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瑾,你此番到底是何用意!”空曠的府衙花廳中,潘蕃喝了一盞涼茶,似乎還不解渴。但放下茶盞後,也懶得再倒一盞。

畢竟他不是真的渴,只是因為恐懼讓身體不適。

這個時候,他其實注意力還是放在了何瑾的回覆上:“倭寇的鳥銃,難道已那般厲害了嗎?”

從軍營回來後,向土司立刻就老實了。

表示他們的狼士兵,一定會聽從巡撫大人的安排。巡撫大人讓保護我方水晶,他們絕不會出去打野浪。

然而,狼士兵老實了,潘蕃卻慌了。

身為一地巡撫,尤其是眼光卓識的高階巡撫,見識何瑾演示鳥銃的優越性後,潘蕃立時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倭寇僅憑著武士刀,就能禍害大明沿海。倘若裝備了鳥銃,大明將士就算人人精通鴛鴦陣,也不會是對手。

一輪密集的火彈射來,無論藤牌和長牌都不可能嚴實護住。到那個時候,倭寇恐會入無人之境......

“大人,鳥銃可不是倭寇發明的,他們不過從歐洲那邊兒引進過來罷了。”

看到潘蕃神色如此莊重肅穆,何瑾也一臉的憂愁,道:“下官聽說歐洲那邊的火銃更加厲害,眼下倭寇手中這種鳥銃,不過是人家淘汰下來的。”

“怎麼可能?......”鳥銃這等一扣即發、精準度極高的火銃,已然讓潘蕃觸目驚心了。現在卻聽說如此先進的火器,竟然還是人家不要的?

那些黃頭發、藍眼睛,長得跟妖怪一樣的番邦蠻夷,他們要上天啊?

“何瑾,你休要危言聳聽。假如他真如你所說,那些番邦蠻夷用的又是何等火器,又會如何先進?”

“人家用的是後膛槍。”何瑾卻根本不解釋,直接丟擲了這個答案。

“後膛槍?”

“嗯,咱目前的火銃,都是從前面的嘴裝彈的。可番邦蠻夷似乎就喜歡不走尋常路,那後膛槍是從......呃,反正大人領會意思便好。”何瑾一本正經地說著,很想保持嚴肅的表情,但怎麼也憋不出想笑。

這一下,潘蕃完全傻眼了。

順著何瑾的話一想,頓時臉色難看至極:“用嘴吃東西再正常不過,非要從......呃,那個地方填裝彈藥有什麼意義?”

“意義可大了。”

這時何瑾倒能認真說話了,解釋道:“大人想想,就算是鳥銃,打完一槍後就必須得站著裝彈。因為槍管不豎著,無法利用重力將鉛彈推進去,對吧?”

“可後膛槍就完全沒這個必要,人家用的是定製彈。不管是站著、躺著、趴著還是跪著匍匐著,都能快速地填裝好子彈。”

然後,何瑾又一臉認真說道:“並且人家還發明了膛線,膛線......這個涉及的知識點大人不用懂,只需知道有了膛線後,人家的火銃無論是射程、還是精確度及威力,至少是鳥銃的五倍。”

“五倍?”

“嗯......舉個例子吧。”何瑾就仔細想了想,道:“大人總該看過那些志怪小說吧?某某厲害的妖魔,可以千里之外取人首級。人家的火銃基本就是弱化版,百步之內取人性命,只需瞄準叩動一下扳機。”

潘蕃沒他那麼閒,還看什麼志怪小說,但這不影響腦子開始幻想。

假如有朝一日,那什麼歐洲的番邦蠻夷,拿著何瑾所說的火銃前來。大明縱有百萬雄獅,也根本無法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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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只要人家彈藥足夠,無論金戈鐵馬還是據城死守,根本無濟於事。騎兵再快,快不過一輪輪的槍林彈雨;城池再堅固,總不能人人都不生活,最終困死在城中......

這個想法一誕生,潘蕃下意識地又想喝水。

可發現茶壺早已空了後,何瑾非但不想著去添水,還一臉遺憾地搖頭繼續說道:“大人,你這次可沒把握到重點啊。”

“火器到了那等階段,重要的不是人家蠻夷士兵有多厲害,而是蠻夷只要有多少人,就會有多少士兵!”

不錯,火器最恐怖的地方,就是可以讓士兵普及化。

在軍營,選撥訓練一位合格的士兵,需要投入大量的資源。一名優秀的射手,除了身體條件優越之外,還要苦練數月甚至多年。

可即便如此,戰場上他最多拉幾十或上百次弓,胳膊就痠痛得不行了。

可有了槍之後,隨便一個人,哪怕不過三歲的幼童。只要有叩動扳機的力氣,就能發射出一顆子彈。

並且,有多少子彈,他就能打出去多少......

“危言聳聽,純粹一派胡言!”潘蕃還是不相信,畢竟何瑾這番話太過天方夜譚:“本巡撫也不是那等不通軍事之人,更會天天看戰報。”

“別說什麼番邦蠻夷的後膛槍、膛線槍,就算倭寇人人手持鳥銃,三地衛所便根本守不住!”說著,他再一次下意識拎起茶壺,看到裡面沒水後,叫道:“還不去添水?”

但何瑾就是不動,還搖著頭嘆息道:“大人,靜以修身,你這是失態了啊......表明你嘴上說著不信,身體卻很誠實。”

然後,不待潘蕃動怒,緊隨其後又來了一句:“三杆鳥銃是俞千戶繳獲上來的,這個總歸不是下官編的吧?”

一下子,潘蕃臉色煞白,無言以對。

何瑾見狀這才乖乖地去續了水,給他斟滿後,才放緩了語速慢慢說道:“大人,俞千戶說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倭寇拿出鳥銃。”

“說明鳥銃倭寇的確是有的,只不過數量不多。所以才在動用了兩千真倭,逼瘋的時候亮出了一次。”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潘蕃又不是槓精,只能默默點了點頭,然後端起茶盞就叫了起來:“燙死老夫了!”

這一下,他已失態了兩次。可見其內心,已多麼焦躁不安。

“至於後膛槍、膛線槍這些,都是下官之前老愛亂跑,在市舶司聽那些洋毛鬼子說的。不管是真是假,可人家說的那般頭頭是道,總歸有邊有影吧?”

潘蕃聽後,又是默默點頭:假如訊息的確是從市舶司那裡傳過來的,那就......一切也說得通了。

大明是禁海,但也不像上古一樣,認為整片大陸只有華夏一個民族。世界那麼廣袤,什麼樣怪誕的傳聞,都可能從那等龍蛇混雜的地方傳出來。

至於何瑾沒事兒為何愛往市舶司跑,潘蕃更是連懷疑都沒懷疑:這小子就是跟常人不一樣,往市舶司跑屬於正常,不去反而不正常了。

然後,一切有鼻子有眼後,潘蕃的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倘若真是這樣,即便那些番邦蠻夷還沒有後膛槍,膛線槍,也說明他們有了這樣的想法。說不得那等妖術,沒多長時間就會上演。”

再一想大明這裡,如今還是刀槍劍戟......嗯,白蠟杆上塞個鐵矛頭的那種槍,潘蕃頓時憂慮不已:“海外那般兇險,我等該如何是好?”

“當務之急,下官覺得要將一杆鳥銃火速送往京城,讓陛下和大學士明白居安思危的重要性。另外......”

說到這裡,何瑾就痛苦起來,意味深長地道:“還需要一位精明幹練、鬼點子很多、膽子很大、手段厲害的傢伙,執掌咱大明的市舶司!”

“不錯,市舶司可是大明溝通海外、互通有無的唯一府衙了。只有一位如你所說那樣的人物兒,才能......等等,你小子該不會是?”

“不錯。”何瑾就一撩頭髮,天生麗質難自棄的樣子:“我除了上述要求滿足之外,還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對外訪問的話,很能拉昇大明的國風國貌,展現獨特的東方民族魅力......”

這下,潘蕃就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地咧開嘴:“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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