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尚書,你當真以為我這般步步用計,就是為了拉攏腐蝕你。然後讓你跳上我的破船,一起向朝廷諫言,出兵援助蒙郭勒津部落?”

心中有了計劃,何瑾這會兒就開始了以退為進的心理戰。

誰知劉大夏見過太多風浪和詭計了,對於他的這點小把戲,根本不放在眼裡:“假如不是如此,難道還覺得跟夫脾性相投,然後你是在默默無私地幫助老夫?”

何瑾就看了一眼劉大夏那張皮膚鬆鬆垮垮,跟驢面一樣長的臉,默默表示真的接受不來。再想想老頭兒又臭又硬的脾氣,也實在喜歡不過來。

當下他也就不裝了,鬆開了對劉大夏的禁錮,認輸一樣言道:“好吧,我承認你都猜對了。可劉尚書難道一點不覺得,下官如此所為都是為了大明?”

這時劉大夏也冷靜了一些,聽聞這番話後默默無言。

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氣憤地喝罵了一句道:“還愣著幹什麼,送一丸藥,不,拿兩丸過來!”

“哦哦......”劉祖修這才驚醒過來,從地上撿了兩丸藥吹了吹。何瑾也有眼力,當即倒了一杯溫水,給劉大夏送去。

喝了藥的劉大夏,才氣哼哼地坐在了椅子上,兩隻眼睛上下左右打量一番何瑾,目光裡的情愫很是複雜:氣憤、羞惱、體諒、愧疚,不一而足。

最終,他還是重重一嘆,道:“老夫也看出來了,你小子不論如何狂悖無禮,胡作非為,心到底還是為大明社稷的。”

“只是你想過沒有,倘若一切都按你的法子去搞,大明甚至有可能,再度被異族鐵蹄踏破!”

“哦?......”何瑾也坐了下來,託著下巴問道:“敢請尚書大人不吝賜教。”

“《左傳》有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通商互市一事,老夫其實一直在糾結不已。誠然,此番你從互市當中牟取了大量利益。可想過沒有,塞外異族也因此,輕而易舉獲得了大明的物資。”

“長此以往,你能知百年之後究竟是大明強盛,還是散落塞外的異族重新崛起?屆時異族鐵蹄再度南下,華夏禮儀之邦淪為異族之手,你小子和老夫就是千古之罪人,要遺臭萬年的啊!”

聽著劉大夏這般痛心疾首的呼籲,何瑾的表情難免有些怪異:劉大人,你想多了......不管如何對待通商互市一事,五百年後,你已經被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哇。

而且,還是冤大頭那種。

可惜,這話何瑾根本沒法兒明說。只能看了看天色後,忽然開口又問道:“劉尚書,今天有空沒?”

“這次又要去哪裡?”劉大夏聞言,登時煩躁起來:“老夫的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怎麼這個時候,還老想著往外邊跑?”

“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要出去,劉大人你來不來吧?”何瑾卻根本就不接話茬兒,撂下這句話後,起身就往外走。

看著何瑾頭都不回的乾脆,一股沖天的憤怒就從胸膛泛起,劉大夏忍不住也豁然起身,大聲叱喝道:“你小子!......等等老夫!”

沒辦法,事情就僵在了這裡。

改革兵制離不開錢,可拿了錢就要站何瑾這一隊。為了自己的名聲,老頭兒只能跟著走一趟,看何瑾這次又要整什麼么蛾子。

路過庭院的時候,還小心地將地上的藥撿起幾丸。因為劉大人有預感,恐怕到了要去的地方後,這些藥還用得上......

一行人就坐著馬車緩緩行駛。有趣的是,劉大夏發現何瑾不乘坐豪華座駕了,而是換了老馬破車代步。

問了一下原因,不是這傢伙突然醒悟了,而是那輛馬車太顯眼。出去一次就惹一次騷動,沒辦法只能低調起來。

對於這一點,劉大夏心裡只有一個字:該!

但很快,他又有些奇怪了。

這次行駛的時間,可比往常要久。掀開車簾一看,發現竟然還出了城門,一時忍不住又問道:“你要將老夫帶去何處?”

“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然後殺人滅口......”何瑾陰森森笑道。

可惜,劉大夏很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懶得配合表演。畢竟傻子都知道,殺死他這樣一位朝廷大員,會造成多大的轟動。

這讓何瑾不由有些百無聊賴。

好在又走了小半個時辰後,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劉大夏也早就受不了了,一路顛簸差點讓他那把老骨頭散了架。

下了馬車,老頭兒緩緩環視一圈後,聲音就轉冷了:“將老夫帶到這西山作甚?莫非,是想炫耀一番你的產業?”

見劉大夏終於有了情緒波動,何瑾才笑道:“嗯,假話也騙不了大人,那就實話實說,是有那麼一點點想炫耀的心思。”

劉大夏立時摸了摸袖中的藥,為自己的機智決定點贊。

不過無可否認,西山早已今非昔比。放眼四周全是依山拔地而起的水泥房,商人、力巴、夥計、婦女、孩童老人更比比皆是。

與京城其他村莊不同的,還有這裡的老人雖然也佝僂著腰,可佈滿滄桑的臉上卻綻露著笑意。孩子們一個個精力充沛,活蹦亂跳地來回跑著,充滿好奇地打量著何瑾一行人。

更讓劉大夏吃驚的是,隨著一聲鑼響,那些圍繞在大房子周圍的孩子們,又轟跑著乖乖進了大房子,隨即裡面竟傳來了朗朗的讀書聲。

熱鬧有活力的氣息,充斥在整個西山的空氣裡。

劉大夏打量過後,眉頭不由微微蹙起:“老有所養、幼有所學,其他青壯乃至婦女都能自食其力......老夫承認你這西山不錯。可帶老夫來此,究竟有什麼用意?”

何瑾就自豪地看了一眼西山的百姓,道:“沒啥,炫耀一番而已......”

劉大夏身子有些顫抖,向一旁的隨從討了水囊,又吞了一丸藥後,徹底冷下了臉:“老夫身負陛下重託,掌管天下兵事,可沒功夫同你胡鬧!再不說,老夫便要回去了。”

這時候,何瑾就嘆了一聲,道:“劉尚書有所不知,這裡的婦孺老人,大多是新兵營將士的家眷。是我依據兵冊,陸陸續續將他們遷來這裡的......”

這話一入耳,劉大夏臉色就漸漸凝重起來,問道:“是在固原那裡,為國戰死的新軍將士家眷?”

“不光是那一批,還有太子殿下如今新招收的新軍。”

新軍營大獲成功後,弘治皇帝為了向外表示堅定兵制改革的決心,依據祖制就給了朱厚照一萬一的團營編制。

同時,還將內帑的一部分利潤,也劃給了新軍營分配。就是要竭盡全力,將新兵營打造成大明軍士的標杆兒。

聽了這話的劉大夏,當然也猜出何瑾此舉與兵制改革有關,忍不住又開口問道:“你到底想要跟老夫說什麼?”

何瑾含笑看了他一眼,如哲人般高深莫測,悠悠道:“說出來的話,總是輕飄飄的,沒多少份量。不如大人先隨下官,在這裡四處走走?”

劉大夏很討厭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多年宦海生涯,讓他看出何瑾這種人,就是一眼沒看住,他就能鑽進你腦子裡,改變你想法的那種人。

哪怕,你意志堅定,聖心不可摧。

然而,何瑾現在就是死活都不說,他也被吊起了好奇心,不可能真的轉身離去。氣怒了一會兒後,道:“老夫最多陪你兩炷香的時間。”

“用不著兩炷香時間,只需一炷香的時間,保證讓您老舒舒服服、身心爽快!客官,來,您裡邊兒請......”何瑾立馬就樂了。

可嘴一禿嚕完後,他又懊惱起來,給了自己一巴掌:“什麼跟什麼啊,弄得自己跟青樓的老鴇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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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了一步的劉大夏,臉色一下也黑了。捏了捏袖子裡的藥丸,感覺撿的少了些,恐怕還不夠用......

畢竟跟這小子在一塊兒,藥就不能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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