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漸起,潮水漸高,在接近十米高的巨型防浪堤保護下,庫盧曼島內的遊客們免於直面風浪,只是再高的堤壩,也擋不住陳一鳴心中哀傷的決堤。

又一波潮水湧上,陳一鳴腳步虛浮,竟然被退去的潮水帶得往海中跌落,無力地坐倒在齊腳深的海水中,那頂草帽也不再被重視,輕飄飄從手中放去,順著潮水往大海中漂去。

“你這人在幹什麼!”

柳希身邊的男伴不滿地叫著,小跑著去追那頂草帽,經過陳一鳴身邊的時候,那毫無顧忌的腳步把泥沙和著海水濺起,溼噠噠地順著陳一鳴的臉龐滑落。

柳希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陳一鳴面前一言不發,眼中有驚訝,有疑問,更多的是一種讓人絕望的平靜。

這種時候,不應該問一句“你為什麼在這裡嗎?”。

這種時候,不應該跑著過來拉起自己,關心一句“你沒事吧”嗎?

這種時候,不應該眼中帶淚,跑著遠離自己嗎?

無論是哪種情況,陳一鳴都有辦法順坡下驢,再度和柳希搭上話,唯有這種死水一般的安靜,沉默的讓人窒息。

龔志追回了草帽,舔狗式地往自己的襯衫上擦著水,心疼著女神的帽子。看見木偶樣對峙的兩人,龔志狐疑的看向陳一鳴。這個搶走了自己女神的男人的樣子,龔志再清楚不過了,只不過以往都是自己咬牙切齒地看著這個可惡的傢伙和女神手牽手的笑臉,今天這副落水狗的模樣,讓落魄了三年終於鹹魚翻身的龔志心中大爽。

“咦,這不是帝都師範學院的陳一鳴嗎?你怎麼在這裡?”龔志故作驚訝的低下頭來看著陳一鳴,只不過可能是很少有裝逼機會,龔志表現地太過浮誇,像是電影城裡隨手抓來的群演。

啪唧,一坨稀泥在龔志的白襯衣上開了花,陳一鳴把臉上被濺到的泥巴甩掉,然後用沾滿稀泥的手,扶著龔志的襯衣領子站起身子。

“為什麼?”陳一鳴低聲問道。

“啊?”龔志一臉茫然。

“我以為我們早就已經分手了,我做什麼不需要提前通知你。”柳希坦然的看著陳一鳴。

龔志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被完全無視了,而且這兩人雖然在吵架,但是那種經年累月習慣下來的默契,讓夾在中間的龔志生出了奇怪的尷尬感,似乎自己是個完全多餘的人。

“原來是他,我真是個傻子,早在你說不用我接送你去上託福補習班的時候,我就該想到。”陳一鳴自嘲的笑著,臉色要有多難看就多難看。

“你可以在意的時候,你沒有。所以現在,你也不用在意什麼。”海風吹起柳希的長髮,臉上沒有一絲喜怒,平靜地就像是恰好路過的過客,“這麼久了,我以為你會成熟一點,沒想到還是喜歡說些不經過大腦的混賬話,總之

,給自己一點體面,也給過去的回憶保留一份美好。努力一點,不要讓下一個身邊的人也像我一樣遺憾。”

“我做什麼也不關你的事!”陳一鳴惡狠狠地說道,害怕自己不表現的惡一點,馬上就會變成躲在角落舔舐傷口的敗狗。

柳希沒再接話,轉身離開了,沒有一句再見。

再見,再也不要相見,這是那個最後的夜晚,柳希把陳一鳴送上回家的計程車時說的話。

那時,陳一鳴在車裡轉身看著天橋下的女孩,一直到轉角,她都盯著自己一動不動,那一刻,陳一鳴並沒有覺得有多難過。

只是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身邊熟悉的場景全部換成獨角戲,這個時候陳一鳴才明白再見兩個字的重量。他不想再一個人窩在家裡發黴,他想再次讓小魔星跟在自己尾巴上,孤獨,不要讓我再孤獨了好不好……

心中破碎的聲音響起,陳一鳴難過地想蹲下,眼角酸澀地厲害,還好海水還順著頭髮滴落,可以蓋過眼中翻滾的東西。

幾步開外,柳希忽然停下了腳步,沒有回頭,平日間做事灑脫的她反常地問道。

“你為什麼來了這裡?”

當然是為了你啊!為了你,我明知這個公司是在騙人,我還加入了;為了你,我兩次差點死在怪物的口中;為了你,我再也回不到普通人的生活!

身體中,另一個陳一鳴的靈魂在吶喊著,恨不得掰開這條敗狗的嘴,讓他老老實實說出心裡的話。

可惜,紅著眼的陳一鳴一如既往地,一時嘴硬一時爽。

“與你無關。”

柳希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

兩個互相傷害的人,不知道還在期待著什麼,彼此倔強地站在原地對峙著。夜風越來越大,像是要吹盡僅剩的那一點緣分。

“還能幹什麼?死皮賴臉地打工追上來了唄!”龔志終於抓到了插嘴的機會,被晾在一旁的他終於想起現在女神是自己的女朋友,剛才那一幕讓他很沒面子,他決定離開前好好羞辱下陳一鳴找回男人的自尊。

打工?陳一鳴苦笑了下,好像還真沒法反駁什麼。現在大聲說出老子是天巡者,拯救世界的男人,你們這些渣滓都靠著老子拼命才能在這兒談情說愛!好像只會被人當作輸不起的失態。而且,給安德魯打工,也確實算是打工吧。

龔志繼續不依不饒著,壓抑了這麼幾年,他又不敢像女神倒苦水,終於找到了陳一鳴落魄的時候,還不痛打落水狗。

龔志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雙手插袋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酷斃了。

“兄弟,打工是好事。人各有命,不可能誰都是坐office吹空調當老闆,總得有人去搬磚嘛。只是你這堂堂帝都師範學院的本科生,淪落到海島上來幫人收垃圾,兄弟,你

不要臉可以,拜託不要丟了柳希學校的臉?”

龔志偷瞄了陳一鳴一眼,褲兜裡的手緊張的冒汗,看了下那慫貨像石化了一樣,放心多了。他囂張地拍了拍陳一鳴的肩膀。

“這樣吧,反正我的碩博連讀已經批下來了,本科時存下來做學費的獎學金也用不到了,看在大家都是中國人,我也不忍心你繼續在國外丟人,你回去的機票要不我幫你出了,不用這麼辛苦繼續撿垃圾了。人你也看到了,話呢柳希也說清楚了,你放心,我肯定照顧她比你這種loser好一百倍!”

哀莫大於心死,龔志刻薄的話語對於陳一鳴就像是針扎棉花般沒有激起一點反應。

是啊,自己本來也沒有什麼值得信賴的地方,就算柳希答應了自己,他能做什麼?他連一份像樣的畢業工作都找不到,他也沒法去國外一起陪柳希讀書,他除了像當年才入象牙塔時空口許下我一定對你好的空頭製片,他還能給予什麼呢?

此刻的自己赤裸著上身,穿著平角內褲,在沙灘上拖著一個巨大的標誌口袋,真是衰到不能再衰的重逢了。

看著叫囂的龔志,陳一鳴甚至沒有一點像揍他的衝動,因為他也認同,自己真的是個loser。

“Yiming!”

這時,一聲發音極度不標準的老外式中文傳來,一個身材火辣的辣妹,穿著十分大膽的比基尼,跑過來一把挽住了陳一鳴的胳膊。

那親密的接觸,讓辣妹胸間的溝壑更加雄壯深邃,看的龔志差點把眼睛瞪出來。

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來的伊什塔爾,像是從天而降的女神,吸引了沙灘上絕大多數人的目光,只見她十分乖巧地靠在陳一鳴身上,大方的問道。

“一鳴,不是約好了你帶我去浮潛嗎?怎麼自己跑到這邊來了。咦?這兩位是你的朋友?”

看著焉雞一樣的陳一鳴,伊什塔爾滿臉笑容地偷偷在陳一鳴手臂內側擰了一下。

渾渾噩噩的陳一鳴被突然的疼痛搞得眉毛都要皺到一起了,這才發覺伊什塔爾跑來救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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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恢復了一點元氣的陳一鳴繼續著他一時嘴硬一時爽,一直嘴硬一直爽的人生信條,很欠揍地說道。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龔志正要發火打抱不平,發現柳希已經一言不發地走開了,趕緊追了上去。

陳一鳴看著遠去的鵝黃色長裙,剛剛得到滿足的那一點報復心消失的無影無蹤,空虛再度襲來,又變回了那焉雞的模樣。

“怎麼樣,我來的算及時了吧。遠遠地看見你那幅衰樣,趕緊換了身衣服跑來。”伊什塔爾拍著沉甸甸的胸脯說道。

“雖然事情好像變得更糟了。”陳一鳴頹然坐在沙灘上,“但是,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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