紛搶到張萬霖身前,各自拔出手槍對準洪三。

張萬霖鎮定地一擺手,說道:“別急!我倒想看看,這小子到底想幹什麼?”

洪三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雙手呈給張萬霖,張萬霖開啟信封一看,裡面竟是一張寫有“悟”字的門生帖。張萬霖一陣驚訝,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悟?……”

洪三面對夏俊林,笑容可掬地說道:“師爺,請勞煩稟報霍老闆、陸老闆,我洪三——回來了。”夏俊林冷哼一聲,並不作答。

洪三離開上海前是青幫四當家,論地位高於夏俊林,確實有命令夏俊林的權力。但是自從他“勾引二嫂”主動離開青幫之後,他的地位也就不復存在。夏俊林自然不用再聽洪三這“小癟三”的話。

張萬霖皺起眉頭想了想,一揮手,說道:“回去,看看大哥他們怎麼說。”關了車門,一伸手,請洪三進入永鑫公司,回到當初“四大亨”經常聚首的大廳裡。只不過此時此刻的洪三已經沒有了同三大亨平起平坐的地位,任憑三人坐在各自位置上,自己只能在下首陪站。

當霍天洪看到洪三呈上來的悟字輩門生帖時,也是有些將信將疑,皺眉道:“沒想多時未見,竟然長了輩分,跟我們平起平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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