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蒙古部落派來的使者,何瑾很想表達下地主之誼的熱情。然而剛一見面,他的熱情就熄滅了。

因為那使者的臉拉個老長,跟何瑾欠了他好幾百兩銀子一樣。還有就是看到使者狼狽的慘樣,何瑾還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他頭溜溜的頭上沒一根頭髮,跟個冬瓜一樣。穿著的羊皮襖,也焦黑一塊一塊的,身上盡是煙熏火燎的味道。

隨後瞭解下才覺得:嗯......人家這麼傲嬌鬱悶,也是情有可原的。

從營地裡混出來後,這位使者就時而急行跳躍,時而匍匐前進。按照部落精英勇士傳授的技巧,小心翼翼向城牆下摸去。

畢竟一個不小心暴露了,小命兒當場就可能交代了。

可使者的首要條件不是武藝高、身體好啊,而是要有文化,懂蒙漢雙語——可憐這位使者,放明朝就相當於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質士子,哪幹過這等夜不收的工作?

好不容易摸到長城底下後,迎接他的不是熱情招待,而是一罐子火油。幸虧他躲得快,否則腦袋就被開了瓢兒,但就算這樣,頭髮上也被澆到了一些。

隨後好說歹說,城上的士卒才放了一個筐子下來,他蜷縮著被拉著上了城牆。接著一個不小心,嗯......頭髮就沒了。

因為這是大半夜啊,士卒當然要舉著火把,才能驗明他的身份。誰知那該死的風,就調皮地讓小火苗,稍微舔了一下他的頭髮。

澆了火油的頭髮遇到火苗,那情景......幾乎就在還感覺不到疼的時候,頭髮呼一下就沒了。要不是士卒救治得快,整個人估計都能給當場火化了。

“員外郎,大明的士卒真是......”

經過何瑾一番好眼安慰,這位心靈受傷的使者,好像終於找到了知音,想要委屈哭訴。可嘴邊的話憋了半天,也只能謹慎用詞道:“真是盡忠職守、一絲不苟啊......”

這話讓能言會道的何瑾,也不知怎麼接了。

不過,談話中遇到這種情況,最佳的解決方式就是轉移話題。何瑾就又安慰人家喝口酒壓壓驚,然後問道:“不知貴使此番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一聽這個,使者果然就不抱怨了,但臉色卻變得更糾結為難起來。

畢竟他所求的歸順一事,實在有些難以啟齒:早先就跟大明偷偷摸摸交易,享受著人家大明豐富的物資供應。然後扭頭兒就跟著達延汗,來打人家大明了。

這事兒無論怎麼說,都太不地道了。

尤其若還沒開戰的時候,就來歸順也好說,可事實上是明明打不過了,才厚著臉皮來歸順......主動權全落在大明這裡,讓他這位使者都沒臉開口。

不過,也許是何瑾平易近人的態度,給了他錯覺。

糾結了片刻後,使者就從懷中掏出一股子火油味兒濃郁的國書,道:“員外郎,此番我是奉了和碩特、綽羅斯、杜爾伯特、土爾扈特、輝特等衛拉特諸部,以及永謝布部、喀爾喀部、兀良哈部、科爾沁部......”

聽著那一大串的部落名,何瑾非但絲毫沒有厭煩,而是眼睛都晶晶亮了起來。

“我等草原蠻夷部落不識禮儀,不懂王服教化,冒犯大明天威。然這一切都乃達延汗恃橫強迫,非我等部落本意。幾經痛思追悔,今日才決意遞交國書,懇請員外郎代為上奏,准許我等歸化投誠......”

說完,這位使者還將頭深深拜在了地上,根本都不敢抬起來。

然而就在他滿心惶恐,等待著決定半個草原部落命運的時候,何瑾就輕飄飄地開口了:“哦哦......這事兒啊,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了。”

使者猛地一抬頭,狂喜之情難以言表。

可下一瞬,他就覺得幸福來得太輕鬆了,一點真實感都沒有:“員外郎,你就這麼同意了?”

何瑾反倒一臉不解,道:“啊......不這樣同意,還能怎麼同意?”

蒙郭勒津部一事後,朝廷那些文官勢力,雖不說被自己弄得服服帖帖。但弘治皇帝和內閣以及自己聯絡的歪瓜裂棗聯盟,肯定是支援的。

而且吏部尚書馬文升,也開始為自己搖旗吶喊了;商部尚書楊一清這裡,更是他的一項大功績;最近還有兵部尚書劉大夏,同樣被自己拐騙到手......如此強橫的陣容,根本不用什麼陰謀詭計,也能讓那些文官勢力無話可說。

可隨後,何瑾就發現自己方向想錯了。

人家使者還是一臉的懷疑,道:“員外郎,不會在消遣在下吧?......畢竟,我們部落此番的確是一錯再錯。”

“而且我們聽聞員外郎貪婪成性,無利不起早,為了能夠讓員外郎滿意,我們還特意準備了十箱珠寶,一千頭牛、三千只羊,還有各等名貴藥材......”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何瑾的臉色變了,怒氣衝衝地一巴掌拍在案几上,頓時將硬木案几拍個木屑橫飛,端得是威風凶煞無比:“簡直胡說八道!”

“員外郎饒命,我等也是聽信了外面的謠言,才誤會了員外郎。如員外郎這等一心為社稷,心懷天下蒼生之俊彥,怎可能是外界所傳的那等貪官佞臣......”

“怎麼能說是為了讓我滿意,拿珠寶牛羊前來賄賂呢?”

何瑾卻氣壞了,糾正那使者道:“分明是此番歸順求和,實乃兩族之要事,本官從中牽線搭橋,耗費了不少心力。眾部落首領心懷感激,贈與本官的一些心意......既然是心意,怎麼能說的那般庸俗呢?”

“嗯?......”使者一下就驚歎了:何員外郎,你果然......如外界傳的那樣,非但貪婪無度,而且厚顏無恥啊!

賄賂就是賄賂,以為換一種說法,就能改變性質嗎?

想到這裡,使者也怒了,當即起身喝道:“何員外郎,你說的......簡直太對了!”

“我等部落之前不懂禮節,此番才剛剛醒悟,就是贈給何員外郎一些心意。這心意,代表著兩族誠摯的願意,豈容他人玷汙?”

“嗯......”何瑾這才滿意地露出了笑意:心道剛才實在好險,差點將自己的福利都給整丟了。果然這些天打仗太讓人頭疼,都影響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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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義正言辭之後,他忽然又有些好奇,賊搓搓地向那使者問道:“我的那個......呃,那個名聲,都已傳到塞外去了?”

使者剛才一番反應,明顯看出也是個機靈人。

可就算再機靈,這話也不知該怎麼接了:“嗯,何員外郎這個,那個......員外郎你就饒了在下吧,在下真不知該怎麼說。”

“嗯,算了算了......”何瑾這就顯得有些百無聊賴,道:“那就等通商互市後,我親自打探一番好了。”

誰知使者又一驚一乍了,道:“通商互市?......何員外郎,你竟然還要跟我們部落通商互市?”

“怎麼?......”何瑾又不解了,疑惑道:“難道你們不需要大明的物資了?還是說,就喜歡從蒙郭勒津部那裡,購買高價日用品,讓他們充當黑心中間商?”

“當然不願意啊!”使者都樂壞了,激動不已都一把抱住了何瑾:“原本只想著能歸順,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可沒想到何員外郎,竟然還要促成互市。我,我等部落真是感激不盡。回去我就跟各部落首領好好談談,一定要多表達些心意才行。”

這下何瑾也激動了,看這使者如此上道兒,不由微微一笑:“通商互市這是公事,咱們一會兒再說。”

“但心意這等私事兒嘛,也不能讓你白白在中間忙活。這樣,多要出來的那份兒心意,你拿兩成如何?”

使者聞聽此話,忽然就覺得頭髮被燒光,可不是什麼厄運徵兆,而是長生天在告訴自己,以後的日子會紅紅火火啊!

哎呀,怪不得人家何員外郎年紀輕輕,就獨掌邊關貿易財脈,真是......有兩把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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