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言墨張了張嘴,終是什麼都沒說,輕嘆一聲。

這一聲,如同投入湖水的巨石,驚起滔天大浪。

小皇帝捏緊拳頭,幾度深呼吸,頹然下來,深深望著他:“言墨,你也覺得我皇姐是被人陷害的?”

“臣只相信,長公主無論如何,對陛下終究是有幾分真心的。”施言墨答。

小皇帝哼了一聲,神情莫辨。

施言墨道:“陛下也莫要否認所有關懷,畢竟如今的朝局,走向越發明朗,若非長公主留下的那些人跟任思革分庭抗禮,只怕如今的朝廷早就一發不可收拾,邊關守不住,齊朝也國將不國。”

小皇帝面色憋得緊,沉默少許,問他:“言子歸此人,你覺得可用?”

施言墨淡道:“這要看陛下如何思量了,言子歸無父無母無親無故,且手握重兵,他若心懷不軌,早就反了。”

哪裡還會指著小皇帝鼻子罵人。

真要看不爽小皇帝,把他拖下皇位自己坐豈不是更好?

畢竟如今的朝局,比起小皇帝他還更有幾分優勢。

小皇帝年紀尚輕,人卻不傻,其中道理自然明白,只是:“他畢竟是皇姐的人。”

他手指攥得緊緊的,呢喃道:“皇姐可以濫殺無辜無惡不作,他又豈會忠心耿耿。”

施言墨長睫抖動,眸中的浪濤一閃而過,他微微拱手,說道:“臣只是陛下的臣子。”

小皇帝抬眼看他,神情冷漠,看不出情緒。

施言墨再道:“臣是陛下的劍,陛下想要臣揮向哪裡,臣便揮向哪裡。”

小皇帝神情一片陰霾,他默然少許,幽冷盯著他:“當初朕讓你毒死長公主,你是不贊同的吧?”

“臣不敢。”

“是不敢,還是沒有!”小皇帝憤恨拍了拍桌子,喝道,“你跟朕說實話!”

“死一人以保千萬人,臣私以為,陛下做得對。”施言墨道。

“當然做得對!”小皇帝哈哈笑出聲來,有什麼溼滑的東西從眼角滾落,他負手轉身,聲音冷冰滲人。

“朕乏了,你且回吧。”

施言墨頓了頓,行禮退出:“臣遵旨。”

御書房的大門重重合上,施言墨心情沉重往外走,御書房裡,年幼的皇帝如同稚兒,埋頭雙膝蹲坐地上。

許久之後,咕噥出一道哽咽。

“……皇姐。”

宋游魚倚著朱木椅,抿了口侍女送上來的茶,隨即嫌棄將茶盞擱回桌面上,皺眉道:“趙行澤,你這商行是不是要垮了,如此低劣廉價的茶也喝?”

趙行澤坐於靠窗的一側,不懼春寒搖著手中羽扇,一副翩翩佳公子做派,聞言瞥她一眼,哭笑不得:“這都是新春才採摘的新塘嫩芽,是最好的貨了,市面上百金一兩,就你挑剔。”

“不合口味,自是挑剔,想我當年,過的都是怎樣日子,就你這雀舌新芽,還不夠格擺上檯面。”

宋游魚吐槽,搖頭勸他:“我早就勸誡過你,官有官道,商有商道,奸商在於奸詐八面玲瓏,而非以次充好缺斤少兩,瞧瞧你,才多久不盯著,本性就暴露了。”

她嘆息著:“我也是作孽,虎落平陽不如犬,這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趙行澤嘴角抽搐,拍了拍手,有數名侍女端了茶果糕點魚貫而入,擺了滿滿一桌。

他無奈道:“都是千花坊最新時令的點心,你嚐嚐吧,味兒可不比皇宮那位劉御廚做的差。”

宋游魚瞥他:“你是嫌我聒噪,用點心堵我的嘴吧?”

趙行澤笑道:“若是點心能叫你閉嘴,我再上三百桌又如何?”

“這般聽不得勸,日後怕是要吃大虧。”宋游魚懟他兩句,到底被新鮮出爐的點心給轉了注意,捏起面前的一塊放入口中,少許笑容綻開。

“不錯,是劉御廚做的杏花酥味兒。”

“合胃口就多吃些兒。”趙行澤捏了兩塊擱她面前小碗,聲音裡噙著滿滿笑意,“這一桌都是你愛吃的。”

宋家的飯菜總被剋扣,宋游魚嘴巴早就淡出鳥來了,好容易出來一趟,桌子上都是她愛吃的,自然不客氣,吃得相當滿足。

她道:“以前在那地方,處處講究規矩,膳食都吃得不盡心,如今身份大變,倒是自在許多。”

趙行澤搖著扇子給她挑喜歡的:“早叫你多出門走走,你不肯罷了,不然不會直到如今才發現其中的樂趣。”

他笑容滿滿,心情甚好往樓下街道掃一眼,同她道:“等吃完這些,我陪你出去逛逛,想來這齊京三十二條街道,怎樣的熱鬧繁華,你都沒仔細看過吧?我一一與你……那不是施言墨那狗賊!”

驟變的語調成功引起宋游魚注意,待聽得那三個字,她連食物也不要了,瞬間挪到視窗。

“在哪裡?”

趙行澤看著擠到身邊的宋游魚,神情微變:“你倒是關心他,往日裡我就沒見你這般積極過。”

“廢話,你被人殺死,再瞧見兇手試試?”

宋游魚沒好氣啐他,目光四掃,問道:“人在哪裡?你方才不是看到他了?”

聽得她這般說,趙行澤神色稍好,指著対街的如意坊:“進去了。”

他嘖嘖兩聲,“看不出來信陽侯也是這般左右逢源風流人物,才跟你定親呢,就急著給哪個姘頭挑好物去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宋游魚哼道,“就不能是給我挑的飾物?”

趙行澤笑得更歡:“你何時對自己如此盲目了?他都對你起疑心了,還能看上你?”

宋游魚嘁了聲,懶得跟他瞎扯,起身就往外走。

趙行澤喚她:“你去哪?”

“報仇去。”宋游魚說著,拿了垂紗的斗笠推門而出。

趙行澤盯著那敞開的門少許,扇子都不搖了,眼中閃過思慮,嘆了口氣。

如意坊是京城最大的頭面脂粉鋪子,巨大的牌匾掛於其上,隔著老遠都不會走錯。

宋游魚戴上斗笠,在門外候了許久都沒見施言墨出來,耐不住朝裡頭走去。

門口的人見著她,攔住道:“這位姑娘,小店進門需得摘下斗笠。”

“我在京城住了許多年,如意坊何時還有這規矩了。”宋游魚自然不摘,隨手給他丟了錠銀子,往裡頭走去,“錢,本姑娘自是不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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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姑娘!”那人拿著銀子,追上來,“不是缺銀子的問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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