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胡天往南邊去了,丘山才和李柳玉沿著河岸邊走邊看。

丘山一邊環顧著四周一邊說:“胡天說得有些道理,李淳風不太可能支兩根杆——他很可能用了其他參照物……唔,比如說那些亭臺樓閣之類。”說著往香山山腰上一指。

李柳玉順著丘山手指方向望去,見飛簷翹角在蒼翠莽林間露出崢嶸,就道:“那是香山寺,始建於北魏熙平元年,也就是516年。武則天稱帝後又進行了重建,那已是一百多年以後的事了。後來金兵佔領了洛陽,香山寺又被搗毀,直到康熙年間才又重修,但到清末時又遭毀廢,後來國民黨時期再次進行修繕,期間還建了宋美齡的別墅。現在看到的,其實是2002年重修後的樣子。”

丘山聽李柳玉對香山寺的歷史如數家珍,不禁好奇道:“你研究過?”

“談不上研究,只是略知一二。”

“唔,這麼說來,這香山寺早已不是唐初時的模樣了。”丘山有點失望。

“嗯,不過去看看倒也無妨。”

丘山點點頭,兩人當即順著遊道登上一百來級臺階,到了香山寺南山門。進寺之後,丘山見到一片闊地前矗立著鍾、鼓兩樓,建築頗新,應是近些年修建的。不過這兩個樓南北排列,中間隔了一段距離,站在稍遠的地方望去,恰似闕樓一般。

丘山見此情景,便走到近前,圍著樓轉了一圈,又憑欄遠眺,見西山石窟的賓陽洞、摩崖三佛等景觀皆入眼簾,就對一旁的李柳玉低聲道:“這兩座樓看起來還有點闕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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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鍾鼓樓,還有那大雄寶殿都是近些年重建的,後邊的天王殿羅漢殿等則進行了整修,為數不多的歷史文物也都進行了修繕保護,不過即使是最老的建築,建造年份也不會超過清朝,與唐初時的格局有天壤之別。”

丘山點點頭道:“你倒是提醒了我,李淳風若以建築做參照物,風險也是挺大的。中國古代的建築基本都是磚木結構,能夠歷經千年而不倒的實在太罕見了。唔,再說武則天重建這香山寺是在稱帝以後,那時李淳風早就去世了。”

兩人又把寺內的幾處文物景觀看了一遍,年代久遠些的無非只是乾隆御碑亭、履公壽塔等歷史文物。丘山東瞧西瞧,暗中比照了好幾處建築,均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心想李淳風絕無可能在此處留下什麼東西,只好和李柳玉下了山,繼續沿著東岸的遊步道往南而行。

兩人一路上且走且看,也沒有什麼言語。東山遊人原本就比西山少了許多,再加上天色向晚,遊客就更稀少了。此時西沉的陽光已經變得橘黃般和煦,穿過疏密有間的樹蔭,斑駁地灑在地面上。光斑隨著搖曳的樹影不斷躍動,為這份靜謐增添了一些活躍的光影。

正行走間,丘山突然留意到左側路旁有一尊坐著的雕像,頓覺好奇,湊上前去一看,只見其下碑文介紹,雕像的人物叫金剛智,印度高僧,在唐玄宗時期來到中國傳法。

丘山見這尊雕像很新,應是景區近年增添的,一時興味索然,正準備離開時,突然見到陽光照在那雕像身上,在雕像後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陰影。

丘山心中一動,想起自己在乾陵華表

橫臥司馬道時的情景,就快步走到雕像後邊,矮著身子蹲在陰影裡,舉目往金剛智光禿禿的後腦勺上方望去。

李柳玉見丘山舉止怪異,就湊上前來,滿臉困惑地望著他,又看了看那個後腦勺,不解地問道:“怎麼了?”

丘山兀自眯著眼睛,專注地望了半晌,那和尚頭頂全是對岸碧翠的青峰。他滿臉失望地直起身子來,說道:“是我想多了。”

“你覺得這雕像就是李淳風的參照物?”李柳玉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唔,我只是看看而已。”丘山話音未落又見前邊還有好幾處雕塑,雕塑間間隔大約二三十米的樣子,就奔過去一一看了起來。

這些雕塑跟那金剛智一樣,都是景區新添的應景之作,其中還有玄奘這樣的唐代高僧,人物刻畫栩栩如生,不過也少了石窟佛像的古樸與滄桑之美。

李柳玉此時已來到丘山身邊,微微笑道:“要是能透過這些雕像找到‘伊人’,那絕對是千古大運。”

丘山聽很少開玩笑的李柳玉居然也取笑起他來,頗覺尷尬地說道:“佛渡有緣人,臨時抱抱佛腳,說不定也能長點運氣。”

兩人邊行邊說,來到了禮佛臺上。禮佛臺視野開闊,正對面就是舉世聞名的盧舍那大佛。昨晚丘山在月光下見到它時只覺得神秘莊穆,此時在日光之下再看大佛,神秘之色卻並不稍減。

李柳玉在一旁說道:“這盧舍那大佛龕共有九尊佛像,盧舍那大佛兩旁是弟子阿難和迦葉,他們兩側又各有兩個菩薩、天王和力士,跟大部分石窟一樣,都是按照佛教的體例規制排列的。”

丘山原本對佛教不太瞭解,聽李柳玉這麼說,就拿起望遠鏡仔細看了看,見盧舍那大佛臉龐圓潤,秀目細長,嘴角微翹,神情恬靜,其他石像也是姿態優雅惟妙惟肖,天王力士雖然只能看個側影,但天王雄偉力士暴烈,體現出迥異的神態來。

丘山此時留意到佛像背後的石壁上有一些黑黢黢的方洞,大小相仿,沿著盧舍那大佛的頭像兩側一字排開。丘山粗略數了數,約有二十個左右,不由好奇問道:“那些石壁上的方洞是幹什麼用的?”

“歷史記載說是為了搭建遮蔽風雨的大型木廊簷而鑿的固梁枋洞,後來木廊簷反受風雨侵蝕毀壞,就只留下這些枋洞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宋朝。不過有一次我和我爸來參觀龍門石窟,他還專門介紹了那些枋洞,說那是為了雕刻佛像搭建施工平臺時所打的孔,這些孔在佛像完工後都用碎石和糯米漿混合的材料填堵,但經過許多年風吹日曬後,填充材料慢慢老化脫落了。按他的意思,這些孔應該早在雕鑿佛像前就打好了。”

“哦。”丘山點點頭,想起在那次採訪中李泰來也表露出對一些歷史記載不信任的樣子,就說道:“你父親自然是不會錯的了。”又端詳了一下主佛,接著道:“這盧舍那大佛看起來很神秘。”

“嗯,我爸說盧舍那大佛是東方的蒙娜麗莎,它的微笑跟蒙娜麗莎的微笑一樣神秘。”

“經你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它的神秘感就來自於微笑。”

兩人正說話間,丘山

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掏出一看,見是胡天的簡訊,上邊寫著:“劉登極的人果然在河心洲找東西。我現在正盯著他們,有事隨時聯絡!”

丘山把簡訊給李柳玉看了看,說道:“胡天或許是對的,李淳風所說的‘闕望’,應是從伊河望東西兩山的意思,‘伊闕’之意也是來源於此。看來剛才咱們白費功夫了,我們去接應胡天去。”說著給胡天回道:“我們現在過來。”

兩人往南趕去,還沒到漫水橋,胡天又發來一條簡訊:“劉登極在四處都布了眼線,你們先別輕舉妄動,等我的訊息。”

丘山停下步來叫住李柳玉:“胡天讓我們先別去。”

李柳玉聞言想了想道:“劉登極的人大白天在河心洲行事,應該做了嚴密戒備,我們這時去說不定會引起對方注意。”

此時已是下午四點,丘山見陽光鋪灑在東邊山巒之間,散發出一層金色的光輝,蔚然有佛界仙境之感,就問道:“你和胡天那兩天來過東山石窟嗎?”

“來這邊轉了一圈,沒發現劉登極的人。東山的石窟規模較小,遊人也不多,再說東山多是盛唐和唐中晚期的石窟,可能劉登極也不太在意。”

“唔,不一定。他的人應該早我們好幾天來龍門,說不定他們早就搜過了。要不我們現在再去看看?”

“看看也無妨,不過你的腿傷還沒好,沒什麼事吧?”

“沒事,小意思。”丘山雖然感到腿肚痠痛,但此時自然不能示弱,還跺跺腳故作輕鬆地說:“我的特長就是自愈能力強,小傷小病的不在話下。”說著就往東山石窟的萬佛溝裡走去。

萬佛溝是一條東西向的山溝,與龍門山南北走向的石窟正好呈交叉之勢。丘山兩人沿著溝壑北側的石階上去,且走且看,見石壁上的佛龕由低到高層疊交錯甚為密集,一時有點應接不暇起來。

兩人一路看了高平郡王洞、西方淨土變龕等有名的石窟,一直走到千手千眼觀音龕前。此時已到萬佛溝的深處,太陽臨近西山之巔,萬佛溝裡滿眼夕陽餘暉。丘山見天色已晚,估計出了萬佛溝天就要黑了,有點意興闌珊起來,對李柳玉說:“這些石窟多是武周之後雕鑿的,難怪劉登極沒有重視。我看我們也下山吧。”

兩人又沿著石階原路返回。待走到一處石壁下,丘山感覺腿肚發緊,不住刺痛起來,一時有些把持不住,就一屁股坐在石階上,嘴裡兀自說道:“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這古代人也真是講究,咱也體會體會那意境。”

李柳玉見丘山雖然面帶微笑,但腮幫鼓凸頰肉緊繃,就關切問道:“是不是傷口痛了?”

丘山顧左右而言其他,嘴裡說道:“怎麼會?……這天王像倒是十分有趣,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鑿的?”說著就往旁邊石壁上的一個天王像瞅去。

那天王像僅兩尺來高,雕刻得比較粗糙質樸,似是尚未完工的石像,再加上風雨侵蝕,石層剝落,面目已經變得模糊難辨,不過仍能依稀看到他腳踩惡鬼、手託寶塔的樣子。

丘山見天王側著身子扭著頭,睜目凝望著遠方,不禁也順著那目光往遠處看,卻隱隱感到有些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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