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姚文元來訪,明顯跟上次何瑾主動找人家時不同。唐伯虎跟過來的時候,發現姚文元應該在花廳等一段時間了......

不,應該說是很長一段時間。不僅姚文元的神色很不耐煩,而且抬手往茶盞了續水的時候,水壺裡都沒水了。

堂堂四品的知府如此被慢待,動怒當然是免不了的。

然後何瑾這裡的神色,更是陰陽怪氣。見狀也不主動致歉,反而跟看到什麼窮親戚來借錢一樣,嫌棄得很:“哎呀,姚大人遠道而來,本官真是有失遠迎......”

話明顯就沒走心,態度也極其敷衍。如此翻臉不認人,當真比青樓裡提起褲子的恩客還無情。

姚文元顯然也沒想到何瑾會是這幅態度,卻也強壓下心頭的怒火,道:“何大人,本府今日前來,乃是為了開海一事......”

“哦?......”何瑾就眼皮子一抬,似乎沒聽懂他的話一樣,道:“開海不是好好的嗎?......各地的商賈都來了,市舶司那裡忙得不行。還有海寇的問題,也開始著手解決了,那些亂臣賊子不知朝廷雷霆威勢,上來被打得抱頭鼠竄......”

姚文元就算再蠢,也聽出何瑾的語氣不對勁兒了,同樣冷下了臉面,慍怒道:“何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之前那般低聲下氣地來求本府,本府念在你年少無知,才上書求情轉寰了一番。今日卻是這般作態,究竟想做什麼?”

“做什麼?.......”何瑾就笑了笑,攤手道:“當然是奉陛下的旨意,好好辦成開海一事唄。除此之外,本官還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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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不待姚文元開口,又譏諷地言道:“難道要跟姚大人一樣,表面上裝得人畜無害,實際上早年就貪了人家金船主老爹萬兩銀子,鑽營運作一番後,又繼續敲詐勒索那些商賈大戶?”

“何大人!......”一聽此話,姚文元當時就變色了,拍案道:“你休要血口噴人,竟敢汙衊朝廷命官!這些事情,可都有證據?”

“當然......”何瑾卻雷打不動,反而靜靜啜了一口茶水,才在姚文元色厲內荏下,繼續言道:“當然是沒有的啦。”

“姚大人不也就是仗著這點,才敢裝得跟白蓮花一樣純潔無辜嘛。放心好了,我是不會戳穿你的......”

“你!......”一聽沒有證據,姚文元當時底氣就足了起來。

可不待作勢放下幾句狠話,何瑾就又一擺手,道:“不過沒證據,也不代表沒幹過那等事。金櫻姬那裡的確拿你沒法子,可你多年來敲詐勒索那些商賈的事,證據卻早就被那些商賈交上來了。”

這話落下,姚文元臉色再度一變,膽氣隨之弱了下來,臉色也有些發白。

可何瑾卻一點不在意的樣子,繼續言道:“然而我為了開海的大局著想,倒是勸住了那些商賈,不想讓他們去告你的狀。”

“所以,姚大人得了便宜也就別裝了。大家是啥貨色,彼此都清楚就行了.......對了,不知大人此番前來,究竟有何事?”

姚文元頓時感覺一噎,話堵在嗓子邊兒都說不出來。

他此番前來,還能有什麼事?

無非見到開海景象這般紅火,就想多敲詐那些商賈一筆。

誰知還沒將這個口風透露出去,李老爺子就趾高氣揚地言道:“姚大人想多了,開海一事可是何大人奉皇命主持的,除卻應繳的課稅外,我等無需多出一文!若是不相信的話,盡可去找何大人對質......”

然後此番見到何瑾,發現他這裡,果然一副要罩著那些商賈的模樣。

這狀況就一時讓姚文元摸不清頭腦,冷靜下來後問道:“何大人,上次來找本府的時候,還說暫時不想開海了,要緩上一緩。可如今忽然改弦易張,莫非中間又出了什麼變故不成?”

“啊......你說那個呀,”何瑾聞言就一擺手,渾不在意地言道:“也沒啥變故,就是這不形勢轉好了嘛。”

“我就覺得上次那點小失誤,估計也就隨之過去了。反正開海一事,陛下和朝廷要的只是結果,過程什麼的並不重要。”

這時候,姚文元就算再蠢,也知道自己被何瑾耍了,憤然起身道:“何大人!......你當真以為一時運氣好,開海就能一直好下去?上次有本官代為轉寰,萬一再出了岔子,你可沒地方哭去!”

“姚大人,你是在威脅我嗎?”

何瑾也冷下了臉,放下茶盞緩緩言道:“所以,作為交換,本官就要眼睜睜看著,你獅子大開口去敲詐勒索人家那些商戶?”

“雖然我也很愛錢,但至少知道要一文一文地去掙。可你濫用朝廷給的權勢,魚肉州府......”

說到這裡,他就回頭看了一眼唐伯虎,然後忽然笑了起來,道:“你這樣做,真的很不要臉啊!”

聽著何瑾如此評價姚文元,唐伯虎瞬間就想笑。

畢竟兩位都是堂堂的朝廷命官,說話從來都是留有餘地的。可如此犀利直白的評價,簡直跟扇了姚文元一巴掌差不多。

然而,理智又告訴他,此時絕對不能笑出來。

然後,臉色不由一陣的抽抽兒,憋得很是辛苦的模樣。

“好,好,好!......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讓本府開了眼界。只希望,何大人能一直這般剛強自信下去!”

話已說到這份兒上,姚文元再也沒留下來的必要,撂下這句狠話後,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

何瑾當然不會起身相送,反而對唐伯虎吩咐道:“將他用過的那個杯子扔了,看著都覺得晦氣!”

剛走到門檻兒的姚文元聽了這話,氣得‘哎呦’一個趔趄,差點沒栽過去。好不容易站穩身形後,面色扭曲地指著何瑾,道:“你,你.....你給本府等著!”

何瑾就連眼皮子都沒抬,直接無視他從後門走了出去。

如此一系列無形暴擊,真是將姚文元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再也沒有一府大員的威儀,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走出了府門。

唐伯虎就徹底看不懂了,疑惑道:“大人,就只這麼一個反轉?”

“啊......”何瑾就點頭,道:“當然就是我打他臉的一個反轉嘍,難道你還想再有一個反轉,讓他反過來打我臉?”

“當然還要再有一個反轉.....不對,也不是那樣。”

什麼反轉再反轉的,腦子都有些亂......唐伯虎簡直被氣懵了,努力捋順思路道:“大人,那可是一府的府臺,權柄比一個知縣大得多!”

“當初開海時,海大人一介知縣都能攔住你,如此一位知府,幫你成事或許不行,可想要壞事卻實在太容易了!”

說到這裡,思路才清楚了起來,繼續道:“大人若再沒個反轉,徹底將這個姚文元弄死,那輪到他反轉時,大人又該怎麼辦?”

“哎呀,唐寅兄果然算無遺策。如此長遠的一點,竟然也預料到了,本官真是自愧不如。”何瑾臉色頓時一陣慌張,看起來很是懊悔。

唐伯虎就更急了:“大人,屬下這叫什麼算無遺策,還不是都從你這裡......嗯?”說到這裡,他就怪異地看向何瑾,試探問道:“大人,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何瑾就賊兮兮地笑了,然後繼續往臥房走去,只留下個高深莫測的背影,外加魔音般的笑聲:“你說呢,唐解元?......啊哈哈......”

“要我說的話,就好想打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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