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海澄撞上何瑾,真可謂倒了大黴。上一刻還在簽押房裡處理公務,下一刻就得出來應付雞飛狗跳。

而且這一次,何瑾氣焰明顯更囂張了。指揮著二百兵丁呼啦啦將六房、二堂等地圍住,簡直就跟要造反一樣。

造反就鎮壓,其實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家也乃朝廷命官,官還比他大。

海澄氣得鬍子都直哆嗦,放棄了詰問那不要臉的何瑾,而是看向張侖道:“張僉事,何大人恣意胡來,你也要跟著瞎摻和?”

“此番圍堵縣衙,都司衙門可有敕令?如此辱滅縣衙的威嚴,張僉事可知會有什麼後果?”

張侖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擺擺手道:“別跟我說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叔父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出了事兒,爺爺自會替我頂著,反倒是我惹叔父不高興了,爺爺會大耳刮子抽我.......”

“你!......”海澄一下就傻眼了。可盛怒滔天,卻不得不承認......人家這話好有道理,自己竟無言以對!

無奈之下,他只能怏怏地坐在正位上,有氣無力地向何瑾問道:“何大人,你此番又是為何事而來?”

“當然是為了開海一事。”何瑾就一邊從懷裡掏協議,一邊還不忘冷嘲熱諷:“咱啊......就是個勞碌命,一遇到事兒就認真解決。不像某些人,嘴上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可實際上屁事都不幹......”

“何大人!.......”遇到這樣的無賴,海澄真是沒有一點辦法。

好在何瑾也不咄咄逼人,隨即就說起了正事,道:“諸位鄉親百姓都看清楚了,這是本官冒著生命的風險,在李老爺子的見證下,同一支勢力龐大的海寇簽訂的協議。”

“他們已明確表示了要歸順朝廷,接受咱大明的招安。並且呢,按照協議他們還會護衛咱大明的商船......”

說到這裡,何瑾便轉過身問向海澄,道:“海知縣,有了這樣的保證,你總該准許放了那些貨船,允許商戶們海上貿易了吧?”

海澄聞言,說不吃驚是假的。

待端木若愚拿過那封協議,他仔細審閱了一番確認無誤,才道:“何大人,你竟然真的勸降了金櫻姬?”

“不錯。協議一式三份,其中一份本官已昨日就派人送往京城。”說著,何瑾已不耐煩地擺擺手,道:“海知縣,我可是一直耐著性子,在跟你講道理。而且為了開海一事,將能做的、該做的都做了。”

“現在因為你查封港口,縣裡不少百姓幾日都沒了活計,家裡快揭不開鍋了。身為一方父母官,你惦記百姓的安危是沒錯,可因為如此就讓百姓們餓著肚子,也根本說不過去!”

說到這裡,他再度轉向衙門口的百姓,煽動道:“百姓們,你們說這次是不是我說的,比較有道理?”

“何大人真是我們的青天!.......”

“出海只可能被搶掠,還不至於必死。可沒活計呆在家裡,婆娘孩子都要跟著餓死......”

“何大人說的太有道理了,而且說到就做到,當官的就該這樣!”

“......”

此時圍在衙門口的百姓,不是惦記著自家貨船的商賈,就是吃著出海飯的船工。剩下就算單純看熱鬧的,想想也覺得就是這麼回事兒,都忍不住開口附和。

一時間,衙門外百姓群情激動,紛紛為何瑾站臺。

甚至還有些鄉老,直接都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高呼求情道:“海大人,您也是位好官,就給我們一條生路吧!”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海澄再無話可說。

嘆了一口氣,便自己找了個臺階兒下,道:“既然朝廷已決議開海,聖旨上也要本官全力配合......也罷,本官這就釋出告示,准許商戶們開海貿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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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母仁德!”

“何大人大恩大德,我等海澄縣百姓沒齒難忘!”

頓時,衙門口乃至整個街道,一片歡呼雀躍之聲。隨即何瑾就傲嬌地看了海澄一眼,一揚頭道:“別忘了還有那些貨船喲......”

“下官這就派人去放行!”海澄頓時一噎,鐵青著臉回道。

再之後,何瑾就一揮手,帶著二百兵丁在百姓們的歡呼簇擁下,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可一路看過來的唐伯虎,眉頭卻越蹙越深了:事情看起來好像很順利合理,並沒啥波瀾起伏......

但是!.......就是這樣正常,才顯得有些不正常啊!

終於等謝絕了那些感恩的商戶後,他就迫不及待地問向何瑾:“大人,這,這難道就完了?......”

“啊,可不完了嘛。”何瑾有些發愣,反問道:“你還想咋樣?非得我跟海知縣真人對打一番,打得腦漿子都出來,你才會甘心?”

“那倒不至於......”唐伯虎順口就回了一句,但很快又意識到不對,氣急敗壞道:“哎呀,屬下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事情不應該如此簡單!......對,沒錯的,事情絕對不會如此簡單。”

“哦?......”何瑾這下就眉眼彎彎,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問道:“你為啥會有這樣的感覺呢?”

“對呀,為什麼呢?.......”一旁託著下巴的張侖,也忍不住問了句。

可不料唐伯虎忽然就一指張侖,道:“就是因為小公爺你!.......按說壯聲勢用不著都司衙門的精兵,可大人還是帶著去了。”

“假如大人就是愛鬧著玩,勉強還能解釋的話。可事情鬧完了,還沒讓小公爺回去該幹嘛幹嘛,這就很有貓膩了!”

這下張侖就不服氣了,反駁道:“說不定叔父想念我呢。再怎麼說,我們叔侄也有一個多月沒見了,總會留著吃個飯啥的......對吧,叔父?”

張侖就扭頭問向何瑾,原以為能得到肯定的回答。

可不料,何瑾就臉色訕訕、眼神躲閃,還誇張地掩飾假笑道:“啊哈哈哈......侖兒一個月不見,想不到愈加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了呢。”

然後過來奉茶的小月兒,就開始忍不住了,道:“小公爺想太多了,留你一人吃飯是有些可能的。可你還帶著二百兵丁,老爺啥時候那麼大方過了?”

這下張侖更加欲哭無淚:什麼叫留我吃飯,還是有可能的?.......我都當他乖乖侄子那麼久了,還只是有可能啊!

太摳,太鐵公雞了!

可就在他感覺以後不會再愛的時候,唐伯虎還沒放棄主題,道:“大人,你看自己都承認了,就不能告訴我們還有啥陰謀嗎?”

話音剛落,大門就被人推開了。

一位身穿大紅妝花飛魚袍的年輕錦衣衛千戶,帶著幾十名雄赳赳的錦衣衛走了進來,看到何瑾後便言道:“叔父,人給帶過來了,時刻也差不多......說吧,咱又要去敲詐勒索誰?”

然後張侖就驚了:“二哥,你怎麼也來了?”

唐伯虎的驚詫點,就有些不一樣:“什麼叫又去敲詐勒索?你們錦衣衛,如今都淪落到這份兒上了嗎?”

何瑾卻明顯有些氣急敗壞,道:“傻侄子,你來早了,精心的裝逼環節,全都被你破壞了!”

然後話音落下,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騷動聲。

金元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對著何瑾言道:“老爺不好了,街上傳來訊息,海寇將縣衙扣下的那批貨船給搶了!海寇們窮兇極惡,還扒光了民壯的衣服扔在了海里,現在整個海澄縣人心惶惶......”

何瑾聞言,就一副不想再愛的語氣,有氣無力地擺手道:“哦......知道了。雖然都劇透了,但該演的還是要演下去,要有演員的職業素養。”

言罷,他就調整了一下情緒,升騰起一股被人搶了家產和妻妾的怒氣,張牙舞爪喝道:“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承祐,侖兒,帶上人馬抄傢伙,隨叔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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