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疑臣則誅,臣疑主則反。主疑臣而不誅,則臣疑必反。臣疑主而不反,則主必誅之......”徐光祚面色糾結地重複著這個,感覺自己在念繞口令:“軍師,我不過想知道你為何只是偷襲,也要深入敵後,將自己置於險境?”

“為什麼我只是問了一個問題,你就要這樣賣弄?”

說完,他似乎更疑惑了,道:“再說,你不是一向最討厭引經據典的那種人,說那種人不過是兩腳書櫥,讀書讀傻了的呆子?”

昨晚聯軍部落那裡,秘密搞了一場串聯後。今天一早,何瑾這裡也召開了一場會議。

此時一身儒袍,卻頭戴武牟的他,微微搖了搖手中的鵝毛扇,淡然一笑道:“光祚啊,我泱泱大明雖然兵勢強盛,卻也不能視士卒如草芥。”

“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上兵伐謀,方可不戰而屈人之兵。”說完,還用餘光瞟了火篩一眼,一副兵聖高深莫測的模樣。

然後火篩就忍不住了,白了他一眼道:“差不多就得了,知道你這次打得不錯,可如此做作,就顯得有些過了。”

何瑾還是淡然一笑,一副‘我是高人,不跟你計較’的模樣,隨即望向一旁的王守仁,道:“賢侄,你可看出了我此番的用意?”

始終不發一言的王守仁,一直在盯著軍議室中央,那巨大的沙盤圖。

聞言後也只是一愣,漫不經心地開口道:“叔父早在開戰之前,便用大明的物資籠絡了草原上一些部落。這等經濟入侵,便是我等的優勢所在。”

“且叔父也明確說過,非但不會放棄這等優勢,更會主動借用這等優勢,離間小王子與各部落關係。”

“此番孤軍深入敵後,看似兇險,卻正應了叔父‘有條件要上,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的策略。成功在小王子與各部落之間,紮下了一根不信任的釘子。”

聽完這番話,何瑾真是忍不住露出了姨母笑:還是自己的大侄子好啊,捧哏都捧得如此有水平,且那舉重若輕的隨意,簡直帥呆了!

“主疑臣則誅,臣疑主則反。主疑臣而不誅,則臣疑必反。臣疑主而不反,則主必誅之......”

聽了這番解釋的徐光祚,再度念出這番話,頓時有了一番新的領悟:“軍師,你故意不偷襲那些跟我等有過貿易的部落,是為了讓小王子猜忌他們?”

“如此彼此猜忌一起,便會一發不可收拾。屆時,小王子軍心動搖、內憂外患,三十萬大軍非但不會是他的優勢,反而成了他難以掌控的劣勢!”

這個時候,火篩也不由動容了。

出戰之前,他的注意力其實一直放在火藥彈上面——對於何瑾弄出的這等新玩意兒,他跟那些部落的聯軍一樣,充滿著恐懼和震驚。

可現在反應過來,才發現何瑾的厲害之處,竟還不是他信手就可以,折騰出那等威力強大的殺器,而是在對敵情人心的把控上。

此時再想想他提前用望遠鏡,觀察好各部落營盤方位。又在沙盤上推演好幾番,才制定兵分兩路的進攻路線,最後幾乎毫髮無傷地帶著將士們,取得那樣成功的戰果......火篩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這個女婿,的確是有資格在這裡炫耀一番。

只不過,心裡雖然承認了,但嘴上卻堅決不會說出來的。

相反,他還嗤之以鼻,道:“就算如此,達延汗畢竟兵威強盛,各部落還不是畏懼他的威勢,前來征討我們?”

“那是這猜忌還不夠大,真正到了嫌隙無可彌補的時候,你就會知道小王子會如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何瑾不疾不徐,仍舊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可王守仁卻忍受不了了,突然轉身開口道:“叔父,侄兒能看出你的計策,可卻只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如此精妙的策略,叔父究竟是如何在大軍趕來之前,便一眼便洞悉了小王子的軟肋,繼而踐行離間分化之策的?”

“莫非,這就是格物致知的神奇。叔父是洞徹了萬物本源規律,才會如此料事如神?可那萬物本源的規律,又究竟是什麼?”

“呃......”這一次,何瑾就再也裝不下去了:大侄子太優秀了也不好,會捧哏自然會拆臺......

果然哲人的思想有厚度,角度也不同,問題一針見血。可偏偏這個問題,他根本沒法兒解答。

難道能告訴王守仁,這是他前世看了王大聖人,在江西剿匪和平定寧王之亂的傳記後,才得出來的感悟?

也就是此時,一身戎裝的劉火兒闖了進來,言道:“老大,蒙古大軍開始攻城了!”

“哦......竟然這麼快?”

略過王守仁求知的灼熱眼神,何瑾的臉上寫滿疑惑:“昨天剛吃了虧,今日便要攻城?小王子怎麼說也是草原上的汗王,怎麼如此沉不住氣?”

嘴上這樣問著,但也知劉火兒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當即走出了軍議室,騎馬一路來到了長城的城牆上。

趕到的時候,城外號角聲還在連綿不絕地響著。

用望遠鏡看了一下,便看到那些部落聯軍,鬥志萎靡地趕到了城下。人數雖然不少,可陣型歪七扭八的,渾然沒有大戰之前的那種熱血和決絕。

甚至不少勇士的臉上,還寫著憤恨不滿的神色。然後他便發現,那些人竟然都是來自,跟大明有過貿易的部落勇士。

嘴角微微一勾,何瑾一下就明白了:“怪不得這麼快就來攻城了,原來是高估了草原部落的團結程度。小王子等不及,就用上了借刀殺人這一招啊。”

“借刀殺人?”火篩面色一凜,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

“不錯,就是在借大明的刀殺人。”何瑾又開始好為人師,詳細解釋道:“既然懷疑這些部落跟大明有勾結,而且自己部落勢力又比他們強大,那就借用與大明交戰的機會,消耗這些部落的實力唄。”

“到時候此消彼長,小王子的部落在草原上,更加說一不二。”

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殘忍一笑:“反正你們草原上,只講究弱肉強食,拳頭大就是真理。我要是小王子,也會這麼做的......”

這一下,火篩一下陷入了困惱當中。

他是一位優秀的統帥,可在這等政治權術方面,卻不是達延汗的對手:“那你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達延汗計謀得逞嗎?”

對於火篩來說,這完全是個兩難的抉擇:部落士卒攻過來,要是不狠狠反擊,長城可能就會被突破。

可若反擊的話,那些部落便要喪生大批的精壯勇士,更有利於達延汗日後,稱霸控制整個大漠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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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怎麼做,都只能是錯!

“哼,你覺得這是達延汗一石二鳥,我卻覺得他在自掘墳墓。”

何瑾卻一點不苦惱,反而還激動了起來:“真以為那些部落的首領和勇士,都是傻子啊?......只有將別人當傻子的傢伙,才是最大的傻子。”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那些部落們要來打我們了,就陪著演一場戲唄。”這個時候,何瑾似乎還一下進入了狀態,雙眼都開始放光:“真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還能指導如此一番宏大的戰爭片。”

不錯,在固原的時候,他可不覺得自己是總導演。

可這一次......一想到這個,當即又望向身旁的火篩和徐光祚,問道:“此番戰役由我全權指揮,你們沒啥異議吧?”

火篩和徐光祚還一頭霧水,當然都愣愣地點了點頭。

可下一刻,他們的臉色就變了。

因為何瑾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火炮裡不許裝彈丸,火銃也不許啊。對了,還有箭支什麼的,先把箭頭給我拔了......”

“軍師,這是打仗,你死我活的那種!”徐光祚當時就急了。

“不,這是演戲,一定要注意演員的安全......”何瑾倔強搖頭,道:“我是導演,當然我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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