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呼呼地從何瑾的府中走出,海知縣面色難看至極:陛下啊......你怎麼派了這麼一個貨過來!他,他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隨後看到四下無人,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本本。上面的兩行字,清晰記載著‘公然索賄’和‘仗勢脅迫’兩條罪狀。

接著從懷中又掏出了一支鉛筆,彆扭地寫下‘怠慢政務’四個字,忍不住開口言道:“哼,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待日後他造下累累罪行,罄竹難書,不信大明還會沒了王法!”

可一想這鉛筆就是何瑾最早弄出來的,海澄就氣得又想扔了。偏偏鉛筆不用研墨,書寫起來很方便,又覺得不該遷怒無辜的鉛筆......

“哼,不管怎麼說,本官要秉承聖學教誨,嚴密監督此人舉動,萬不可讓他害了我大明子民!”

言罷,海知縣才一跺腳,渾身都彆扭躁鬱地離去了。

此時何府當中,眾人都用好了早飯,也知曉何瑾為何會請他們吃早飯。高鳳和端木若愚就對視了一眼,齊聲向何瑾言道:“何大人(老大),那我們這就下去忙了。”

“嗯,去吧去吧,我這也要去忙了。”何瑾擺擺手,隨即看到唐伯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問道:“在想啥呢,小虎虎?......”

唐伯虎頓時一臉便秘的神色,道:“大人,屬下今年已三十有餘,而你卻尚未弱冠。這年長有序,尊卑有別......”

“知道了知道了,不想讓我這樣稱呼你嘛。放心了,以後我會注意的哈,小虎虎。”說完,何瑾就轉了話題,道:“對了,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麼?”

唐伯虎張張口,也無法再計較稱呼一事,就認真地問道:“大人,海知縣其實也是擔憂海澄的百姓,你為何不將開海禁的道理,如對屬下般坦誠布公地跟他講了?”

“因為......”何瑾就一臉犯難的樣子,摸著自己的胸口道:“我也是個人啊,也有自己的喜好厭惡。看到你心生歡喜,自然喜歡跟你多說些。可看到他就覺得心堵得慌,沒心思多聊......”

這下唐伯虎臉上的表情,登時就跟便秘更嚴重了一樣。

可就在他又要開口的時候,何瑾卻毫無徵兆地換了語氣,陰冷地言道:“再說,就算我什麼都一五一十跟你們說了,你們會相信嗎?”

“哼,剛才你自己也說了,都已三十多歲,早過了天真的年紀。可別告訴我一路上,什麼促膝長談後,就被我的遠見卓識給驚到了,肝腦塗要為我效勞。”

“屬下,我......”面對何瑾一會兒神經病,一會兒洞若觀火的切換,唐伯虎真有些適應不來,不知該說什麼。

“無非你心中仍有執念,而我呢,又恰恰能幫你達成。於是你就嘴上說著信了,其實心裡還是半信半疑,想看我到底會如何做,成果究竟咋樣,對不對?”

“屬下,我......”面對那雙銳利如刀的眼神,唐伯虎漸漸感受到了,眼前這個少年的不凡之處。

尤其何瑾之昨日對待海澄的手段,還有在飯桌上提到的那些人脈,以及提前佈局抓權的縝密心思,都讓他此時想起來心驚膽戰。

一時間,屋裡的氣氛莫名緊張。在何瑾的凝肅的注視下,唐伯虎開始手足無措,心中已思忖著該如何道歉。

可不料,就在這麼微妙的時刻,何瑾......忽然臉色又是一變,風騷地發出了那浪蕩的魔音,笑道:“啊哈哈......小虎虎你不要這麼緊張的啦,其實這樣才正常嘛。”

“換成是我,遇到一個沒認識多長時間的傢伙,說能將我送回老家,我也不會輕信的。既然你想跟著我看看,那就跟著唄......”

說完,他就抬步向外走去。

一臉發愣的唐伯虎,反應過來忍不住跟了上去:“何大人這是要去哪裡?......大人老家不是磁州嘛,又有何難送回去的?”

“我說的不是磁州老家,是另一個老家。”何瑾就不耐煩地往前走,敷衍地擺了擺手回道。

唐伯虎卻好像上勁了,又追問道:“老家難道還有別的,可是說的祖籍?......”

“哎呀,你好煩......”

“大人,不過老家這等常事,告知屬下不就行了?”

“你閉嘴,都後悔收你當手下了......”

一行人說著閒話,就走出了府門,唐伯虎還不知道何瑾要去哪裡。

走了將近一個多時辰,悠哉悠哉來到目的地後,唐伯虎這才傻了眼:還是來了月港瞭解情況啊?......可一路上走走逛逛的,分明是在吃喝玩樂啊。

這月港位於九龍江下游江海匯合處,因從九龍江而下至海門島的這段河道,其形如月而得名。

此時差不多快到了中午,明亮的陽光播灑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波光粼粼。不少商船或停泊、或起航、或正在卸貨,力巴船工們喊著號子,一副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港口周遭盡是跟商船有關的鋪子,酒樓飯莊、書筆衣帽、牙行買辦、錢莊米行、典當客棧......林林總總,無所不包。穿流如織的人群,人聲鼎沸,讓何瑾都有些小驚訝,沒想到這港口竟如此繁華。

更讓他有些驚訝的是,在這裡還看到了不少老外。

金髮藍眼的歐洲人,纏著頭巾的阿拉伯人,還有非洲黑乎乎的奴隸......港口百姓對此早已見怪不怪,那些老外也一口彆扭但流利的大明官話,真急眼的時候,還會來幾句閩南的髒話。

“行了,差不多該吃午飯了。”驚訝過後,何瑾就拍了拍肚子,眼珠四處尋找酒樓起來。

唐伯虎就瞅了一家門面高檔的酒樓,以為何瑾這等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傢伙,應該會選擇這一家。

果然,何瑾隨後就抬腳向那家酒樓走去。

唐伯虎不由覺得,已有些瞭解這個少年了。然而沒想到,一絲小得意還未來得及綻放,就看到何瑾已走到了那家酒樓的隔壁......

驚詫之餘,唐伯虎不由仔細觀察起那家飯莊,想找出有何吸引何瑾的地方。

可看來看去,也發現就只是家尋常的飯莊,檔次比旁邊那家低多了。至於裝修,根本沒什麼品位,甚至大堂還是個敞廳,不管是縉紳先生,還是販夫走卒,入座就是顧客,混淆在一起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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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人?......”

“叫我少爺吧,沒看我專門兒沒穿官服嗎?”何瑾就佯裝不悅,嫌棄唐伯虎沒眼力,一點都不機靈。

然後......唐伯虎就想揍人:你沒穿官服又能咋滴?一身寶藍色暗花織錦緞直裰,衣料柔順,光澤內斂,一看就價值不菲。

腰帶上嵌著瑪瑙寶石,還配了塊茶杯大小的羊脂玉佩,手裡拿著紫檀的扇子——光這一身晃瞎眼的打扮,半分不比官服差!

要不是你還帶著喬裝成隨從護院兒的東宮侍衛,嚇跑了那些城狐社鼠,指不定一路上要惹出多少麻煩呢,這會兒反倒還裝起蒜了。

誰知就在唐伯虎內心吐槽的時候,何瑾卻又嘿嘿一笑,道:“想知道我為何特意選了這家飯莊吧?更想知道我會如何改換海澄縣,乃至整個大明沿海面貌吧?”

唐伯虎猛然一怔,驚詫問道:“跟此時選擇這家飯莊有關係?”

“當然......”何瑾就認真地點了一下頭,然後在唐伯虎等著解釋的時候,繃不住嘿嘿一笑:“當然......是沒關係的啦。飯莊就是吃飯的地方,跟政務能有啥關係?小虎虎,你這個大才子實在太好騙喲。”

唐伯虎還能咋辦,哭笑不得只能涼拌。

可坐下後,一抬眼看到港口的商船往來,再聽著四周商賈縉紳、販夫走卒都在談論著開海禁一事,他忽然就驚訝地看向何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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