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離京的官道上,看著數以萬計前來送行的人們,深情款款地......呃,咒罵外加歡慶著,何瑾的心情別提多難受了。

不錯,此時前來送行的人真不少,但大多數是士子和讀書人。

聽聞那個竟然敢詆譭理學的狂徒獨夫,終於被陛下趕出了京城。他們歡欣雀躍,吟詩作賦以賀,城牆上到處都是一片唾罵聲。甚至還有不少癲狂的傢伙,將美酒都倒入了太液池,整座京城都聞得見酒香。

“至於嘛?......你說他們至於嗎?”坐在厚實華貴馬車中的何瑾,放下窗簾後,神色簡直幽怨無比。

“相公,一切不都在你的計劃中嗎?”

溫柔的柳清霜,跟哄小孩兒一樣寬慰著他。“他們只看到了我們遷居延綏,卻沒看到相公還升了一級......”

誰知何瑾一聽這話,反而更矯情了,捂著胸口道:“清霜你別說了,我這裡疼得厲害......什麼升了一級,誰不知外官見了京官兒自動低三級。”

“我這是看著升官兒了,實際上卻是明升暗降,被陛下踢出了政治決策圈兒。”

“那,那相公至少手握權柄,掌管著兩方通商互市。”沈秀兒也來安慰,道:“這差事兒要是辦得好了,非但大明因此得利,我們的財富更會隨著水漲船高。”

她不提這口兒還好,一提這個何瑾直接哭了:“秀兒,你幹嘛要拿刀子扎我......這差事兒別人不清楚,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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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十倍有餘啊!......我真沒想到,咱大明那些人竟這麼有門路、有能量,區區半個月的時間,就調撥了足夠百萬人過冬的日用物資。”

“皇家、勳貴、廠衛、外戚,這些我哪個都惹不起啊!......”

說到這裡,何瑾真是鼻涕一把、淚一把,道:“勳貴武官那裡,人家只會給你打哈哈,我一跟他們認真商量,他們就抽出了刀......那些老殺才,個個都是滾刀肉!”

“還有廠衛那裡,牟斌以前說錦衣衛是我的孃家。結果我求他少出點物資,他就跟我說北鎮撫詔獄終於又啟用了,我有沒有興趣去裡面看看......”

“還有蕭敬那老閹賊,心裡都變態的你們知道吧。不陰不陽跟我談了半天,張嘴閉嘴就說那些物資都是皇家的,他也是在替陛下辦事兒......哼,我呸!”

“剩下皇親國戚那裡,咱們已跟張家兄弟鬥過法,好不容易有個通商互市的契機,總算是停戰和解了。這次我要是敢回絕他們,保證咱們前腳兒一走,後腳兒他們就會讓皇后,給陛下吹枕邊風兒......”

說完這些,何瑾又掀開車簾指著那些歡呼的士子,神色更加哀傷絕望:“更何況,我已徹底跟大明的官場士林撕破臉了。”

“唯一還沒身首異處的緣故,就是因為陛下覺得我能辦事兒,還籠絡了這些個歪瓜裂棗。所以,此番別說物資超出了十倍,就是足足百倍,我也要硬著頭皮把事兒辦成。”

越說越委屈,何瑾隨後還厚顏無恥地躺在了,人家柳清霜溫暖柔軟的懷中,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道:“否則的話,一旦我辦砸了這事兒,失了聖眷是肯定的,牆倒眾人推也是很有可能的。”

“至於官場士林的反攻倒算,那更是想都不用想。到了那個時候,我可真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沈秀兒和柳清霜兩女這一年來沒少歷練,對自家相公的處境,多少也有些猜測。但她們卻沒有想到,事情竟已惡劣到這等地步。

兩人擔憂對視一眼,沈秀兒便開口道:“相公,倘若真到了那一步,我等不妨就舍了萬貫家財,一起逃到塞外......”

“逃到塞外?......”

何瑾一愣,隨即明白了兩人的意思:“你們是說讓我娶了那日暮,然後當蒙郭勒津部落的塔布囊?”

“不錯,相公將郡主帶回家中,不就是想娶她為正妻?”柳清霜隨即開口。

兩人明顯暗地裡,早就合計過這事兒,繼續道:“我們姐妹這些時日,對她恭敬有加。且她又是異族女子,不太講究大明的禮法,想必也不會太過苛責我們。”

卻不料,何瑾更是苦笑一聲,道:“別做這個春秋大夢了。”

“我跟那日暮其實就是政治聯姻,火篩之所以同意將女兒嫁給我,看重的可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身後的大明。”

“更何況,眼下他已歸順了朝廷。一旦我跟朝廷鬧翻,陛下讓他交出人來,他能不乖乖聽命?”

他嘴角一撇,彷彿要破罐子破摔一樣,道:“不要忘了,他頭上可還懸著小王子那柄利劍呢。再得罪了大明,簡直就跟老壽星吃砒霜一樣......”

如此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兩女一時不由心憂如焚。

可看著何瑾似乎都失去了鬥志,兩人自然又拿出了善解人意的溫柔,寬慰著他道:“相公,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吉人天相,必然會逢凶化吉的。”

“嗯......”何瑾就嘆口氣,然後深情地言道:“也不知我上輩子積了什麼德,才能娶到你們二人。”

猝不及防下這麼溫柔一擊,二女的心簡直都要化了。明眸中流露的流光,也都是極盡的溫柔。

只是,沉醉在這樣的複雜情愫下,她們誰都沒有發現,何瑾卻狡黠地輕笑了一下。隨即看到兩人滿是愛意的凝視,又一臉的生無可戀。

這一幕,像極了......不,這就是愛的供養。

兩女默默乞求上蒼,來指引方向。不求地久天長,只求在身旁.....

接下來的趕路,自然是風餐露宿。因為還未出正月,天寒地凍,大隊人馬又帶著大量物資,走得也很慢。

不過何瑾也不用操心這些,因為負責此番赴任的,是徐光祚——這位勤勤懇懇的‘媽’,充分發揮了統御周到的強項,將部隊的行程安排得井井有條。

除此之外,此番他手下還精銳盡出:劉火兒、端木若愚、陳明達、王英、賴三兒,甚至還有丁逸柳全都跟隨了過來。

而且這次赴任,還都給這些人安排了不錯的職務。

端木若愚和丁逸柳,就給補了官身。雖說只是九品和從九品的職位,但也算從雜流走向了仕途。

賴三兒那裡就由錦衣衛小旗,轉到了東廠為檔頭。

劉火兒、陳明達這兩位邊軍武官,兜兜轉轉一圈兒後,又混上了百總的職位。

王英加入時間尚短,卻也有了錦衣衛小旗官的身份。

另外還有讓何瑾不知該高興、還是憂傷的那位大侄子王守仁,竟放著年不過,舍了一家子跟著他一塊兒趕來。

大半月的時間,就在沈秀兒和柳清霜貼心的照顧下,看到車窗外的景色,漸漸變得不同。由之前的一馬平川,變得入眼都是一道道的山樑子。

再看到綿延的長城,就好像伏在地上的巨獸時,目的地就要到了。

一臉風霜憔悴的徐光祚,這時就敲了敲車窗:“軍師,延綏就快要到了,不知軍師有何計議?”

何瑾那裡是假幽怨,徐光祚這裡卻是真幽怨。因為大半月的時間,除了必要的活動外,何瑾基本上就沒出這輛巨大的馬車。

無論什麼大事小情,他都是一句話:“光祚啊,你已經是一位成熟的武官了,怎麼還能值不值問我呢?這事兒啊,你看著辦......”

而這一次,又躺在了沈秀兒懷中的何瑾,似乎認真了一些,道:“哦.....這就快要到了啊?”

“嗯,那就分出一部分人,帶著十分之一的貨物,隨我繼續趕往蒙郭勒津部落。此番我可不算違律深入塞外了,是為了調查商情......至於剩下的事兒呢,你看著辦。”

徐光祚登時就黑臉了,道:“軍師,我的職責是節制延綏一鎮,及招撫操練新兵。商務一事就算我想看著辦,也替你辦不了!”

“哦......”何瑾卻只瞭然地點了點頭,然後就扯著嗓子喊起來,道:“大侄子,大侄子你過來一下!”

王守仁應聲而來,滿臉的歡喜:“師父,考驗了這麼長時間,終於要指點侄兒了嗎?”

然後就見何瑾無恥擺手,道:“你想多了.....這不到延綏了嘛,什麼接洽地方武官、安排署衙,還有其他繁瑣的雜事兒,你跟光祚看著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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